萧恕现在的确看起来没有那么暴戾。
韩府的奴仆还是被吓坏了,连滚带爬灰溜溜滚了,因为他们知道此时不滚,头留下。
窈娘目光来回在江燕如和萧恕身上扫了七、八个来回,才收起惊讶,十分柔顺地给萧恕福了个礼。
江燕如趁着抹眼泪的时候扫了一眼萧恕的身后,马上就为自己刚刚选择自投罗网而感到庆幸。
萧恕带了十几名宣云卫。
江燕如对宣云卫的能力深信不疑,他们就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只要想找什么人、办什么事,弄得鸡犬不宁、人仰马翻他们也会去办到。
韩府的两个奴自然不必说,而这逍遥馆的当然也不足与和只手遮天的权臣对抗,面对这三方,抉择其实没有什么悬念。
江燕如必须得有以肉餧虎的决心才能让自己减轻罪责。
好在这一招似乎用得还不错。
萧恕没有当场掐死她或者让人把她抓起来。
她低头抹了抹眼泪,并不知道什么时候窈娘带着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
萧恕的嗓音就在她身前不咸不淡地响起:“真怕了?”
江燕如湿润的睫毛微微垂下,撇出两抹无辜的视线,发红的鼻尖像是磨得光滑发亮的珊瑚珠,带着莹润的光泽,让人想起被珍藏在玉椟之中的宝物。
她乖巧点了点头,又仰起脸,毫不吝啬称赞:“多亏哥哥及时出现赶跑了坏人,有哥哥在果就没有难事了!”
她一脸依赖、敬佩和赞扬
萧恕扯了扯嘴角,走近半步。
江燕如瞳孔都震了一下,显然她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恐惧。
对萧恕的害怕更是发自内心。
两人的距离本来就不远,再近就超过江燕如能接受的安全距离。
她可以自己选择扑过去,但是不能接受被对方逼过来,主动与被动,势必是两种不一样的感受。
她在萧恕低头靠过来的那瞬,感觉到了寒芒在背。
“那你告诉哥哥,你是怎么出来的吗?”他的嗓音轻飘飘落下,却足以在江燕如心里掀起巨浪。
江燕如手心渗出冷汗,吞吞吐吐道:“我、我不敢呆在没有,没有哥哥的地方害怕……”
她把手在身上偷偷擦了擦,又咽了下口水。
萧恕舔了一下自己的唇,就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更流畅一样,“可是哥哥不是让你待在屋子里,哪里也别去吗?你这样不听话,是不是要我打断你的腿或者拿个锁链把你锁起来。”
江燕如屏住了呼吸。
小时候她爹也会用打断腿的话来威胁她,但是江燕如从来不怕,因为她知道爹就是过过嘴瘾,哪舍得真得伤她一分一毫。
可是从萧恕口里说出来就那么的真,江燕如相信他干得出来。
她连连摇头,不再胡乱辩解:“我、我再也不敢了!”
跑了就是跑了。
蒙骗是骗不过老奸巨猾,江燕如是真情还是假意,在萧恕眼前是一览无遗。
不过他也不在乎真的假的。
他只是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提起她。
两人的身高在分别的这几年差距被拉得更大。
江燕如个子小巧,仿佛一株慵懒的花苗,只肯把所有的美丽倾注在花骨朵上,枝梗够不够高不重要,因为自有人会把她放在时宜成长的地方,等待她开花。
萧恕则不同,他就像生长深渊里的藤,拼命往上攀爬,他想要沐浴在阳光下,却只能靠自己。
江燕如脚趔趄跟了两步,萧恕忽然停了下来。
江燕如奇怪,顺着他忽然紧绷起的视线看去,发出一声惊讶。
这一声把萧恕的目光转瞬就引了过来。
“你还记得他?”
江燕如不知道为什么萧恕的目光变得凶狠,她识趣的回道:“不记得……”
“那你叫什么?”
“……就是在奴隶场,见过那位公子一面。”江燕如老老实实,她仰起脸问:“他是什么人,你认识吗?”
“你不记得他?”萧恕又重新问了一遍。
江燕如从萧恕的语气中听出蹊跷,莫非她和那位公子还有渊源?
她瞪大眼睛努力盯了一会,果然在那张温雅的脸上看出几分熟悉,但是一时又无法和记忆里有名有姓的人联系在一块。
“他是白望舒,现任锦衣卫同知,和你父亲当年担的职一样。”萧恕冷声解释,脸上还带着不屑。
“啊!”江燕如想起了这个人。
他就是以前住在隔壁,那个腼腆害羞的少年郎。
“他这么年轻就当了同知,好厉害啊!”江燕如惊叹,亮晶晶的眼里是毫不掩饰地欣赏。
萧恕一转眸就看见江燕如发亮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老话说得不错,小白脸就是招人喜欢。
无论是七八岁的丫头还是十几岁的姑娘,都会被白望舒那张纯善温和的脸吸引。
他就像书里走出来教养得到的世家子,含蓄内秀、温文尔雅,待人接物都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以前也有人打趣问过年幼的江燕如,白望舒到底哪点好?
江燕如给出的回答是——干净。
他很干净,笑容干净,穿着干净。
就连练剑时挽起的剑花都带着干净利落的劲。
想起以前不太快乐的回忆,萧恕握紧手,江燕如受不住疼,唉哟叫了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评价道:“不过也是一个胆小鬼罢了。”
江燕如不知道萧恕为什么用上了一个‘也’字,但她暗暗觉得萧恕未免太不可理喻了,在白望舒这个年纪能担任从三品的同知,那可是前途无量!
他把江燕如拉走。
“欸!”江燕如只来及回头最后看一眼,见白望舒也担忧地朝她看来一眼。
他开始在奴隶场就认出她了吗?
所以才会一直关注她,甚至可能在找她。
江燕如对这个邻家小哥哥有着不错的印象,他真的是个好人。
倘若一开始就能被他带走,江燕如这会可能已经坐上回家的马车了。
而不是被萧恕重新带回西厢房。
甚至萧恕还命人给她送来了枕头,新的。
只是看见这个枕头,江燕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腿。
萧恕知道她翻墙的把戏,所以在威胁她。
再次被关起来,江燕如坐在床边很惆怅。
更让她惆怅的是,她发现自己饿了。
第8章 吃饭 我准你吃了吗?
她好饿。
江燕如抱着枕头在罗汉床上滚了几圈。
萧恕原本连枕头被子都不打算给她,自然不会考虑她还滴水未进这个问题。
又或许这正是他的伎俩,光是恐吓她的心灵还不够,还要让她肉.体受到摧残。
让她挨饿不为一个极好的法子。
因为他们都知道,江燕如饿不得。
江燕如是早产的,加之江母怀她时郁郁累累、身心交瘁,所以江燕如生来身子骨就比常人弱。
这些年一直被精心养着,到也没出什么大病,唯独是脾胃虚弱,一挨饿常常伴随着十天半月的腹绞痛。
所以这一路艰难险阻,但江燕如都一直尽量让自己吃饱穿暖,不受病,只是眼下的情况比起当初在宣云卫手上还要不妙。
因为萧恕和其他人不一样,江燕如怕是哭瞎了眼,对他也没有用。
忍一忍?
可饥饿是最没办法忽略的,它的持久与顽强一直折磨着人,江燕如试图用睡觉来麻痹自己但是辗转反侧还是无果。
她只能屈服于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爬起来满屋子找,累得头晕眼花也只在这个堆满书籍、带锁箱子、古玩器具的屋子里找到了半壶水。
打量那积攒厚厚一层灰的盖子,还不知道这水放了多久,连洗手都嫌脏,自然是不敢喝进肚子里。
江燕如正在屋子里抱着那坛水,悲从中来,门缝里却飘进一股喷香的味道。
这种复杂而迷人的香味源源不断从门缝、窗缝里涌进来,只说明了一件事——萧恕开饭了。
原来萧恕也知道是个人要吃饭,但是他狗在他没有派人来叫江燕如。
江燕如回到床边,又狠狠揍了几下枕头,然后眼带泫然欲落的泪打开了门。
两个心善的护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江燕如偷瞄了一眼院门的方向,还是打消了溜出去的念头。
吃饭要紧。
暖黄色的烛光从正屋敞开房门里倾洒而出,热腾腾的香气就像是无数的小手勾勾搭搭让江燕如忍不住迈开腿。
还没来得及思考要如何应对萧恕的刁难,人却鬼使神差已经走到门槛处。
这时候两个护卫才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上前,并且马上就暴露了江燕如的鬼祟。
一个护卫罔顾江燕如就快竖到唇边的手势,声音响亮道:“江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那语气还十分吃惊,就好像江燕如应该对萧恕这个魔头有多远躲多远才正常,怎么还会自个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