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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_分节阅读_第64节
小说作者:青城山黛玛   内容大小:427 KB  下载:承平年少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3-13 02:5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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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这些年里宝珠从未有半分矜骄不逊,永宁宫里深居简出的作派,在旁人眼里犹是心腹之患。

  仅有这一次,她决意恃宠而骄,把晏晏要回来。

  她不哭也不闹,只不过始终不再开口,哪怕说一个字,不消一个月,即便她愿意,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御医当然诊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至于皇帝,也极清楚症结何在。

  宝珠生产那天,他一直都在偏殿守着,太后要抱走晏晏时,他也竭力阻拦过——这是吕姑姑有意不曾让宝珠知晓的。

  皇帝无从为尚未发生的事剖白,而宝珠,也不想为前一世的恩怨指认这一世的人。

  过往的诸多恩怨纠葛,她都一言以蔽之:“孩子养在主子名下,是莫大的恩典——可是…我不想再和自己的骨肉分开了。”

  “不会给别人的。”皇帝替她拭了拭眼角:“我们自己把她养大。”

  直到她及笄,直到她出阁,上辈子没能亲眼看见,兴许这辈子不用再留遗憾。

  罢朝三日后,皇帝终于再度露了金面。时值夏令,幸而四境之内并无蝗灾涝情,可谓风调雨顺之年;除司礼监所呈以外,皇帝又抽了几份各部的陈条,逐一翻过后,下令召颍川侯、西平侯、户部员外郎觐见。

  户部员外郎聂琯,即皇太后娘家子侄。太'祖皇帝在位时,对聂家并无额外优容,直到皇帝践祚,方才赐给这位表兄不少田产,振兴家业,又让他在户部挂职,以便行走交际。

  对于朝廷大事,聂琯素来是十窍只通了九窍,今日乍然蒙皇帝点名传召,他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打鼓。

  皇帝见完两位侯爷,内侍出来请聂琯进去。

  颍川侯、西平侯便与他在殿门外打了个照面,聂琯忙行了礼,彼此寒暄几句,这才分道扬镳。

  那二人皆是武将出身,生得虎背熊腰、威风凛凛,聂琯目送着他俩的背影,竟有几分望洋兴叹的感慨。

  赶紧摇摇头,摈除杂念,毕恭毕敬地随内侍进殿,参见皇帝。

  皇帝同他远不如与薛盟之间亲厚,今日许是他老人家心情好,叫了免礼,赐座赐茶,俨然是话家常的架势。

  聂琯心下明了:哪还有别的家常?一听便知与他家那位半路认祖的妹子有关。

  果不其然,皇帝说:“昔日母后赐婚,原是一桩美谈,谁想靖宁侯才貌出众,家风却…种种龉龃,实在委屈了令妹。朕想,既然两厢不睦,不如和离得好,又思及这毕竟是聂卿的家事,故而特意问一问聂卿意下如何?”

  聂琯暗诽:名为兄妹,可那位大佛的去留,自己哪敢置喙?一切都凭皇帝的好恶而已。

  至于自己,不仅要顺着皇帝的口风答话,还有更要紧的一层,便是将皇帝口中的这番始末播散出去。

  不过一旬的工夫,靖宁侯府里不分嫡庶、宠妾掌权的风声便传得人尽皆知了,又夹杂着些婆母不慈、苛待小女的流言,真真假假,叫人说不清楚。据说就连天和宫里的皇太后都有所耳闻,还下了懿旨,撤了当初的赐婚,让聂夫人与靖宁侯和离。

  百姓们议论纷纷,这位聂夫人可真不值,又有消息灵通的说,区区二等的诰命,丢了便丢了吧!人家可是太后娘娘的亲戚,这不,转眼间,皇帝陛下就赏了个密国夫人的名号呢!

第95章 .九十五醉太平

  “咚”的一声,四寸见方的皇太后金印被重重置在黄花梨木桌上,皇后眼皮跳了一跳,继续垂着头岿然坐在下首的圈椅中。

  除了孟昭仪,后宫的妃嫔们都在天和宫聚齐了。

  太后木着脸,说:“这印玺我留着原没什么用,不如交给皇帝,将来再有多少皇太后懿旨,好歹也有个出处。”

  皇帝微微蹙眉,赔笑道:“母后误会了。虽说当初是母后赐的婚,理应由母后发旨解除,不过儿子毕竟也担着个识人不明的过失,又怎好将这些污糟事说来让母后烦心?所以才自作主张料理了。”

  什么识人不明!太后心中冷笑:从前图的不就是靖宁侯好拿捏,这会儿又嫌弃起傅家家风不正了。

  枉她一贯以为,宝珠是个省心的孩子,谁能料想到今日!为了她闹得人仰马翻,不单是后宫里,连朝臣都被折腾得团团转,好端端的侯夫人不做了,儿戏似地又封了个密国夫人。

  自来诰命的品级从夫从子,她这个一等国公夫人,从的是谁?

  偏生还是密国!本朝早已无诸侯国之说,不过凭此划定岁禄。而密国,便是前朝李氏的发祥地。

  真真为了个女人,连江山社稷都不管了不成?

  这件事绝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叫它过去。太后拿出金印来,正是要震慑皇帝,期望他及早醒悟。

  殊不知皇帝也同样压着不满:借太后的名义下旨,固然是他理亏在前,可母子之间有什么,私下说就罢了,特意将一众妾妃都召来,是定要他罪己责躬吗?

  宝珠所谓的梦暂且不提,云栀受了谁的指使,他不是猜不到,那个人如此大胆,保不齐没有太后的默许。

  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社稷、体统,实则不过还是为的一己私欲。

  他知道,皇考在时,母后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即位以来,总是尽力补偿,却想不到,雪虐风饕过去了,各自心里便都有了新的心思。

  太后听他措辞搪塞,怎肯就此干休:“年轻夫妻,偶然生些口角有何妨?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呢。为这些小事就拆散一桩婚,终究太冒进了,不过旨意已发,少不得我这昏聩婆子替你担下。只是宝珠这个诰命,大有不妥,我看还须斟酌斟酌,总要听听她自己的意愿。”

  听听宝珠的意愿是假,软硬兼施哄她与自己分开才是真。皇帝既不可能放手,便更不会让宝珠受旁人的胁迫。

  他朗然一笑,顿扫适才剑拔弩张时的沉郁,语调微扬:“早该让她来向您请安的,只不过她才有了身孕不久,这几日又受了委屈,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慢慢安排吧!”

  不知是谁没留意,手上的戒指碰着了茶盖,清越的一声竟有余音绕梁的意思,成为屋中唯一的响动。

  太后的下颌绷得紧紧的,嘴唇微颤,好一阵才说:“皇后,你们退下。”

  皇后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脑中一片空白地就要蹲福告退,却被皇帝拦住了:“不必。今日商议的是家事,母后既然召了她们来,自然是因为她们都不是外人。”

  他的目光扫过皇后,又将宁妃、恪妃、秦容华等一一打量过。妃嫔们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然而此刻她们谁都无心卖弄、让皇帝记住自己。

  皇帝慨然道:“朕今年二十有三,膝下荒凉,一子半女都无。皇考在这个年纪时,大哥想必已经会背'椿萱并茂,棠棣同馨'了吧?”

  提起早亡的长子,太后眼底微显动容:与皇帝不同,她对自己的头一个孩子倾注了更纯粹更无私的爱,那是她初为人妇、初为人母的时代,一切都是崭新的、饱满的,没有隔阂的。

  而皇帝,太后惊觉,自己有许多年不曾唤过这个儿子的名字了。

  皇帝注视着她,接着道:“宝珠是朕的女人,怀着的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从今往后,朕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朕了解她的品性,但朕不希望有谁利用她的品性、以仁义道德相逼,更容不得谁欺上瞒下、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欺上瞒下”四个字,皇帝已经给足了台阶。

  又抬了抬手,示意宫人将太后的金印好生收起来:“这东西轻易用不上,还是妥善存放着吧,朕不敢劳母后操心。”说完,皇帝朝她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太后闭上眼,似是疲惫至极,许久不再言语。

  徒留皇后等人面面相觑一回,仍是攥帕子的攥帕子,抱猫的抱猫,然而这一回,就连猫儿也感受到了如有实质的凝重,安静得近乎诡异。

  皇帝出了天和宫,便命人备车,乘上往顺天府前街去,他与宝珠的新宅便在此地。

  国公府邸按制为七间九架,而宝珠如今住着的,前身却是燕朝的太华公主府。

  虽然沧海桑田,如今宅子的规模大大缩减,但梁栋斗栱、窗枋廊柱,逾制之物依旧随处可见。

  与太后料想的不同,朝臣们对于这些,居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立国不到二十年,一位心怀天下的君主,第一要务是偃武修文、兴国'安''邦;民安物阜之余,帝王的风流韵事哪怕被当作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亦是无伤大雅。

  不说今时今日,在朝的文武百官都由皇帝一手清理过,便是当年,若没有国本之争,那些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老臣们,对白氏姑侄也是一样的态度。

  马车在门前停下,门房上立刻有人赶来行礼问安,前呼后拥地迎皇帝进去。

  这一次接宝珠回来,齐姑姑和杏儿皇帝其实都不想留,一个倚老卖老,一个简直缺心眼儿,主子什么时候离了府都不晓得。碍于给未出世的孩子积阴德,没有从重发落她俩而已。

  谁知那齐氏竟然求情求到了宝珠面前,自言哪怕在府里睡马棚、洗官房也心甘情愿,宝珠心软,又重情,将二人都留下了。

  皇帝不愿拂她的意,从那八个宫女儿里又提拔了一个稳重老成的起来,正好补了秋月的缺,以便跟齐姑姑互相督促着,免得又有什么照应不到的地方。

  至于看家护院、管事采办的人,没了傅家在里头碍手碍脚,布置起来自然更容易。

  就算是暂住,也要住得舒心才是。

  前院儿天井里有一株瑞圣花,浅红的这种又叫“醉太平”,总有上百年的树龄,花期颇长,连绵绽开千百苞,繁密若缀。偶然有风时,便纷纷扬扬地飘落而下,幽香淡雅,真有盛世仙醅之韵。

  若是和宝珠一道在树下坐着,读读书、下下棋,哪怕什么都不做,小眠一场也很好。

  皇帝又看了一眼,方才继续往后院走。他体恤宝珠怀了身孕,犯不着闹那些虚礼,巴巴儿地赶出来迎接他,连通传也免了。

  宝珠正在芙蓉榭里待客。梵烟为着她担惊受怕了好几日,甫一听说她回来,连忙过来探她。

  因为与自己交好,平白受了皇帝迁怒,宝珠在梵烟跟前很是赧然,又不便明言,唯有待她更亲密些。

  皇帝走过九曲竹桥时,恰听见宝珠说:“如今有了身孕,许多香粉香露不能用,今儿起来时照镜子,脸色都黯淡了。”

  梵烟便笑,正要开口打趣,忽然瞥见皇帝的身影,连忙起身行礼。

  宝珠原本支颐靠在椅背上,也赶紧站起来,却被皇帝眼疾手快地拦下了:“怎么不点香?水面上这些小虫子叮人可厉害着。”

  人家柔情蜜意,梵烟怎敢多待?知情识趣地告了退,便匆匆离去了。

  宝珠不由得抚了抚脸颊,说:“四下都垂着帘子呢。难得来这儿吹吹风,不想再熏什么香。”

  她不施粉黛,一张清水脸儿,还像当初做宫女时一般,又比从前未嫁时多了一种娇艳。因为与梵烟不见外,也没特意梳鬟,只挽着个家常攒儿,待了这一阵,也略微有些松散了。

  见皇帝不错眼地瞧着自己,宝珠不禁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不说什么,只含嗔乜他。

  皇帝便笑起来:“我看你气色倒还好,素白剔透,只是少些血色,大概是近来吃得不好,或是睡得不好,回头让厨房多动动脑子,这么热的天儿,谁喝得下那些油腻腻的汤?香粉香露的,让御医们调配些孕妇可用的就是,总不能在这上头亏待你。”

  他说得头头是道,宝珠却撅了嘴:“您怎么听壁脚啊?”

  皇帝大觉冤枉:“四周静悄悄的,你们也没背着人,我怎么听不见?”

  宝珠到底嫌难为情,低头揪着扇柄上的玉色流苏,不同他掰扯了。妇容乃是四德之一,要好的女伴们谈些梳妆打扮的话本属正常,可被皇帝听去了,不免有种在他面前卖弄颜色的感觉,不大庄重。

  她这样羞怯,皇帝也不舍得再调笑。两人便这么促膝坐着,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闲适而温情脉脉,像一弹指,像一生一世。

  皇帝握住宝珠的手,十指相扣,而后俯身过去,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

  宝珠笑起来:“还早着呢,能听见什么?”

  “我听不见他的动静,可他应当感知得到我吧?”皇帝的声音闷闷的,“宝珠,我不知道该怎样谢你,不知道…该怎样爱你。”

  宝珠指尖轻颤着,落在他的发间。这动作很有犯上的嫌疑,但横竖没有旁人在,她放任自己以这样的姿态去贴近他。

  都由着他吧。腹中的孩子从来不折腾她,她何苦七想八想的折腾孩子?还有七个月呢,先随波逐流地过好这七个月吧。

第96章 .九十六蝴蝶缎鞋

  宝珠腹中的孩儿心疼母亲、不折腾,当然是相较梵烟害喜时而言的,若说一点症候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比方说孕吐,那可是雷打不动,一到五更,宝珠就得起来,抱着个珐琅盆儿一通呕,而后神清气爽地漱口洗脸,有条不紊地吩咐婢女开窗通风,唯独皇帝比众人都紧张,亦步亦趋地捧着温水问她可要暖暖胃,还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宝珠笑着说“没有”,接了他手中的茶杯喝两口,还能替他梳头戴冠。

  可夜里欠的觉,终究是要还的。神采奕奕地过了大半晌,午后必得歪一会儿,若是皇帝一时抽不开身,不来叫醒她,宝珠能睡两三个时辰。

  睁眼时恰是将暝未暝的时辰,没由来的孤独感潮水般地涌上来,宝珠张开手臂,奔向坐在自己榻边的人,以他的肩头为避风港,躲开那灭顶的巨浪。

  皇帝轻笑着,抚着她的背,又替她捋一捋睡乱的头发,宝珠便侧过脸来,热烈地吻他。

  她这姿势其实不大舒服,皇帝索性将引枕拖过来给她垫着腰,让她舒展开来,一面吻她,一面护住她的小腹。

  确实是旷久了,先是闹得不欢而散,路上便折腾了个把月,后来好容易把人哄回来了,心里面到底不踏实,凡事都顺着她的意思来,哪敢造这些次!

  她这样主动,实在是意外之喜。两人温存了好一阵,宝珠嫌起热来,皇帝才意犹未尽地松开她,两人挨着躺在一块儿说话。

  可美人榻不像正经床铺宽敞,不过供一人小憩的尺寸,非要两个人挤着,可不汗津津的?宝珠却也不撵他,抿着嘴抽过扇子来,替他也扇一扇。

  皇帝偏捏住她的腕子,道:“好人儿,扇了也不抵用,何必白累着你…”

  油嘴滑舌的。宝珠趁势拿扇子拍了他一眼,方才撂开了,余光瞥见他解了领扣,一滴汗正划过眉宇,隐没在漆黑的鬓角里,大概是热的,喉头滚了一下,只是眼睛不自矜,像恨不得活吞了她似的。

  究竟没绷住,宝珠问他:“真不管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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