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甩了沈婼一巴掌还不解恨,抬脚就往她心窝踹去,幸好四周的僧侣阻拦地及时。
净殊方丈劝道:“檀越息怒,佛门之地,切勿轻易妄动恶念。”
沈婼脸上挨了一巴掌,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个身着素色褙子,缀满珍珠长裙的女子朝她缓步走来。
那脚步落在离她一射之地的地方,开口时声音平静。
“婼姐姐。”
沈婼猛地抬头看向她,泪水怔怔地从眼眶落下来。
她的妹妹依旧是那么美,那么不染纤尘,可是她早已容颜枯萎,芳华不再。
她失去了一切,青梅竹马的恋人,疼爱她的爹娘,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转瞬之间全部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这近两年的时间她一直在佛前苦思冥想,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如果不是沈虞,原本这一切该属于她沈婼。
恨意滔滔不绝,在漫长无尽的岁月中渐渐被消磨殆尽。
如今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面对死亡的未知与无尽的寂寞孤独、恐惧。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沈虞说。
沈婼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二妹妹,你今日来无相寺,为的,不就是再见我一面吗?”
周氏闻言登时就要开口再骂,阿槿阻止了她。
“说下去。”沈虞说道。
“我知道,你恨我。”
“不,我不恨你。”
沈虞摇头,说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心中心心念念求之不得的,在旁人眼中或许不值一提,而你手中拥有的,原本已是天下最宝贵的东西,只是你自己没有去珍惜。”
“姐姐,是你自己执念太深,害人害己。”
沈婼痴痴地看着她。
她在说什么?她竟她说不恨她!
当她得知沈虞嫁给他,当她看到他将她护在怀中斥责周氏,当她看到他为了她的死变得失去理智残忍嗜杀,那个时候她有多恨她!
她怎么能轻飘飘地用一句“不恨”来打发她!
曾经不恨,但这不代表沈虞心中不在意,她垂眸看着眼前狼狈的沈婼,“你有什么话,今日便同我说完了,从此之后,我们两人,不要再见面。”
“妹妹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爽快,”沈婼也冷静了下来,“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不行!”周氏断然拒绝,“这样脏心烂肺的东西,你与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婼凄笑一声,“我如今一无所有,若有把刀,必定先自裁,又何必再害人害己?”
沈虞看向宋廷。
宋廷挥了挥手,示意净殊方丈与无干人等先退下。
卫士们围成一个圈,将沈婼拦在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着她。
沈婼慢慢站起来,看向宋廷的腰间,突然笑了一声。
“看来他真的很在乎你,竟然让正三品的将军来做你的侍卫。”
沈婼久居寺中,几乎不闻世事,她不认识宋廷,只是因为宋廷腰间系的正三品大员才有的紫鱼袋。
这般年轻的将军却是正三品大员,必定是他的心腹,让心腹来护送自己的心爱的女子,当真合情有合理。
“真没想到,他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竟也有一日会如此珍之重之地喜欢一个人。”
“得知爹爹被处死,我在东宫跪着求他饶恕我爹爹一命,可他连正眼都不愿再瞧我。他将我和娘送进教坊司,由着我被日夜卖笑作践,甚至连死都不能,还将我送进这暗无天日的无相寺日日为你的长生牌位焚香跪拜。”
“他当初娶我,只是因为我曾救过他一命,他不肯退婚,也不过是因为舍不下将军府的这门好亲事,是我曾经对不起他又如何,我最起码付出过真心,可他却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只有我一人空守着这镜花水月,当了真,迷了心窍。”
“沈虞,我现在不恨你了,我也不恨他,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再也不想入宫,遇见延平郡王,遇见他,我只想爹娘能够重新活过来,哪怕只是嫁给一个普通的樵夫,也不愿再遇见他。”
他是冷酷无情的帝王,只会将温柔给予给心爱的女子。
而其他的女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不值一提。
沈婼忽然抽出眼前一名卫士的刀。
“放下刀!”众人立时戒备起来。
沈婼却笑着将满头烦恼丝落下,一刀斩断。
她最后看了一眼沈虞,扔下刀,无悲无喜,神情呆滞。
净殊方丈深深叹了口气,命人将沈婼带离。
他看出了沈虞眼中的迷惑,如实相告,“阿弥陀佛,当初檀越在无相寺时,沈小姐曾多次买通寺中僧人对檀越不轨,皆被殿下拦下。”
“后来她进了教坊司,不堪受辱欲要自尽,殿下便将她送至无相寺为檀越侍候常明灯,另外又遣人看守,不许她寻死觅活,不过半年,她便被折磨的有些疯癫。”
“不久后陈氏患病过世,她便再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形容愈加消瘦,只终日在神龛为檀越诵经祈福。”
“阿弥陀佛,贫僧也曾劝过殿下,上天好生之德,要他看开一些,人的寿数有定,佛家讲究因果循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今她已看破红尘,不若就让一切恩怨烟消云散,不必再执着曾经的业障。”
“殿下身上戾气过重,檀越日后需多加劝诫,方能仙寿永昌,福寿延祚。”
*
东宫中,李循听宋廷汇报完今日无相寺发生的事情,眸光晦暗不明。
长安城那么多寺庙,她为什么非要去无相寺。
还被她碰见了沈婼。
以前李循自然不会担心,但现在他害怕失去沈虞的每一种可能。
他不杀沈婼,只是不想要她死的太简单,可这话传到旁人耳中,不知为何就成了他有意包庇沈婼。
并且李循心里也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有意纵容,或许沈婼也找不到机会害沈虞,真正害死沈虞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徐铭也好沈婼也罢,甚至是赵王世子,都不是害死沈虞的真凶。
那时他心灰意冷,懒得去理会这些传言,现在可不一样,传到沈虞的耳中,他岂不是成了看着锅里的还想着碗里的负心汉?
宋廷说:“想是那沈婼听说了太子妃要去无相寺的消息,故意打晕了婆子,才逃出来,不过她今日已削发为尼,看样子好像也放下了一切。”
李循冷笑一声。
他自然不会信沈婼那些什么放下一切的话,扔给宋廷一枚对牌,“去调一队卫军,这次务必看好了她,终生不得踏出所供奉的神龛,若是出什么差错,提着头来见孤。”
宋廷领命而去。
李循又处理了一会儿政务,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沐浴更衣,净手煴香。
夜探香闺这活计做娴熟了,不用月照引着也轻门熟路地就进了沈虞的卧房中。
他今晚不似前几日,来得有些晚,沈虞点了盏灯伏在案几上看书,竟也没睡。
听到动静回眸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看书。
李循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不太好的预感。
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雕放在沈虞看的书中间。
“这是什么,怪丑的。”沈虞拾起来,皱起鼻子。
李循凑过来说:“这是你。”
沈虞仔细端详了几眼,一抬头,待看见他眸中的戏谑之意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戏弄她。
“你!可恶!”
她捶过去,李循一笑,接住她的拳头,把她抱在怀里揉了揉。
她真的好香好软。
沈虞把玩着手里的小木雕,发现丑是丑了些,但别说,眉眼还是有几分像她的,就是没有眼珠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她问:“这是殿下做的?”
李循嗤之以鼻,“孤怎么可能做这等劳什子玩意儿,这是……是孤要陈风去外面买的。”
沈虞心里冷哼一声,故意捏了捏男人大掌指腹上的划痕,
李循轻咳一声道:“今日见到沈婼了?”
“嗯。”怀里的人懒懒地应了一声。
好在没听出什么不悦。
李循暗暗松气,握住她的纤纤玉手,一起描绘她手中那小木雕的眉眼。
“以后别去无相寺了。”他轻声道。
“嗯。”
李循就皱了皱眉,她总是“嗯”是个什么意思?
他想开口解释,沈虞用食指抵住他的唇,“净殊方丈已经对我说过来龙去脉了,况且殿下自己的旧情人,自己去处理便好,不必一一来向我汇报。”
李循郁卒,“什么旧情人,孤不是同你说孤从未喜欢过她吗?”
沈虞又“嗯”了一声,“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李循也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她,他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想,若是孤当真心里头还念着她,你不在的时候就将她接进东宫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沈虞:“哦,我知道呀,殿下不用再解释了。”
李循本来性格就有些疑神疑鬼,一听沈虞这般说,顿时心里头更不舒服了。
他心中想道,真是个没心肝的女人,她就是不相信我罢了才故意这样说,倘若她真的相信,这会儿难道不应该靠在他怀里轻言软语、含情脉脉地说上一句“我一直都相信殿下”?
他突然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而困难地喘了起来。
“你怎么了?”
沈虞还以为自己是不小心枕到了他的伤口,赶紧起来摸了摸他的心口,“是哪儿的伤口还没愈合,你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吗?”
李循咳嗽两声,顺势被她扶着靠在了她的香枕上,虚弱无力道:“原本是好的差不多了,今早去练武场,不知怎么的就把伤口给挣开了。”
沈虞怕血水渗透衣服不好脱,只得给他把腰带解下来,脱到只剩中衣,隐隐约约露出男人块垒分明而结实的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