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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年少_分节阅读_第10节
小说作者:青城山黛玛   内容大小:427 KB  下载:承平年少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2-03-13 02:5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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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便让一个侍立在旁的宫人去吩咐小厨房。自己仍陪伴着皇后,又说:“娘娘偶有微恙,不叫太子殿下知道,固然是不想殿下挂心,可为人子的,又怎能不惦念父母呢?”

  皇后略扬下巴:“你瞧外头那架势,太子见了如何想?”

  宝珠却不认为太子会如她说的那般沉不住气,只是做长辈的不愿让儿女看到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笑,接着说:“娘娘忘了,明日就是内讲堂开课的日子。”

  这是贤妃娘娘向皇帝提的议。立国以来,宫中女子既有前朝留下的,又有重新采选的,品德学问参差不齐,规矩亦混乱,很应当设一内讲堂,聚齐妃嫔宫人,择尚仪局女官讲授女四书等,以教导规矩德行为主,识文断字为辅。每月初十日始,为期五日。

  宝珠以为,这位贤妃娘娘今日的克佐壸仪,倒比前世的骄奢狂妄,更令人侧目。

  不过能够借此和善善通个气儿,总是好的。

  皇后最终听从了她的建议,写了一张给太子的字笺,只言自己略有小恙,太子不必挂怀,别的一字不提。宝珠将它妥善收好了,又服侍皇后用了些药粥,方才洗漱安置。

  这一日从早上皇后从先蚕坛被送回来,一直折腾到夜深,徐姑姑和柳叶儿两个暂时都下不了床,宝珠给皇后值夜,也不像平日就睡在外间,而是守在床前,蜷着身子合眼一时,又该起身了。

  头一次开内讲堂,何止不敢晚去,衣饰妆容上亦是斟酌又斟酌,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内讲堂同凤仪宫离得不远,就设在凤仪宫以北的一处闲置宫殿,同样处在中轴线上。

  宝珠一行人去得不是最早,但绝对不算晚。她抬起头,看见门前匾额上写的是“猗兰所”三个字,

  一时想到《琴操》中说,猗兰一曲乃是孔子所作,嗟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逢时,与鄙夫为伦也。”险些失笑,幸而无人察觉,连忙端正了神色,同杏儿等依序列队,低眉敛衽往里走。

  皇帝妃嫔中,当然都是资历浅的需要来聆听教诲,宝珠暗暗一觑,除了阮才人,全是生面孔;太子姬妾暂且只有善善和柳芽儿两个,不敢缺席;此外仍以各处宫人占了大半,有举止安分的,就有交头接耳的。

  一时尚仪局女官露了面,轻嗽一声,那些窃窃的交谈声也停了,依着长幼尊卑,大家纷纷在各自席前跽坐。

  女官代表着贤妃,说话的声口自然不同。颂赞了皇帝恩德,又谈些先代贤妇良女,渐渐引入正题。

  凤仪宫这些人规矩礼仪上都不含糊,同一个姿势保持一整日也不在话下。其他宫的,平日里或许就没这么严格了,跽坐了半日,就有些微微晃动的,更不用说那些年轻的嫔御们,多是如今受宠的,一向娇贵,哪里吃得了这苦,甚或皱眉切齿起来。

  阮才人倒没表现得太不满,只有些无聊地左右打量着,转了一圈,发现了宝珠,见她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索性将她从上到下地来回端详。

  宝珠自是感觉到了有道目光冲着自己来的,却佯装未觉,依旧注视着尚仪女官,只是心里开始琢磨,等讲学结束后,如何避开此人将字笺塞给善善。

  待到讲课毕,已接近中午。宝珠慢吞吞地起身,一来是双腿确实有些酸麻,二来则是找寻善善的踪影——不凑巧,善善是主子里头排位最末的,在前一排最西头;宝珠是宫人里头一个,在后一排最东头。

  好在善善也正东张西望,一时瞧了过来,顿时眼睛发亮,冲宝珠招了招手,二人都随着众人往门口走。

  出了猗兰所,善善便走不动了,宝珠顺势上前去搀扶她,将手心里叠成方胜样式、攥了多时的字笺交到她手里。

  善善对她笑一笑,谢她支撑自己一把,随口问:“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宝珠道:“前两日冷暖不定,略有些欠安,如今已经好了。”想来善善已经多少听说过那件事了,却不知她到底清楚几分内情,她旁边又还有个小宫人跟着,宝珠更不方便多说什么。

  正在这时,善善悄悄捏了一下宝珠扶着她的手臂,宝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善善不会等闲视之。到了二人分别的路口,向善善蹲礼道别。

  善善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默然叹了口气:她再不晓世事,也明白亲蚕礼这样的活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由妃嫔代行的。何况干娘秦姑姑养好伤后留在她身边照顾,听干娘说,凤仪宫的首领太监仿佛犯了事儿,叫撸下去了。

  她捏了捏手里的字笺:自己和凤仪宫,未必一荣俱荣,但定是一损俱损。

  唯一可犹疑的,秦奉仪自嘲一笑,不过是她有没有机会,说求见就能见着太子,尽早把消息带给他。

第15章 .十五燕窝盏

  “殿下说,知道了。”

  次日宝珠仍是提早一刻钟到的猗兰所,不过,其他宫里的人就有懈怠的了,此时等候在殿中的只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宫人。

  宝珠便和善善站在外头说话。听了善善这样说,宝珠点点头:只这三个字,她便明白,太子心里是有数的。

  善善看了她一眼,小声问:“咱们往后该如何?”

  宝珠恬然一笑:“不如何。跟以前一样,行事依着规矩礼节,小心谨慎就是了。”

  善善有点不舒服:昨日太子没往后院走,她是去书房找的人,送上字笺给太子看了,他也是这么个不咸不淡的反应。

  她不能追问太子,总能追问宝珠:“虽然瞒着我,自有瞒着我的道理,可是我这般不知就里,很怕哪一日不留神就犯了忌讳。”

  “奉仪且宽心。”宝珠只好安抚道:“并非存心隐瞒奉仪,原是子虚乌有、没甚可说的,连给太子的字笺上,也不过寻常问候罢了,奉仪看了便知。”

  她如何看得到字笺?善善不再说什么。见人来得渐渐多了,二人便分头往里走。

  今日尚仪女官接着讲《内训》,昨儿讲了原序,今日便讲德行一章。

  年轻的嫔御中有二人没来,女官自然留意到了那两处空出的席位,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散课的时候,宫人们都纷纷站起身来,退至两旁,为妃嫔主子们让出道来,待她们都走完了,方才依次往外走。

  宝珠正与杏儿轻声说话,就听见后头一声惊呼,随即有人呵斥道:“你是鬼撵来了还是眼睛瞎了,我还没跨过去呢,你就想抢先?”

  杏儿闻声才要回头瞧,被宝珠一把拉到旁边去:尚仪女官还没走远,谁这么又蠢又狂?

  仔细一打量,原来是长禧宫的。

  贤妃这几年如一地宽和贤良,偏生这宫人不似乃主风范。

  不出宝珠所料,尚仪女官听见了这一番话,立刻折返回来。

  她先问那被斥责的宫人:“你是哪个宫里的?”

  那宫人连忙行礼回答道:“回姑姑,奴婢是芷兰院宫人。因为惦记着给九公主煎药,无意冲撞了这位姐姐,请姑姑责罚。”

  那女官一哂:“你行动冒失,却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倒让我不便罚你了。”

  那宫人小心思被识破,登时脸红了。

  女官抬抬手,示意她起身,又对长禧宫的那名宫人道:“到底主子的事儿要紧,咱们底下人之间如何,都不可耽误了伺候主子。”见对方无话,又吩咐芷兰院的宫人:“你且去吧。晚些交了差事,再来尚仪局领罚。”

  宝珠远远听着,不觉咋舌:这些有点身份的女官们,拜高踩低是常事,可做得这样不高明的,也罕见得很。

  杏儿似有不服,却终究没吭声,二人一路沉默着走到凤仪宫门口,她方才长叹一声。

  宝珠反而被她逗乐了,忍笑道:“就在这儿感慨够了再进去,到了娘娘跟前,可不兴这副表情。”

  杏儿点点头:“这我还是知道的。”又抬眼望向写着“凤仪宫”三字的匾额,道:“姐姐,你说这匾额后面,还藏了多少唉声叹气呢?”

  宝珠略感意外,但没有开口——谁能算清呢?这些感怀伤叹,或许就如尘埃一般在暗处累积,抑或已被风雨洗刷得了无痕迹。

  院子里仍有尚仪局的人守着,杏儿如今看了这样的服色便觉得碍眼,宝珠倒能视若无睹,去向皇后请了安,陪着闲话了一时,又去瞧徐姑姑和柳叶儿。

  徐姑姑精神好了许多,因惦记着要回皇后身边伺候,恨不能立刻便下床走动。见宝珠来了,更是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宝珠把内讲堂中的事儿都告诉了她,她听着点头:“姑娘是稳重的性子,不掺和是对的。姑娘且看着吧,还有后文呢。”

  宝珠对徐姑姑历来是很信服的,这会儿和她也是一个看法。关于上辈子的事儿,她的记忆是越来越模糊了,越是努力去回想,越是遗忘得快,再者时至今日已然添了不少变数,索性作罢,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再去柳叶儿房里。柳叶儿的情况却坏些,四更多的时候发起了热,总退不下来,秋水照顾着她,隔一会儿就换一张冷敷的帕子,又给她上了一回药,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此刻拿眼神向宝珠一示意,想到外间去,二人商量商量。

  “别出去。”柳叶儿音调虽弱,自有说一不二的气势:“有什么不能当着我说?我又不是真活不成了…”

  宝珠连说“呸呸呸”,两人素日井水不犯河水的隔膜倒消了不少,坐下来拿起那棒疮药:“这药说是化瘀生肌,大伤小痛都在治,效果未见得好,若能请御医来,对症开方,就恢复得快些了。”

  柳叶儿皱眉:“何苦生事?又不是什么仙丹,总要多用几日才看得出好坏。”

  宝珠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是实情。再用几日看看吧。

  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让她隐隐感到愤懑,但宝珠亦十分清楚,无能为力,往往是人世常态。

  午后杏儿悄悄告诉她,贤妃自个儿惩治了那名在猗兰所言语轻狂的宫人不算,犹派人带话给尚仪女官,请她不必碍于自己的情面而为难。

  宝珠因问:“又是芳儿告诉你的?”

  杏儿点点头:“这样公正严明的事迹,长禧宫当然要大加宣扬。”

  她的笑意里带着些不屑,宝珠觉得,这种神情和她尚显稚嫩的面庞并不相称。

  互相利用、互相提防的交情有什么意思呢?可是,在宫里头,又确确实实不能做聋子瞎子。

  她低下头,继续挑拣燕窝盅里的细碎绒毛——是为皇后晚膳预备的。

  小厨房里的份例菜还是一如既往,这种耐储备的食材也不缺,只不过时鲜的东西少了,例如新笋尖儿、嫩菜芽儿一类,好在皇后于这上头历来不在意,呈上什么,便用什么。

  不过,这未必是出于贤妃的授意:一来,此举有悖于她的贤名;二来,六尚的人,又不会是个个都能由她笼络了去的。

  或许只是几个伺候的人生了怠懒之心,审时度势,而非故意刁难。

  这一月的内训课结束后,尚仪局看守着凤仪宫的人都撤了,又新调来个首领太监,姓胡,白肉皮子,略有些矮胖,一张脸倒随时笑眯眯的,看着是个圆融人儿。

  论礼,新总管一来当然要先拜见皇后、行大礼,不过皇后只命杏儿隔着帘子,朝院中叫了免,连房门也没让胡'总管进。

  日子便这么不温不火地过着,转眼间又到了贤妃的生辰,皇帝特许她娘家女眷进宫来陪伴一日。

  贤妃自幼失怙恃,跟着叔父一家生活,这回来的除她婶母外,便是一位堂嫂,带着小侄女。

  三人带了贺礼拜寿,又还有一件事要求贤妃。

  原来五月时巴蜀某县地动,致使一处山嘴崩塌,堵塞大渡河长达九日,积水回涌,沿江十数村落被淹,百姓流离失所,皇帝念及四川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布政使林文乃是昔日的山匪,受招安封官,赈灾上缺乏经验,又指派了户部尚书为钦差,领着麾下一干人等前往四川监察。

  而贤妃叔父的次子,便在户部挂职。

  贤妃还记得,前世因阮才人私藏太子手帕被皇帝撞破,皇帝对太子心生猜忌,将遣去蜀地制约林文的东宫嫡系官员罢免,另选了一位右布政使。

  不料这位右布政使为官贪酷,在林文面前又十分倨傲,二人渐渐水火不容,一次酒宴上起了纷争,林文竟然登时拔剑向其刺去——朝廷来使殒命当场,旧日的匪首心知骑虎难下,索性再度起兵造'反。

  此时,赋闲在家多时的太子自请入蜀平叛,三月后全胜而归。

  太子立了功,固然得到了皇帝的嘉奖,但与此同时,也让皇帝意识到了自己年华渐老,自己的儿子却是风华正茂。

  若没有那个叫宝珠的丫头从中作梗,这一系列变故早在一年前便发生了。

  贤妃虽在心里记了宝珠一笔,却不急于付诸行动:到如今她才算看明白,除非太子英年早逝,否则皇帝哪怕对太子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将目光落到自己儿子身上。

  她们母子,就像皇帝闲来无事时逗趣解闷的玩意儿,宠爱一时尚可,但从未被当作妻儿呵护过,她怎能甘心?

  赵茂稹觊觎皇后是事实,若他不是阉人,当真不比皇帝差在哪儿,她不过提早说破而已,皇帝信不信无妨,叫他疑心自己的正室中宫根本不在乎自己也是桩快事。

  至于太子,她伤不了太子的性命,却也有法子让皇帝疑心他,且慢慢来吧。

  婶母和堂嫂见贤妃不置可否,踟蹰着还想再求,贤妃不觉微微蹙眉:“婶子和嫂嫂的意思我明白,我自然也不愿堂兄前去那偏远苦寒之地涉险,我可以勉力向皇爷恳求一句,只是圣意如何抉择,却不敢向你们保证。”

  那婆媳二人闻言,已然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向她行礼拜谢。

  贤妃只管拉着小侄女儿的手,清浅地笑起来。

第16章 .十六彩泥兔儿

  皇帝一到长禧宫,就瞧见贤妃身旁多了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穿着比别的宫人都不同些,不觉多看了一眼,方才伸手扶起向他行礼的贤妃。

  贤妃笑盈盈地为他献上热巾子擦汗,又捧上冰碗,方才引见道:“这是妾身堂兄的独女,妾身留她在宫里住两日。初次见面,皇爷可要给一份礼才是。”

  皇帝乐呵呵地允了,白姑娘忙乖觉地谢恩,口道:“多谢姑父。”

  “唉!”贤妃嗔一声:“可不能这样叫,回头让教引嬷嬷好生教你规矩。”

  皇帝却不以为忤,尚打圆场:“自家人面前,就论家礼也无妨,你素来就是太谨小慎微了。”

  贤妃便打发侄女儿先下去,自己坐到皇帝对面,手攀着他的胳膊,感慨一笑:“谨慎些总是好的。妾身还有桩哭笑不得的事要说与皇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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