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知后觉的眨了眨眼,转身看向赵归,却并未在他那张黑脸上看见半点羞涩之意来,观他那淡定神色,全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感受到她注视,赵归回望过去,解释道:“郎君好听些。”
反倒将她惹了个脸红。
周大财刚巧进门来,便赶上这一幕,老脸一燥,尴尬的咳了声,转身道:“我想起你三叔找我有事。”
说着便赶紧大步离开。
在瞧见周大财的那一瞬间,周梨花脸色便冷了下来。
她转身进了里屋,却见她娘已睡着了,便只能按耐下来,过后再寻机会说这事儿。
这事自然得先问问周于氏的想法,过后再与周大财谈钱。
到了晌午前,周大财回来,径直走到周梨花面前,道:“既然你回了家,也看到家里没有妇人做饭,今日晌午的饭便由你来做,明日早上也别在睡懒觉,早些起床做好早饭,你既然已嫁了人,合该勤勉些,若太懒惰,迟早被郎君厌弃。”
周梨花气的胸膛起伏。
原本她的确是打算做晌饭的,毕竟赵归做饭的手艺却是不好,周家这两个男人更是个邋遢的,他们做出来的饭,她怕是咽不下去。
而她娘闪了腰,目前起床还有些勉强,而她虽怀了身子,但还没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在自家时也都是她烧的饭。
可如今被周大财这般理所当然的一番贬低敲打,当真是叫她如鲠在喉,气的说不出话来。
也不想与他多言,只转身找到赵归,故意当着周大财的面对赵归道:“郎君,我饿了。”
赵归一愣,随即起身朝厨房走去,同时问道:“想吃什么?”
她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赌气,但此时也不想打自己脸,于是努力思考良久,无奈道:“你除了蒸蛋还会别的?”
赵归淡定道:“鸡汤。”
可现下时辰不早了,她已饿的饥肠辘辘,炖鸡汤得现买鸡杀鸡拔毛,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吃不到嘴里,且她早吃鸡汤吃腻了。
便道:“那便做蒸蛋,我们与娘,做三份蒸蛋,三碗米饭。”
周大财质问:“那爹呢?”
赵归沉着脸朝周大财看去,道:“我手艺不好,就不祸害岳父了。”
周大财气的跳脚,但面对这个身材壮硕的女婿,却又犯怵,不敢与其叫板。
周大柱每日都去岳家,到了晚上才回来,赵归做饭不加他的份,反倒叫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饿肚子。
气愤之下,他能做的却是将自家半袋大米给藏了起来。
但这点小事自是难不倒周梨花,她转头便朝隔壁借了两碗米来。
不过这般一番打岔,倒是叫周梨花一时忘了,要与她娘周于氏说她与赵归计划之事。
——
自早晨与赵归这女婿一番交谈之后,周大财心中便犯起嘀咕来,等到晚上周大柱从周钱氏娘家回来吃晚饭时,他便拉着儿子到一边说话。
这段日子周大柱总会去周钱氏娘家讨好一二,总归两家不过隔了一个村子的路程,周钱氏生气回了娘家,他这个做女婿的自是该去将人接回来。
只不过这般日日去,却也没见他接回人来。
周大财这个做父亲的,有些看不惯儿子整日跑去儿媳娘家讨好,他儿子也不是给人做上门女婿的,怎能日日跑去妻子娘家做苦力?
但是一想到如今家里日子这般难过,便是因为家中两个妇人一个卧病在床,一个回了娘家的缘故,因着没有妇人操持,日子过的实在腌臜混乱。
况且周钱氏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有主见的,从她进门开始,家里大权便渐渐落到她手上,到后来近乎事事都要她拿个主意,俨然已是这一家人的主心骨。
周钱氏一走,这个家便散了架般,不像个样子。
是以周大财便只得压着心中不满,任由儿子整日跑去儿媳娘家讨好,便是家里有些什么好东西,也都由着周大柱拿去妻子娘家,给狗剩子吃。
此时,周大财将儿子拉到一边,将早晨与赵归的谈话说与儿子。
周大柱听了后,道:“不可能,你儿媳听得切切实实的,那长工自己亲口说的,的确就是二两银子的月奉!”
周大财道:“又不是你自个亲耳听到的,如何能保证是真的?”
周大柱道:“便是真是二钱银子不是二两银子又如何?我都打听的实实在在的,你女婿光卖给别的铁匠铺子铁料,就一下进账近百两银子,这还能有假不成?想来那赵归瞧着实在,其实是个心眼多的,竟能将您给忽悠了,他说没钱您就信,您也不看看哪个开打铁铺子的人家不是富得流油?”
周大财恍然大悟,彻底被儿子点通透了。
也就此明白,自己那个有钱女婿,着实不是个好糊弄的人,想来这钱怕是也不好要。
第51章 发疯
晚饭之前周于氏便醒了。
周梨花与她说了自己与赵归的想法。
周于氏听完无奈道:“哪能走得掉。”
周梨花便道:“只要您愿意,我们自会想法子将您带走。”
周于氏却摇了摇头:“算了,你爹也就这次打的狠些,往后应当不会了,这段日子家里没个妇人操持,想来他也是吃到了苦头。”
周梨花有些失望,便又对她娘提起:“你若不愿和离,女儿自是没法子勉强,只是如今我月份渐大,想求娘娶我家里照应一段日子。”
随后听她娘道:“你没有婆婆,我这个做娘的如何也得过去照顾着些,你且安心。”
周梨花便松了口气,只心里其实仍想带着她娘离开这个家。
总归她家也不是养不起她。
但这种事情却没有女儿替娘做主的道理,她娘自己不愿,她又如何能勉强的来?
回屋之后,她便忍不住与赵归诉说心中郁闷,虽一如既往的未得到回应,但她说出来,心中便松快许多。
因着昨日走得急,家里许多事情未来得及交代,所以这边的事情便得今早解决,若是顺利,他们便打算明日一早便带着周于氏回家去。
到了晚饭的时辰,趁着周大柱也回了,赵归便将这事说出来。
周大柱有些心动,虽然他原本心中所谋的钱财更多,但心里其实也不确定能不能在赵归这里捞到钱,毕竟他早已了解,赵归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二十两银子也绝不是个小数目,看看这整个村子,最富裕的人家,怕是一辈子也攒不下二十两银子的财产。
若是能有这二十两银子,往后他还能有钱做做小生意,不愁家里过的不红火。
可随即又想起,赵归自己已说了,他给钱的前提是要他爹娘和离?
这可称得上极为大逆不道的了,这世上只要是正经人家,谁家老夫老妻和离?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死,便真有过不下去的,男子便是休妻也绝不愿和离的。
毕竟休妻能将错都推到女方身上,且休妻的条件便是女方犯了七出,附和律法的前提,若是和离,却少不得夫家也要被指指点点。
在乡下,男子和离绝对算是个新鲜事,到时候传到七里八乡,那男子怕是这辈子就是个鳏夫的命了。
这可着实是叫人为难……
这般心念一转,周大柱便看向他爹周大财,却见周大财已憋红了一张脸,猛喘气,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
显然被气得不轻。
忽然,周大财抓起自己面前的瓷碗,砸向饭桌对面的赵归。
这时候晚饭已经吃完了,周梨花因着心里记恨,便只收了自己和赵归的碗筷去洗,另外两人的,她故意假装没看见,且她还打算将自己和赵归的碗筷洗好之后拿回自己的屋里去,省的和这两个邋遢的混在一块用。
说起这个,周梨花发现自己记忆力从未嫌弃过这个家,从未嫌弃这个家里的男子多邋遢,甚至小时候她生病了,周大财替她洗一次碗,她都觉着愧疚万分,觉得这是女孩该干的活,不能让兄长这个男丁沾手。
如今这趟回来,倒是开始嫌弃起来这父子二人来。
将碗放到屋里,刚走回来,她便听到一声响。
一进门正看见赵归额角开始往外冒血。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一晕,连忙冲上去扑倒赵归身上,扶着他的脑袋查看一番。
赵归却将她拉开,见她双眼正往下掉眼泪,愣了下,然后安抚:“无事,小伤,莫哭了。”
周梨花只觉得自己眼前忽然模糊,也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被赵归一说才意识到,抬起袖子抹了把眼睛,然后忽然转身,抓起桌上的东西便砸向对面的父子二人!
她动作太快,三人都未曾反应过来,拿东西砸到周大柱脚上,他甚至都还没意识到疼。
等周大柱回过神来时,还未来得及呼痛,便见他一向性子软绵的妹子,忽然走到门后,抽出门闩便要朝他冲过来。
周大柱吓得都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躲都不躲。
幸而电光火石之间,赵归一把将小妇人揽了过去,而另一边周大财也后知后觉的将儿子往旁边拉了一把。
周大柱这才回过神来,大喊:“你疯了?!”
此时的周梨花早已被气昏了头脑,也不甘示弱的喊回去:“你们太欺负人了,你敢伤我郎君,我要跟你拼了!”
赵归将她手里比她手臂还粗的门闩夺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感觉到她身躯在发抖,不免也有些慌,胡乱用手捏揉着她的后颈,安抚道:“无事,我无事,就是破了皮流了点血,别怕。”
周梨花慢慢的平复下来,身子不再发抖,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但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激流般,止也止不住。
赵归抱着她回屋去。
眼看着二人跨过厅堂的门槛,周大柱后知后觉的琢磨出味来,对着他们喊道:“赵归那脑袋是父亲砸的,与我何干?你忽然发疯打我,我找谁说理去!”
话音刚落,便觉小腿一痛,回头便见他爹面色难看的瞪着他。
赵归并没有例会他们两人的打算,只想赶紧抱回屋里去,免得她再被这二人气到。
等两人回了小屋,周梨花便连忙起身凑过去查看赵归的伤处。
伤在脑袋上,便是伤处再小也容不得忽视。
方才忽然见他脑袋开始冒血,她便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人忽然便碎裂坍塌般,全然无法控制理智,心里当真恨不得要与那父子二人同归于尽。
而另一边,周大财面色难看的对儿子道:“梨花刚才疯了不成?”
周大柱却对他爹也颇有怨念,反道:“您有什么是不能好好说,非得拿碗砸人?”
周大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用手指着儿子,手指抖了又抖,好一会儿才骂道:“你道怨怪起老子来了!你这个逆子,要不是你想着人家钱,要不是你那不守妇道的妻整日待在娘家不回来,我用得着将那二人祖宗似的好吃好喝的供奉着。”
“老子是长辈,那赵归却目无尊长,忽然拿‘和离’这种荒唐事刺激我,我岂有忍下这等屈辱的道理!”
周大柱心道:那你也不能让你儿子帮你遭罪啊,有你这么给人当爹的?
其实要说遭罪也算不上遭罪,毕竟没真打到身上,但一向性子温和好欺的妹子忽然发起疯来,一副真要跟自己拼命的模样,着实是挺吓人的。
但是他还是将这种心里话压下来,面上唯唯诺诺的迎合两句,然后说道:“爹,咱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找机会,将赵归支走,不然事情不好做。”
其实周大财原本还是迟疑的,他向来都是个懦弱的,做起事情来难免担心受怕,思前想后。
可今日赵归竟说要让他‘和离’,这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骑在他脑袋上拉屎。
他便是再怂,也忍不下这口气,当即便说:“法子你来想,我都听你的。”
于是周大柱转身关上门,凑到周大财耳边一阵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