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枝枝也好奇,问蒋亭欢:“元越哥哥不是也要院考,你就一点不替他操心?”
“他?”蒋亭欢皱起了眉头:“他自己都不操心,我哪儿还有闲工夫操他的心?再说了,看他整日鬼混的模样,想也是没戏!我爹可说了,他若是考不上,早让他子承父业得了!”
“子承父业?”枝枝疑惑。
“种地呗!”蒋亭欢坦言道:“家里可好几亩地等着他呢。”
“……”
*
谢翼在房里休息了一下午,又略略看了些书,直到晚间吃饭的时候,才从房里出来。
不过看到桌上的饭菜,他倒是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你今天紧张成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你要准备什么善补的大鱼大肉,原来竟还是这粗茶淡饭?”
枝枝摇了摇头,给谢翼盛一碗米饭,煞有其事道:“哥哥,这可是我专门准备的高粱米饭。”
“高粱米饭怎么了?”谢翼也没看出来有多特别的。
“寓意高中啊!”枝枝笑了:“多好的兆头。”
谢翼怔了怔,而后一脸无奈,合着这小丫头还是在搞封建迷信,估计又是那老袁头给她灌输的。他轻笑一声,转而问道:“你怎么不说让我吃点甘蔗呢?”
“吃甘蔗做什么?”枝枝一脸迷茫。
“节节高呗。”谢翼垂眸,不经意道:“这不是比你高中的兆头还要好?”
枝枝愣住了,倒是真沉思了会儿,猛然点头道:“哥哥你说的对啊,确实应该给你弄点甘蔗。”
枝枝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就去地里看看有没有甘蔗,坐在旁侧一直未开口的林氏倒是说话了:“枝枝,这才秋天呢,哪儿来的甘蔗。”
枝枝:“……”
说的也是。
谢翼都快被枝枝逗笑了,他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丫头真那么认真,看来那老袁头真给她荼毒不小。
“不过枝枝说的也对,考前的确该图个好兆头。”林氏这些日子虽腿脚不方便外出,却也经常在家替儿子求神拜佛。不只是她,这时候村里赶考的人家都拜,这种关头,就没有家人不迷信的。
焚香祈福她倒是做到了,这沐浴斋戒还得谢翼亲自来,林氏说着想了想,跟儿子道:“阿翼,你晚上若是无事,便沐浴一身吧。”
“干嘛?”谢翼鼻子哼哼两声:“您不会也搞迷信吧?”
林氏知道儿子不喜这样,便顿了顿,道:“你这院考不是要去县里一考多日,那边条件简陋,你在家沐浴过后再去也干净。”
这话说得倒是,院考在县里,一考三五日,再精神的人出来也会虚脱,这考前在家沐浴一身过去,也确实舒服不少。谢翼也没有拒绝。
枝枝闻了言,想起听闻过的话,嘴里欲言又止,可沐浴的话是从林氏嘴里说出来的,她也不好反驳,只能先把话咽在肚子里。
待到饭后,枝枝在厨房收拾碗筷,却一直没什么心情,眼睛时不时往外瞅。
看眼着谢翼果真在备热水和净衣要沐浴,枝枝终于忍不住了,丢了碗筷跟过去。
谢翼进门前一回头,看见小丫头紧跟着他,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他挑眉问道:“干嘛?想偷看我洗澡?”
枝枝脸一红,差点没被他吓跑,可思及这事紧要,她连忙按下别的心绪,低声道:“哥哥,你还是不要沐浴了……”
“为何?”
枝枝四下看了一眼,而后凑近谢翼,小声道:“我听人家说,考前沐浴不好。”
她说着顿了顿,犹豫了半晌,才又继续道:“……说是,会脑子进水。”
“……”谢翼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吸一口气,差点没跳起来打她。
“——你才脑子进水!”
第十六章 冥冥之中
十月初十,正是朝廷派学政大人巡考到东吴县的时候,谢翼一大早就要从鸡鸣村赶到县里去参加院考。
临走前,枝枝给谢翼备好了考筐,谢翼随手翻了翻,笔墨纸砚,一应食用,都准备的妥当,只是……有一个红色的香囊,看起来格外扎眼。
“这什么玩意儿?”谢翼拿出来看了两眼。
“哥哥你先别动。”枝枝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连忙护住了那个香囊,不由分说把它别在谢翼的腰间,“这个东西你先带着,到了考场再打开。”
“搞什么神秘呢?”谢翼嫌弃似的一把拽下来:“这玩意儿娘里娘气的,我还得带到考场?”
枝枝苦着一张小脸,林氏见状,也对谢翼道:“阿翼,你就带着,这是枝枝亲手缝制的。”
那香囊上绣着鱼跃龙门,象征着高中,谢翼不情不愿掂量了下,嘴里嘀咕了句:“就会缝这种女人的玩意儿……”
但碍于母亲发话,他也只好别扭地把那香囊挂在了腰间。
天还未亮,整个村落还是一副沉睡中的状态,谢翼和蒋元越结伴同行,一路上都是安安静静的,怕是这一大早前往城里的路途,也只有他们这些赶考的学子。
比起谢翼,蒋元越倒是轻松很多,本就对读书不敢兴趣,更不指望这次院试能一举考中。
就连考筐,也只是随随便便准备了几样必需品,蒋元越一路上还在说着:“……蒋亭欢那小丫头真是不给哥面子,还说什么趁早别考了,浪费家里银钱,早回去跟爹娘种地。还是你家小枝枝好哇,又贴心又乖巧,什么都给你准备的妥妥的。”
他说着要去翻谢翼的考筐,“让我看看小枝枝给你准备什么了?”
只是看到那套笔墨纸砚,蒋元越的眼睛眯了眯,奇道:“这套四宝怎么那么眼熟?”
“那丫头托人在镇上买的。”谢翼坦言。
“不是吧,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蒋元越不由问道:“她托谁买的?”
“蒋亭欢吧。”谢翼随口道。
“操!老子就知道!”蒋元越骂骂咧咧道:“那丫头定是偷拿了我的笔墨纸砚给小枝枝的,我说怎么少了这么多。”
谢翼抬起眼皮:“怎么,你要用?”他说着就要把这套东西还给他,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他用什么都无所谓,一会儿到了镇上再买也是一样的。
蒋元越却阻止了他:“算了你留着用吧,你考试重要。”他说着哼了声:“蒋亭欢这丫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谢翼对这兄妹俩的小打小闹习以为常,也不多言,两人加快了脚步,生怕去迟了赶不上。
行至一片树林中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蒋元越诧异道:“咱们还没进城啊,这会儿怎么会有人?”
谢翼也竖起耳朵听了听,却觉得不是简简单单的人声,像是有此起彼伏的马蹄声和整齐统一的踏步声,正迎面而来。
他眯起了眼睛,果不其然,林子的尽头迎面走来一批兵马队伍,
“这么大阵仗?”蒋元越惊呼了声。
谢翼沉思着道:“听说近日有朝廷派精兵押送皖南的罪犯回京,会经过此地,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朝廷派下来的?”蒋元越闻言吓了一跳,身处乡下小地方,几乎没什么机会见到这等场面,不由多看了两眼。
谁知就这两眼,却发现前方已经变了样,那犯人不知何时解脱了囚车,轻功飞跃兵马从林梢而过。
眼看着就要逃脱而去,整齐有序的精兵队伍立刻混乱起来,为首的将领也火速从马上飞下来,向着逃离的犯人追去。
“牛逼啊,这都能逃了!”蒋元越惊呆了。谢翼眼疾手快拉他躲进了一棵树后,这种场面,他们还是不要贸然出头的好。
然而这一片正是密林深处,那犯人身手矫健的很,身影窜于林中而轨迹不见,纵使追兵人数众多,可对这林中走向不熟悉,也一时之间追不上逃犯的踪迹。且这会儿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更给捉拿逃犯增加了难度。
谢翼悄然皱起了眉头:“听说这罪犯在皖南,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若是让他脱身了……”
这片林子看着迷丛众多,可却是有规律的,外人不熟悉林中走向,可谢翼和蒋元越这些打小就走这条路的村里人,却是最熟悉的,哪怕此时天还未亮,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林子的走向。
若是往常,谢翼定然撸起袖子就能上去,借着对林子的熟悉帮追犯人,他虽不是什么正义心善的主儿,但也不愿看到这平静小镇藏匿上十恶不赦的罪犯。
可是,念着今日的院考,他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若是为此耽误了考试,可就要再等一年了,不说他对此次院试多看重,就连家里的林氏和枝枝,也是尤为在乎的。
就在谢翼犹豫的这一刻,蒋元越已经跳了出去,“还愣着干嘛,不能让这犯人逃到咱们村啊!”
他是不会担心耽误院考的,本就没多大指望,更不会放在心上。他说着眯起了眼睛,很快看到那衣衫褴褛的逃犯一个闪身的飞影,他立马追上去。
谢翼拧紧了眉,脑海中忽然闪过父亲临死前紧紧交代的那句话——
“要读书,要考功名,要为天下做事……”
读书是为了考功名,考功名是要为天下做事。他差点本末倒置了!
谢翼没再多犹豫,很快也飞奔过去,和蒋元越一起追寻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而去。
蒋元越跑得快,很快在一棵老槐树下抓到犯人的身影,那犯人也是一时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追上了,可他一看不是精兵而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便迅速上去搏斗起来。
还狞笑着:“你小子就是找死!”
两人没有武器,直接赤手空□□接,蒋元越到底力弱,不敌那罪犯一身的腱子肉,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个拳头,还有一拳打在脸上,右半边脸肿的老高。
眼看着就要□□趴下,谢翼及时赶到,两人的力气联合起来,倒也让罪犯颇为吃力。
两人一边与犯人交手一边拖延着时间,很快追兵听闻动静赶了过来,将三人围得水泄不通,罪犯见逃脱不了了,一时发了狠,操起旁边一把侍卫的刀就往两个人身上刺,嘴里叫嚣着:“挡我道者,死!”
谢翼离他最近,眼睁睁看着罪犯猩红着眼刺过来,几乎躲闪不及,那把刀直愣愣地刺在了他的腰间。
下一刻,精兵将领及时飞刀而至,戳在了罪犯的身上,那罪犯无处反击,倒地而落。
精兵立马围上去,让那犯人押解起来。蒋元越也赶忙奔到谢翼的身旁,焦急问道:“没事吧?伤到你了?”
谢翼摸了摸被刺的地方,很奇怪的,没有一丝血迹,甚至也没什么痛感,他的指尖仔细一触,碰到了一个香囊。
那香囊红艳艳的,绣着鱼跃龙门的花样,谢翼眼皮跳了跳,纵然枝枝交代过要到了考场再打开,他却还是直接在这里开了。
硬邦邦的,原来是一枚铜钱。谢翼以前听村子里的人说过,铜钱挂在身上,既能驱邪,也能祈福,想来又是枝枝那个丫头信了这些偏方,要挂在他身上保佑高中。
若是寻常,谢翼定然对这些迷信嗤之以鼻,可今日,正是这枚铜钱替他挡住了那一刀,他几乎毫发无伤。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蒋元越替他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脸上挺疼的,方才右半边脸挨了那罪犯一拳,鼻子都快被他打歪了。
另一边,精兵们重新将罪犯羁押回伍,为首的将领走过来对两人拱手道:“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助,差点让犯人跑了,幸未酿下大祸。待回京后,容我禀明陛下,定将二位公子好赏,可否请二位公子留下姓名?”
谢翼久久未回话,指腹摩挲着铜钱的纹路,神思尚未脱离出来。蒋元越倒是不客气直接报上家门:“鸡鸣村,蒋元越,谢翼。”
*
紧赶慢赶到县里考院时,已经是寅时,两人差点没赶上,中间杀出那等子意外,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若不是谢翼还记挂着院考的时间,蒋元越差点没跟人精兵将领唠起来。
此时考院的大门已经开放,考生们集聚在门口排好队伍等着抄检搜身依次进入,因考生人数众多,考院大门开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四支队伍整齐有序地蠕动着。
谢翼去了东门的队伍,蒋元越去了南门的队伍。
谢翼这边进度快,很快就轮到了他入场,从考篮中取出浮票交给监临官,搜查又问过话后,很快便被准许进入。
蒋元越这边倒是僵住了,他把自己的浮票交了上去,那监临官瞅了瞅他,又瞅了瞅浮票,眉头蹙得老高。
“姓名。”
“蒋元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