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在身边,总容易胡思乱想,陌生环境下失了依赖的气息,现在连唯一有点熟的王六也离开,扶姣脑子里的弦也微微紧绷,拨弄着小金镯出神,连郭峰消失了近一刻钟都不曾注意。
哐当,郭峰突然推门急入,面带焦色,快速绕过山水屏风,袖口不经意带落桌上的青瓷茶盏,碎裂声让扶姣眉头跟着跳了一跳,皱起瞧他,“郡主,又有一批人来了,这座茶楼不能再待,我们得赶快离开。”
这没甚么问题,只扶姣不大愿意听他的,“直接走了,王六怎么寻我们?”
“郡主放心,我们自然有联络暗号,绝不会失散。”郭峰恭恭敬敬,“就算只有小人一人,也会拼死护卫郡主安全。”
抿唇定定看了他几息,扶姣松口,“好罢,我们不要走太远。”
说完拒绝了郭峰的搀扶,戴上帷帽跟在他身后,二人快速离开这座茶楼,混入雨下匆匆的行人之中。
依着郭峰的话,确实有身着统一制式服装的人在四处打听,为避开他们,郭峰转而对扶姣使了个眼神,示意走小巷。他的功夫的确不错,刚刚就几乎无声地撂倒了一人,这种时候除了相信他别无他选。
只有一点,郭峰走得实在太快了,起初似乎还考虑身后扶姣的脚程,可随着雨势渐大迷眼,除面前的方寸之地都瞧不见他处,扶姣只低眸专心看了会儿脚下,再一抬头,面前竟没了人影!
她懵了下,站在原地没动,两侧青墙无声伫立,任她挑开帷帘细望,入眼的只有被雨水噼啪打下的枯叶,甚至连郭峰往左还是往右的痕迹都无。
愣了片刻,巷道处传来几道脚步声,扶姣压制住砰砰狂跳的心,努力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前快走。此处不比南地,巷道再复杂稍绕几下也便出了,街市重新出现在眼前,人烟并不繁盛,到底有种重回人世的安全感。
无意识停在一间铺外,扶姣抬眸看了眼,毫不犹豫踏入,引得打帘的妇人嗳嗳叫唤,“小娘子,帷帽滴着水呢得摘下,咱们铺里的料子沾不得,待会子衣裳都废了……”
这处动静闹得女客纷纷看来,这是一处成衣铺,也能量身形订衣裳,底下的都是寻常客人,往上才是贵客,扶姣对这类店铺了如指掌,丢给妇人一锭银子后脚不停歇地上楼。
妇人当即喜笑颜开地摸了摸银子,高兴地追上去,边吩咐人上茶水,和扶姣介绍时兴的布料和颜色。
铺子和洛阳那边应有着联系,洛阳每段时日大盛的衣裙制式和颜色这儿都有。扶姣虽仍戴帷帽,但光坐在那儿的模样就叫妇人明白这位小娘子家世不凡,卯足了劲儿介绍,像只绕着花儿嗡嗡不停的蜜蜂。
觉得她实在吵闹,扶姣不耐烦地半掀帷帘瞧去,露出一双微微挑起蕴着不愉的眼,让妇人登时噤声。
“聒噪。”她扫了眼周围,这时候没有甚么兴致,但口中还是挑剔了两句,“不过是外面雨大我进来坐会儿,上了茶水就退罢,你们这的衣裳尔尔,我不感兴趣。”
妇人自不服气,但不敢和贵人争辩,口中讷讷应是退了,回头就嘀咕不知是哪儿来的客人,竟连他们文仪铺都不满意,他们可是和洛阳那边儿同一个东家,料子颜色都是时下大鄞最盛行的,莫非还有他处能比?
“谁这么挑?”楼前走来一道亮丽身影,穿着秋香色襦裙外罩红褙子,琳琅环佩满身,端得是通身贵气。
她挑眉问妇人,显然对这话不满,妇人忙把方才那位女客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又怕二娘子脾气冲去找客人闹,小声劝慰,“各花入各眼,兴许这位客人眼光与常人不同呢,二娘子本就是来散心的,没得为这点小事闹不快……”
被称作二娘子的人轻哼一声,也不答话,径直往她指的方向去了。
恰时扶姣正觉闷得很,摘下帷帽瞥一眼茶水,汤色勉强,略带了些浑,想来是陈茶,品质也不如何,这会儿渴得很却怎么都不想委屈自己。
她皱着眉头哀怨般地轻轻叹了声,端得是委屈无比,内心惦记舅舅舅母,思念阿父,更想李承度快点找到她。
正是这声叹,让将将上楼的二娘子愣在那儿,疑心自己听错,可这熟悉的调调,不是扶姣又会是谁?
她加快了步伐转过去,女客面容映入眼帘,顿时瞪大了眼喊一声,“扶姣姣!”
扶姣也睁圆了眼,下意识回她,“乔敏敏??”
随即意识到什么,暗呼倒霉,连忙戴回帷帽匆匆想走,她和乔敏有仇,有大仇,那只圆滚滚的红腹灰雀就是她从乔敏手中抢的,这回被她碰见,岂不是要完蛋。
果不其然路被拦住了,乔敏惊疑不定地看她,“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逃了吗?
后半句咽在喉间没说出口,乔敏的眼光上下打量,除却被雨水淋湿显得狼狈了些,看扶姣还有精气神回瞪她就知道,这几日过得并不差。
洛阳发生的事乔敏一清二楚,当初她还奇怪阿母为何突然要送她来魏郡,事发时她就明白了,这是送她避祸。
那会儿她就想扶姣会怎么样,忧心忡忡了一夜,听到人已经被救走的消息才稍稍松口,眼下再见着人,只能说是又惊又喜了。
当然,这些情绪都不能叫扶姣看出来,不然她岂不要得意地翘尾巴。
索性身边只有个心腹婢女,乔敏觑了眼四周,问得直接了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现在应当在被追捕罢?”
很难不承认这话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扶姣哽了下,扭过脑袋,“怎么,你要拿我去领赏银?”
洛阳城的权贵圈里,没人不知道明月小郡主和乔二娘子的恩怨,可以说是对活冤家。相似的家世,出众的容貌,极受宠的地位,骄纵的性格……都让两位打从学话起就开始了比较,幼时到现在,从没能和平相处过。有些人家举宴都不敢请两位同时到场,生怕又引一场纷争,可凭这两位的出身和性格,少请哪位对他们自身而言又是一场祸事,当真叫人头疼。
这两位自身是没甚么感觉的,还当自己受欢迎,如出一辙得自信。
“你的赏银有多少,五两?十两?”乔敏哼道,“能够我家阿宝一天的吃穿嚼用吗?”
阿宝是乔敏养的小狗,扶姣倍感侮辱,正要说话,乔敏婢女道:“二娘子,阿宝一天最多只用一两银子。”
一如既往得笨,扶姣扑哧笑出来。
乔敏大感丢脸,瞪婢女一眼,“都说了不要你跟,阿母非点你,明日我就去换个人伺候!”
婢女喔了声不为所动,这样的情形扶姣不知看过多少次了,每次她都为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笨笨的人而庆幸,眼下依旧如此。
大约是见了熟人,紧绷的情绪不知不觉缓和许多。扶姣想,乔敏这么傻,说不定忽悠忽悠,她就能不知不觉地放自己走,但想法还没付出行动,铺子里就响起熟悉的动静,依旧是那妇人声音,“嗳官爷官爷,铺子里都是女客,闯不得,您要寻甚么买甚么,支使小妇人就行了,这里面儿的客人万万不能扰……”
咚咚的脚步声近了,间或还能听见他们腰间佩刀的撞击声,催命般吓人,扶姣一时焦急,乔敏也像热锅蚂蚁似的,寻摸着哪处能把扶姣塞进去。
正是此时,那嘴笨婢女走到楼口间,一个飞身回踢就把打头气势汹汹的那位踹下了楼,下面随之倒了一片,嘭嘭砸地声不绝于耳。不待官兵发作,她先丢了牌子过去,斥道:“瞎了你们狗眼!我们二娘子在这也敢放肆,回去叫领头的来,看看你们那脑袋是不是还能保住!”
这气势,这派头,比之那些公爵侯爷也有过之无不及!
乔敏不知不觉和扶姣握在了一起,被婢女惊得一愣一愣,眼神茫茫,“我从不知秋彤这样厉害。”
平日遇不着甚么危险,自然没有秋彤的用武之地,她还当阿母纯粹是怜惜秋彤身世不好才硬塞过来呢。
扶姣也看得呆住,半晌后认真道:“你不是嫌她笨么,给我罢,我不嫌弃。”
方才那一踢,简直比李承度还要厉害,深得她心。
立时回神,乔敏瞄她,两人面面相对,彼此都嫌弃地松开了手,“你做梦!”
第十五章
当空一脚,给领队的官差踢懵了脑袋,被人搀扶着踉踉跄跄起身。痛是其次,主要是丢了面子,一时恼怒无比,却仍不忘扭头问:“甚么乔家?”
“巡使忘了,县令嘱咐过的洛阳那个光禄郎乔家,和林家结亲的那位!乔二娘子前些日子正来魏郡玩,这间铺子就记在林家名下啊。”
巡使长喔一声,猛拍脑袋,原是那位贵人,就算世子亲来也需客客气气的,这儿的成衣铺都是女客,他们大喇喇冲上来确实不对,冒犯了。
当即冒出汗来,忙不迭呵腰赔罪,“怪小人无状冒犯二娘子,实在是奉命追捕逃犯,一时情急看着个影儿就冲了进来,也没注意铺子里都是女客,本也是为公,望二娘子宽待。待捕了逃犯,小人一定负荆向二娘子请罪。”
“甚么人物也配在二娘子面前赔罪。”秋彤讥嘲,“拿着鸡毛当令箭,寻常浑事怕是没少干,这满街人来人往,都瞧得清清楚楚,独你看不见铺子门前挂的三个大字?一双招子喂了狗么?二娘子冒犯不得,其他客人就能随性儿扰了?你们县令平日真是这么办差的话,少不了回头要和我们郎主禀报一番,届时郎主再报到圣前,也好叫圣上瞧瞧你们的忠心。”
哪来的小娘皮,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竟如此辛辣。巡使招架不住,心里嘀咕了几句,直拿大袖掖额前的汗珠,说着是是是,又说随二娘子责罚,再不敢为自己辩驳。
乔敏适时出声,清泠泠的嗓音从二楼传去,自有大家闺秀的气派,“罢了,我们不过客居此地,本不愿管这些闲事,但既闯到了眼前,也断容不得冒犯。你稍后把职务和名字报给我这婢女,回头怎么办,要看你们上峰的意思。得了一官半职不是你们逞威风的倚仗,圣上宽仁爱民,平日办差不仅为天家,更是为百姓,记着这点,今后也能少些毛躁。”
巡视脑袋低得更深,虚心听训的模样,再不敢问什么逃犯之事,等乔敏松口叫他们离开,一溜烟儿迫不及待地跑了。
余光觑了眼下方,确认人都走了,乔敏面上端庄矜持的神色立刻消失,双目奕奕地看向秋彤,毫不吝啬夸奖,“秋彤,你刚才好威风!骂人的话儿也很厉害!”
秋彤错眼一瞧,那位明月小郡主也是这般盯着自己,两人齐刷刷的,让她有种自己被两只小狗儿摇着尾巴围拥的感觉,不由抿唇羞涩一笑,“只是一点粗浅功夫,能护住娘子就是万幸。”
方才那群人个个肥头腆肚,平日酒肉吃多了,哪来的力气抓人,她都没使甚么劲儿,排排全倒下了。
纵使如此在扶姣和乔敏两人心中也极厉害了,扶姣更激动些,握住秋彤的手,“她脾气不好,以前还总暗地说你坏话,我全都听见了。秋彤跟我罢,我待人可好了,给你每月十……百两例银,保证绝不会背地里骂你笨。”
“因为你都是明着说。”乔敏翻个白眼,把人扯到身边,“别想了,秋彤是我阿母从外祖那儿讨要的,自家饭不香么,那甚么李度呢?”
她竟还记得李承度,这个想法在扶姣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多虑,介于人家刚救了自己,老老实实地答:“走散了,在等他找我。”
逃命的当口还能有这种糊涂事,乔敏上下打量,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自个儿闹着逛街游玩才和人失散,这绝对是扶姣能做出的事。前些日子她才在魏郡碰见了李度,认出是扶姣的侍卫,不知怎的三言两语就被他用扶姣的名义拿走了自家令牌,也是这几日才明白应是用来帮扶姣出城的,这人很有狡智,心思沉稳,所以说如果有问题,那定是扶姣。
掠了眼雨势,依旧是簇簇从天顶射来的箭般猛烈,叫人心慌。乔敏琢磨能借这天儿把扶姣藏个一时半会,可时辰长了人多眼杂,难免就有人泄露消息,譬如方才那招待她的妇人,最是碎嘴,便问扶姣可有什么暗地联络的法子,结果扶姣满脸茫然,不知道不清楚不晓得。
“笨死你算了,脑子里除了衣裳首饰还能不能装些别的?”乔敏恨铁不成钢,替人急得团团转,说话也很不客气,秋彤适时插嘴,“二娘子除了这些,好像也不记得其他。”
乔敏:“……”算了,看在秋彤身手厉害的份上!
说着秋彤又道:“李度就是前些日子把二娘子骗得团团转的那位么?这城里不大,我或可以去找找。”
乔敏急得直捂秋彤嘴,见扶姣似没听见前面那句话才松下气来,“那你去罢。”想了想道,“再碰见方才这群人,直接报外祖父名号,比乔家名号好用得多,记得快去快回,我身边离不了你。”
“嗯,婢会嘱咐下面别再放客上楼,二娘子和郡主注意些动静,实在不行先躲起来。”
留下这么句吩咐,秋彤迅速迈出了铺子。
惘惘地盯着她的背影,乔敏既忧且急,打从明白阿母把自己送走的用意后,她就隐约明白了自家和外祖在洛阳那儿扮演的角色,总有种自家不地道,对不住扶姣和她舅舅的感觉。眼下她是因着散心只带了秋彤,若其他婢女婆子也跟着来,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保住扶姣。
心虚地觑了眼身边人,乔敏觉着她这么傻,应当不至于想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冷不丁却见扶姣一脸沉思地瞧来,叫乔敏呼吸滞了下,结结巴巴道:“看、看我做甚么!”
“不大对劲。”扶姣凝着她那樱红褙子,神色郑重地像在思索什么家国大事,“你为甚么这样帮我?”
“还能为甚么?”乔敏别过眼神,耳根处的红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当然是不想你再回洛阳,好不容易和世子的婚没成,我可不想让世子再瞧见你。”
春花秋月的心思么,尤其是这个年纪,说出来既叫人恍然又不会意外。扶姣曾亲眼见过乔敏对沈峥的迷恋,不但没怀疑,反而笃信,长喔一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在扶姣面前撒这样的慌,臊得乔敏恨不得钻地,好在这人和她想象中一般傻,甚至开口鼓励,拿着自己也一知半解的方法教她,叫乔敏又气又好笑,斜去一眼,本想和以往一样和她拌几句嘴,触及那乌亮亮的眼时又止住,出口的话变成了,“朝食用过没?要不要吃东西?”
第十六章
素日里见面就要天雷勾地火的两人,齐齐坐在小几上吃起了点心,素馅春卷并两盏沉香熟水,各自噤声优雅品尝。铜炉里冒出的白烟被溜进的风打成一缕一缕,模糊了二人眉眼,借这时机,乔敏才悄悄把眼神转去。
扶姣被伺候着换了件绛色襦裙,配的藕荷色罩衣,沉静的颜色好似叫她也多了几分端庄从容,眼里一抹光亮溢出,才能隐约品出那鲜活的底色。
十几载风雨无忧,陡生大变后还能保持这般心境,乔敏很是钦佩扶姣,亦为她庆幸。豁达的人容易活得快乐,至少不会忧虑,兴许她只是不记事,可那有甚么打紧,总归自身能安乐就够了。乔敏扪心自问,如果易地而处,她应是再也笑不出了。
摩挲着白瓷素盏,乔敏百般踌躇,还是把心底话问出口,“你如今是甚么打算?扶侯那儿可曾提前和你通过气儿?依眼下形势,他应是要派人把你接去雍州罢?听说那儿都是荒烟蔓草,风水也不大好,你去了那儿可不要变成野人。”
话到后头,就和以往拌嘴一般,想咽回已是来不及,还好扶姣早习惯了,老神在在道:“怕甚么,阿父舍不得让我吃苦的,定早就准备好了。你不知道罢,雍州那儿每年都会下好些场大雪,甚么雪仗雪人随意玩儿,比洛阳可自在得多。”
念叨着又想起了仍在宫里的舅舅舅母,如果可以她自然是想一家子团聚的,在甚么雍州徐州都无所谓。扶姣从沈峥口中听过林老将军的字眼,此时就很想和乔敏打听打听,可论形势,她们俩如今应算是实打实的对头了,要让乔敏透露自家隐秘,为难人不说,还有可能被她奚落。
乔敏也纠结,很想和她说洛阳的事自己压根不清楚,两人知道消息应该就是前后脚的事,如果听说,她就提前去知会她了。可又怕扶姣不信自己,这人本就是个促狭鬼,巴巴凑上去解释还不知要如何被嘲笑。
面子大过天,二人偷偷摸摸地瞧几眼对方,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俱拉不下脸来,眉头倒是蕴了如出一辙的惆怅。
啜一口水,乔敏盯着斜边一排漆红竹篾出神,半晌后觉得身边静得出奇,不由抬眼一看,扶姣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样硬的桌子竟也睡得着,她往日不是最挑的么,连巾帕料子次了都不用的人……乔敏想笑话两句,却注意到那眼下淡淡的青色,当即顿住,默默瞧了会儿,顺手取了件薄毯给盖上,做完后才惊觉自己操起了奶妈子的心,脸色一时青青白白,好不精彩。
忽然耳畔传来动静,乔敏小跑到梯前越过半个身子张望,“秋彤?”
“二娘子注意仪态。”正是秋彤一步步上阶,被雨淋湿了半边身子,嘴里还不忘说不讨喜的话儿。
乔敏视线瞟到她身后,刚摘下帷帽的青年对她微微颔首示意,长腿一迈,几步就到了眼前,正是前几日用由头从她手里取走乔府牌子的人,登时没个好脸色,“你不是扶侯派来护着她的么?这种时候竟和她走散了,知道方才多危险么?她险些就被人发现了。”
“多谢二娘子。”李承度不辩解,俯首道,“怪我疏忽,没有时刻跟在郡主身边,若非二娘子特意让秋彤来寻,今日恐怕要生变故。二娘子的恩情,李度铭感五内,来日必将报答。”
他这样干脆利落地认错,没有丝毫推诿,恭顺有礼,倒叫乔敏不好意思了,她又不是人家主子,越俎代庖算是怎么回事。何况她知道扶姣胡闹的本事,李度带着这样一个孩子性的人确也辛苦,于是道:“罢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把她盯紧些就是。不要总是随着她的性子来,先到雍州再说,等到那儿自然有扶侯哄。”
说完想了想,“还有那块牌子也还我,虽丢了也没甚么,但这当口被发现我也不好解释,等顺着这边儿摸到你们去向才是白费功夫。”
李承度取出木牌还她,又是道谢,乔敏连摆手,不和扶姣对上的时候,她很有世家女郎风范,慢声嘱咐:“你们尽量避开大县,不要叫人验过所,不是还有许多乡下小路么,农户家里借宿借饭也没甚么,她要是犯矫情就饿两顿,保管甚么都吃得香。你们银子带够了没?我这儿还有袋碎银,不多也可以用些时日……”
她絮絮叨叨的,秋彤听了由衷感叹,“二娘子对郡主真好,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一句话出来,石破惊天般吓人,乔敏甚么离别愁绪都没了,抬高了声音否认,嫣红迅速从面颊蔓延到了颈下,“你胡说甚么!”
这声好比震天响,惊得扶姣迷迷糊糊睁眼,险些从桌上栽倒,被李承度托住。闻着熟悉的气息,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口道:“乔敏敏,你好吵。”
“我不止吵,还要赶你走。”乔敏没好气道,“小庙容不下大佛,有人接了就赶紧走,没得在这连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