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楚枫望了一眼,踱至青木齐面前,后者肩膀中了白袍小将一枪,伤得颇深,血噗噗直淌。裴月臣也行过来,双手抱胸,目光淡漠盯着他。
“你哥呢?他怎么不来?”祁楚枫问青木齐道。
青木齐怒瞪她一眼,不答话。
祁楚枫也不着恼,伸手取过白袍小将的银枪,在手上掂了掂,骤然出手——银枪穿透青木齐的肩膀,径直将他整个人钉在身后墙上。
“说,你哥呢?“她复平静问道。
青木齐疼得呲牙咧嘴,盯着祁楚枫道:“我哥……他早晚会来,把你的头割下来,挑在枪尖上……嘿嘿嘿嘿……嘿嘿……“他嘿嘿笑着,嘴里噗噗地冒血泡泡。
裴月臣在旁听着,皱紧眉头。
祁楚枫盯着青木齐,面无表情,过了片刻,淡淡道:“好,那我等着他。”说罢,抽出银枪,不等青木齐栽倒,快捷无比地又是一枪,直扎他心口。
原本在老杜客栈中的商队众人见外间大局已定,个个在客栈门口探头探脑,眼睁睁地看见祁楚枫这一枪扎下去,鲜血溅出,贼匪当场毙命。众人本能地闭眼别脸,头皮一阵阵发麻,暗暗心惊不已,此时再回想,这位祁将军对待佟大掌柜可谓是相当手下留情了。
将银枪抛给白袍小将,祁楚枫面色并不好看,转身朝裴月臣道:“青木哉没来,咱们白折腾这趟。”
裴月臣扫了一眼被俘的贼匪:“从他们的身手来看,并非青木哉手下的得力干将,这趟应该是青木齐求胜心切,带了人马,背着他哥悄悄来的。”
“所以,”祁楚枫皱眉,“他是看出我们设了陷阱?”
“未必,只是此人为人谨慎,归鹿城毕竟是我们的地盘,他不愿冒险。“裴月臣安慰她,”罢了,日后再找机会吧。”
白袍小将,赵暮云,上前问祁楚枫道:”将军,这些人、还有尸首如何处置?“
“尸首运到城外埋了,人带回去。“祁楚枫顿了顿,稍稍压低声音吩咐道,“记着,把他们分开关押,先别急着动刑,防他们寻死。”
赵暮云颔首领命。
士兵们有序地将尸首抬上大车,朝城外运去,守城的兵卒取来大桶清水冲洗地面,地面上的殷红血迹很快变淡,直至消失。眼看祁楚枫就要走了,直至这时,杨铭才由孙校尉扶着,赶忙从楼上下来。
“祁将军……”杨铭一开口,才发觉嗓子有点哑,连忙清了清嗓子,“咳咳,祁将军!”
早已将杨铭抛诸脑后,听他一唤,祁楚枫回过头来,目光落处却是孙校尉手中的小面人。她快步行过来,取过小面人,笑吟吟地端详片刻,安心道:”还好还好,没弄坏了。“
而后,她总算看见旁边还有杨铭,这才礼节性问候道:“杨大人,您没事吧?”
杨铭此番被吓得不轻,三魂七魄还未完全归位,自然顾不上与她计较,只关切问道:“没事没事。祁将军,这伙贼人是?”
“东魉人,前年屠了丹狄在北面的分支,差点灭了人全族。”祁楚枫答道,“这两年我一直想剿灭他们,今日特地设了圈套引匪首前来,可惜他没上当。”
“丹狄族的事情,我们衡朝也要管?”杨铭不解道,对于他而言,那些异族人的纠纷与衡朝何干。
闻言,祁楚枫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面上倒还维持着和气:“他们每隔三年向衡朝纳贡,咱们总不能白拿东西不干活吧。“
杨铭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只摇头道:“要我说,这些蛮族的事情理他作甚,由他们自生自灭去。”
祁楚枫笑了笑,也不气恼:“若是让东魉人占了荒原,唇亡齿寒,到时候北境东南同时迎战,两头烧,朝廷怕是负担不起。”
杨铭干笑两声:“祁将军想得长远。”
祁楚枫不欲与他再谈下去,想起一事,转向孙校尉吩咐道:“佟盛年的那批货现下在老杜客栈里头,你先替我扣下来,待我理清了账目,再和他慢慢算。咱们还是老规矩!“
与这些过往客商清算税金,这可是一票肥差,孙校尉笑应道:”但凭将军吩咐。“
听见这事,杨铭立时就精神了,忙道:“奸商刁滑,祁将军军务繁忙,这些事还是交于我来办吧。“
闻言,祁楚枫挑了挑眉,目中颇有诧异之色。
杨铭补充道:“此番我前来北境,圣上也特地嘱咐了,除了与将军精诚合作之外,还要我整顿税务,也是重中之重。”
祁楚枫微侧了头,与裴月臣飞快交换了下眼神,然后朝杨铭笑道:“杨大人刚刚到任,舟车劳顿,今日又因在下受了惊吓,怎好再操劳。何况此间大都是以物换物,与中原使用银两大不相同,计算方法也有所不同。杨大人先回去好好歇息,咱们来日方长,日后需要大人操劳的地方还多得是,不急在这一时。”
不待杨铭说话,祁楚枫紧接着飞快道:“在下还有军务须回去处理,先行告辞!择日登门拜访。孙校尉,有劳你送杨大人回府……月臣,云儿,我们走!”
眼看着她没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草草拱手做礼,转身便走了。对方毕竟是杀伐决断的将军,刚刚才看过她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杨铭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夕阳西下,祁楚枫一手策缰,一手还拿着小面人。
“云儿,你过来看,瞧瞧它像谁?”她朝赵暮云比划小面人。
赵暮云探头来瞧,笑道:“是军师的模样!”
祁楚枫朝裴月臣得意一笑:“我说像你吧,云儿也能看出来,你还不认。“
裴月臣笑了笑,不置可否。
“对了,今日那位杨大人是你旧相识,你们有过节?”祁楚枫问道。
裴月臣只淡淡道:”没过节。“
“那是?”
“瞧不上而已。”裴月臣道,“此人颇看重财物,你须多留个心眼。”
祁楚枫哼了哼:“看出来了,一来就想着捞油水,还想从我手里头抢,胆子忒肥。过两日,我得登门给他上上规矩。”
裴月臣侧头望她。
祁楚枫也看向他,嫣然一笑:“放心,保证有礼有节,绝不动手。”
裴月臣微微笑了笑:“你自己有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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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4章 (上)
◎ 衡朝北境,祁长松领烈爝军右路,驻守东北面;祁楚枫领烈爝军左路,驻守西北面。每三日,祁楚枫都……◎
衡朝北境,祁长松领烈爝军右路,驻守东北面;祁楚枫领烈爝军左路,驻守西北面。每三日,祁楚枫都会派出巡边小队,约百余人,沿着边境线巡视。每隔几日,便与右路军的巡边小队在道古亭堡回合,互通有无。
祁楚枫等人回到军中时,正好遇上车毅迟巡边回来。车毅迟年近六十,是跟随过祁廓之的老将,祁老将军逝世之后他便追随在祁楚枫麾下。此人一生不曾婚娶,无儿无女,除了爱喝两口小酒,并无其他不良嗜好。辈分虽大,平日却喜与众多年轻小将厮混在一起,彼此间称兄道弟,也从不端架子,众人皆唤他老车。
“将军!”车毅迟上前替祁楚枫牵了马,笑问道,“可逮住那只狼崽子了?”
祁楚枫翻身下马,遗憾道:“没有,他鬼精鬼精的,自己没来,是他弟弟来的……瞧瞧,像谁?“她又把手中的小面人举给车毅迟看。身后的裴月臣无奈地笑了笑,自家将军身上有股固执的孩子气,他对此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车毅迟愣了下,太近看不清,身子往后仰了仰,迟疑问道:“这捏得是诸葛亮吧?”
“没问你是谁,”祁楚枫不满道,“问你,像谁?”
“那当然是像军师了!”车毅迟立时理会到她的用意,“这通身的气度,必须是月臣,别人也及不上啊。”
祁楚枫满意地点点头,笑瞥了裴月臣一眼,然后才朝车毅迟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连云儿也觉得像。”
“将军不能偏心,下回也得给我老车买一个。”
祁楚枫笑吟吟道:“买,肯定得给你买。”
兵士们上前来,将马匹牵走。
裴月臣上前朝车毅迟施礼,笑道:“老将军巡边辛苦,这一趟可还太平?”
“老样子,没什么大事。”众人皆随祁楚枫往祁府内行去,车毅迟挨近他,“上次你让我留意的山道,我特地绕了十里地去看过,没有新鲜马粪,也没有新的车辙,应该是没有人在走,估计东魉人是将此道废弃了。”
裴月臣点了点头:“多谢老将军。”
“别净说客套话,给我整两坛子岭南春是正经。”车毅迟拍他肩膀。
裴月臣道:“岭南春没有,我那里还剩一坛子雪酒,你不嫌弃就拿走。”
“行,那我先拿着,岭南春咱们就记账上。”车毅迟是半分也不吃亏。
祁楚枫行在前头,听见他们对话,转头道:“老车,你就欺负月臣好性子,讹了他多少坛酒了,你说说!”
车毅迟丝毫不以为杵,道:“将军,我这是替你分担,月臣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紧着欺负吧,那你多累啊。”
“胡说八道,我何时欺负过他!”祁楚枫朝他呲牙,“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军法处置。”
待车毅迟要回话,有侍卫上前朝祁楚枫禀道:“禀将军,赵副将已在内堂等候。”
祁楚枫点头:“正好,人都齐整了,咱们进去议一议。”
众人行至内堂,赵春树早已经在此间等候,起身朝祁楚枫施礼:“将军。”他原想问归鹿城设伏一事可否顺利,便看见弟弟赵暮云朝他耸了耸肩。“没抓到青木哉?”
祁楚枫不回答,拿着小面人在他面前晃:“看看,像谁?”
赵春树怔了怔,本能地先看向弟弟,后者用手指点了点裴月臣,这才连忙报出正确答案:“军师!”
祁楚枫睇了他一眼:“树儿,你自己也长了个脑袋,偶尔也用一用行不行?云儿来了之后,你的就废了。”
赵春树嘿嘿直笑:“不急,等云儿的脑袋不够用了,我再上。”
众人皆笑。
他二人虽是亲兄弟,但哥哥赵春树打小跟着父亲在北境长大,弟弟赵暮云则一直在京城外祖母家寄养着,每年只能在探亲时见上一面,不过短短月余。直至去年他们父亲去世,这才将赵暮云接来北境。赵春树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长大,皮糙肉厚,性格爽朗豪迈;赵暮云在京城得名师指点,枪法精湛,性情温良谦恭。兄弟俩虽不在一处长大,性情也不大相同,感情却是甚好。
侍女们上前斟茶,祁楚枫唤过一名侍女,将小面人递给她,吩咐道:”送到我房中去,插好了,可不许磕着碰着。“侍女领命,恭恭敬敬地拿了去。
一时众人坐定,祁楚枫让赵暮云先将今日归鹿城设伏的情况说了一遍,车毅迟与赵春树皆扼腕叹息。“这次他都没中计,下回想再给他下套就更难了。”车毅迟唉声叹气。
“不是抓了几个贼寇嘛,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来。”赵春树道。
赵暮云摇头道:“只怕不易,以前咱们又不是没抓过。他们的底细青木哉一清二楚,生怕连累家人,宁死也不会说。这些东魉人手段极其毒辣,便是对自己人也是翻脸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