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他的妹妹啊,他怎么能起那么龌龊的心思呢?
他煎熬着,痛苦着,直到她越长越大,出落得愈发明媚动人,求亲的媒人都踏破了家中门槛。
直到颜芷被宦官们看中带走的前一天,颜慕青听到爹娘正在商量着把她许给哪一家。
他再也克制不住,强闯进了屋中,向爹娘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李新柔大惊失色,当即就将他臭骂一顿,骂他不知廉耻,太过荒唐!
她说:“珠珠一直都把你当亲哥哥敬重,你说你要娶她,难道是要告诉她身世,让她痛苦,让她觉得我们养她,就是为了把她当做童养媳吗?”
爹却觉得可行。
珠珠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姑娘,本就知根知底,两人若在一起,就是亲上加亲的美事。
颜慕青想,他再等一段时间,等慢慢说服了母亲,再去向珠珠表明心意,或许就能成了。
可这一切都被先帝破坏。
如果他早一点,不管不顾地先与她成婚,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颜慕青跪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上渐渐觉出冷意。
院中却出现一阵喧闹声,颜芷跳下马车,看见正堂中亮着灯,当下也没多想,提起裙摆就朝着正堂跑了过去。
“爹,娘,哥哥!”
颜芷一把推开房门,正看到哥哥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不由僵在原地。
“你们……”颜芷踌躇道,“怎么了?”
李新柔面色一变,慌忙抬起袖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意,掩饰道:“你哥哥惹你爹生气,我们正罚他呢。”
颜芷看看爹娘,又看看哥哥挺拔的脊背,小声道:“哦。”
“珠珠,你先回房吧,”李新柔道,“你哥不听话,让他多跪一会儿。”
颜芷只好应了一声,却又不放心哥哥,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见她消失不见,李新柔才松口气,语重心长地对颜慕青说:“你要注意分寸,可别再越界了!你妹妹对你没那个心思,若是让她发现了,你让她以后还怎么亲近你?”
颜慕青垂目盯着眼前的地面,一动不动,良久才“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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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芷回到房中洗漱一番,换了日常的衣服,又探着头往外看正堂的动静,直到看见哥哥从正堂出来,回到与她一墙之隔的次间,她才拿了一个药瓶,小心翼翼地溜出房门,走到哥哥房间的外面。
“哥哥,”颜芷小声敲门,“你休息了吗?”
没有回应。
颜芷忍不住皱起眉头,正想再敲一敲的时候,颜慕青从内打开了房门。
冰凉的夜色下,他看向颜芷未施粉黛的清冷眉眼。
“你来做什么?”颜慕青哑声问。
颜芷举了举手里的药瓶:“我怕你膝盖受伤,来给你送药的。”
她猫着身子,从颜慕青腋下钻到房中:“你就算被罚了心情不好,也好歹让我进来嘛,外面好冷的。”
颜慕青顿了顿,关上房门,转身看她。
他刚把外衣脱下,身上只剩了中衣。
颜芷拽着他让他坐到矮榻上,蹲下身撩起他的裤管,果然看到冷白的膝盖上泛着一小团乌青。
颜芷忍不住咂舌:“哥,你又犯什么事了,竟然惹得爹在上元节的时候罚你。”
她打开药瓶的盖子,朝掌心磕了两下,倒出一团青绿色的膏体。
药膏清清凉凉,由颜芷指尖蘸着,轻柔地抹到颜慕青的膝盖上。
颜慕青低头凝望着她,心里的苦涩越散越开。
颜芷久没听到他答话,不禁抬头看去:“哥哥?”
颜慕青道:“爹娘嫌我没有好好读书,所以训斥我。”
颜芷杏眼一瞪:“居然还嫌你不好好读书?你可是扬州的解元!”
颜慕青笑了笑:“望京城才子众多,我这点水平,确实不算什么。”
颜芷道:“那你可更要好好努力了,我还等你好消息呢。”
她涂好一个膝盖,又从掌心蘸取一些药膏,去涂另一侧。
颜慕青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寒冷的周身渐渐地觉出一丝暖意。
“嗯。”颜慕青低低应她,“哥努力考。”
颜芷弯了弯眼睛。
很快两只膝盖就都被她涂完了,她满意地站起身,把药瓶放到一边的矮几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
“这药膏就放在你这里了,这几天记得涂。”
“好。”
“那我走啦。”颜芷转身就打算离开,走到房门处却又想起什么,迟疑着转过身。
颜慕青抬头看她。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哥哥。”颜芷话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他不高兴似的,连目光都不自觉地来回瞄着身前毛绒的领子。
颜慕青看她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
他克制地握住了拳头。
“你说。”
颜芷道:“我……我可能要成婚了。”
室内静默片刻。
颜慕青问:“是皇帝吗?”
颜芷点了点头。
颜慕青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颜芷想起哥哥对皇帝那强烈的敌意,不禁心中忐忑。
她屏息等待,短短片刻的功夫,却似乎过了好久。
颜慕青问:“你喜欢他?”
半个月前,哥哥就问过同样的问题,可她那次没有回答。
这次她低下头,确定道:“喜欢。”
颜慕青闭上了眼。
“既然喜欢,”颜慕青哑声道,“那哥同意了。”
第71章 . [最新] 完结 三月廿九,帝后大婚。
宫中上元夜宴发生的事,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望京城每一户达官显贵之家。
昌远侯手中举着一个木盒,脸色难看地走进儿子的房间,把盒子放在桌上。
盒中正是祝家留给每一任掌家媳妇的传家礼。
“刚刚颜家那边送来的。你可真是荒唐, 明知陛下与那江九小姐的关系, 还……”
昌远侯一说就气, 索性甩袖, 背过身冷声道:“你这几日就好好闭门思过吧!朝廷那里帮你告假了。原本凭着你与陛下的交情,多好的前程, 都被你昨晚那愚蠢的举动给毁了!”
祝清川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榻上,没有说话。
“实在不行,”昌远侯琢磨道, “你就等过几天去跟陛下请求外调,避避风头,别杵在京城惹人烦。等陛下大婚之后气消了,你再回来。”
祝清川还是不吭声。
昌远侯只觉得自己儿子怎么生了这么个榆木脑袋,他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祝清川,抬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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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颜芷照常从大理寺回来, 看到母亲坐在正堂中,手边放了一沓的红色帖子,不远处的案几上还摆放了好多木盒。
颜芷好奇问:“这是什么?”
李新柔看她一眼, 叹气道:“今日你不在家中, 来了好多人, 又是送礼,又是要邀你出去做客游玩的,我真是一个都不认识, 应付一天下来,头都大了。”
颜芷睁大了眼,伸手拿起那一沓红帖,打开看了看,还真是各种各样的邀帖。
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神通,还打听到颜家人的住处,知道与她的爹娘套关系了。
“娘都是怎么说的?”颜芷问。
“还能怎样,我只能先收着,说是等你回来了,再看看你的意思。”李新柔道,“还有个更怪的,什么武安侯夫人,竟打听起你哥的婚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把她女儿嫁过来。你哥现在可还是个白身呢!”
颜芷一时哭笑不得,立后的诏书都没下来,他们未免也太急切了些。
“娘若不想应付这些事,就让秋萍帮您推拒了吧。”
秋萍是宫里派过来的女官,这段时间一直跟在颜家这边张罗,处理起这种事,显然比李新柔更加得心应手。
李新柔苦恼道:“倒不是想不想的,只是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贵夫人,一时半刻总学不来她们的做派,还怕她们背地里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颜芷笑意微收,这一年来她习惯了宫中各种宴席交际,母亲却无法适应。
“我懂了,”颜芷道,“娘不必急着应付她们,就是不见也没什么,只管让秋萍推了就是。”
况且诏书未下,就这般上赶着结交,如此得来的交情,远不如以后颜家在望京彻底立足、扎根之后,再交际相处的情分好。
李新柔听她这么说,心里松口气,点头道:“行,那我就先不管了。”
颜芷卷宗翻看得差不多,心中对当年的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一连晴了几日,冰雪消融,颜芷在哥哥的陪同下又去了一趟江家祖坟,给生身父母上了一炷香。
回来时兄妹二人到酒楼吃午饭,选了一个二楼的包厢,坐在窗边就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
颜芷点了好几样招牌菜,想尽兴品尝。毕竟以后在宫里,虽说不是一辈子不出来,但难得有这样跟哥哥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机会了。
“哥,”颜芷捧着酒壶给颜慕青倒酒,“听说这望春楼的梅子酒是最绝的,不过你不能多喝,下午还要看书呢。”
她只给颜慕青倒了六分满,然后给自己满上。
颜慕青睨一眼她手边的酒杯,那有些浑浊的酒液都快要溢出来了,不禁笑道:“那你呢?小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