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到秦月已经在屋子外面,便急忙上前来行了礼,口齿伶俐道:“老夫人说今天雪大,请夫人不要冒雪过去了。”顿了顿,她又抬眼看向了枇杷,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又不知道怎样开口。
枇杷皱了皱眉头,道:“有什么话就说,看我做什么?”
丫鬟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了秦月:“奴婢过去的时候,恰好碰见嘉仪公主在老夫人那边陪着老夫人一起用早膳……”她越说声音越小,“奴婢在外面等了好久,老夫人才让人出来传话……”
秦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道:“那正好也不必跑这一趟,让他们送点清淡的早饭过来吧!”顿了顿,她和蔼地看向了那丫鬟,“你早上跑这一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说完,她便转身重新往正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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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手炉,脱下斗篷,再把头上的珠钗发簪都拆下,秦月在暖阁里面坐了,她又想起来昨天晚上容昭也去了桃花苑。
这位嘉仪公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毕竟是公主,她毕竟是公主。
哪怕多年前去往北狄和亲,可她毕竟是公主,她比不上公主。
第9章 月 月亮有个别称便是素娥
快到中午时候,从桃花苑来了个嬷嬷到正院来,问秦月是否得空,嘉仪公主下午时候过来找她说话是否合适。
原本是想找个理由拒绝了,可大约是实在好奇这位公主,秦月还是说了个时辰。
那嬷嬷应下来,便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枇杷送了那嬷嬷到门口去然后转回来,向秦月道:“听说这位公主是和老夫人一起用了早饭,还聊了许久,才回去桃花苑的。”
“那也许是相谈甚欢吧?”秦月捧着手炉,并没有什么谈兴,面上神色淡淡,“老夫人原本便是贵妇人,与公主聊得好才是应当的。”
“但老夫人这做法也实在太难看了一些。”枇杷为秦月抱不平,“这公主也似乎不太讲究。”
秦月看了枇杷一眼,并没有接这话往下说,只问道:“你不是说要去打听打听这位公主与将军有什么渊源,可有结果么?”
枇杷摇了摇头,道:“还没打听出什么来,也就是昨天大姑娘过来的时候说过那些,其余的便再没听说。”
“那就再打听打听,若真的有什么从前,便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秦月语气淡淡,“你打听不出来,老夫人也要想办法让我知道的。”
这话听得枇杷面上露出了一个惊愕神色:“难道老夫人……?”
秦月若有所思看着手中小巧的手炉:“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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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雪小了一些。
嘉仪公主便依着原本说话的时间到了正院来。
秦月换了一身衣服,在廊下迎了几步,行礼之后,便与嘉仪公主携手进到了正厅中。
到了厅中便取下了斗篷外套这些累赘物事,露出了里面穿着的衣裳,便见这嘉仪公主穿了一件朱红色的纱裙,上面点缀着朵朵金花,看起来分外富贵;再看她的发髻,梳的是如今京中时兴的灵蛇髻,钗上有一枚火红的宝石,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动人;而她本人长相却有几分妖艳,眼角眉梢都是向上扬的,顾盼之间眼中似乎带着钩子一样。
她坐下之后便对着秦月笑了一笑,道:“听闻夫人闺名为月,而我名素娥,真是难得的缘分。”
秦月怔忡了一瞬,慢了一拍才想起来原来月亮有个别称便是素娥。
这话听得她朦朦胧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一时半会又无法想得明白。
“昨天送给你的那摆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嬷嬷说我回礼太随意,我想了想也的确是,今日便又给你带了一匣子石头,你拿着赏人玩耍都可以。”嘉仪公主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身旁嬷嬷手里接了个匣子过来,推到了秦月手边,“打开看看可还喜欢?我们名字都一样,我还比你年长几岁,我多送点东西给你是应当的,你不许拒绝。”
秦月实在也理不清放在从脑海中一闪而过那念头究竟是什么,她依着嘉仪公主的意思打开了那匣子,露出了一匣子红蓝宝石之类的,与那天容昭送给她的那些看起来差不太多,只是显然这一匣子更透亮一些。
“听明之说你喜欢这些东西,你送给我的那套二十四节气的钗我特别喜欢,中午原本想梳个发髻戴上给你看,可怎么也没琢磨出合适的。”嘉仪公主看着她笑,“只好等下次再梳了,还得回去再琢磨琢磨。”
后面的话秦月都没听进去,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明之是容昭的小字,在家里面下人们喊他将军,她偶尔喊夫君偶尔喊郎君,是向来没有喊过他的小字的。
现在这小字从别人口里这样自然而然地叫出来,倒是让她感觉到陌生了——是应当陌生的,从嘉仪公主口中听到的容昭,是她从来都没听过也不知晓的容昭。
心中也的确不知是怎样滋味了,她合上了匣子,脸上神色未变,只看向了嘉仪公主,道:“多谢公主的赏赐。”
“提什么赏赐,不过是礼尚往来。我们有缘分又能相识,我又比你年长,给小妹妹送点儿小玩意儿。”嘉仪公主笑着说,“明之说你身体不好,也不爱出门,性格内向,但今日看起来是他在胡说八道了。他这是怕我见你——不对,是怕所有人都见到你。我一看到你,便觉得仿佛看到天上仙女一样了,也不知道明之哪来的福气找到你这样大美人,真是让我自愧不如了。”
这话听在秦月耳中不知为何生起了几分嘲讽之意。
她看着嘉仪公主,脸上笑容都有些勉强:“公主这话,便让妾身脸红。”
“我又没说假话,不信你问我嬷嬷。”嘉仪公主拉了一下身旁那嬷嬷,“那天她过来给你送了东西,回去就说了好久你相貌一流。我原本以为她夸张呢,这见面了才发现她还说得太朴实。幸亏现在皇帝还是个小孩儿,否则怕不是要做出抢臣子之妻的丑事了。”
嬷嬷在一旁笑着帮嘉仪公主描补道:“夫人别生气,公主在塞外几年,说话没有京中这么讲究,都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的。”
“让你给我作证呢,怎么又说起我说话不讲究了?”嘉仪公主笑着瞪了那嬷嬷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秦月,“总之我没说错,明之护着不让你露面,就是怕有人把你给抢走了。”
秦月心中苦笑,只好道:“是妾身不如公主,公主不要再夸妾身,这要让妾身无地自容。”
“那说起来,其实我们还有一点像的。”嘉仪公主又笑道,“你看,我们的鼻子一样,都是这样挺翘起来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鼻梁上比划了一下。
而这么一比划,秦月忽然抓住了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的思绪了。
“我与明之小时候就认识,刚认识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屁孩,我父皇那会儿心心念念想着有个皇子,就让明之进宫给皇子做伴读。”嘉仪公主继续说道,“谁知道我父皇子女缘太差,姑娘就我一个,儿子么……圣上今年才八岁,当年登基才三岁,要是我成亲早一些,生个小孩能和圣上一样大。所以当年父皇想让明之给皇子做伴读的事情是不了了之,后来容家出了这么多事情,我又去和亲,这么一晃真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是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回来的。”
秦月一时间脑子里面嗡嗡的,有些事情似乎就已经被眼前这位公主不经意间全部说了出来。
她不想去深想,于是只麻木地顺着她的话笑了笑,道:“是因为将军打了胜仗,所以北狄便求和了么?”
嘉仪公主笑道:“是啊,明之是知道当年我不想和亲的,所以北狄求和的时候他就提了要求,北狄人怕明之怕得晚上都睡不着,于是便让明之带我回帝京来了。”顿了顿,她语气中有些感慨,“不过宫里面似乎并不想要我回来,如今公主府都还没修,只好先暂时住在明之这里了。”说着她又看向了秦月,笑靥如花,“不过能看到你也是值了,当年太后在父皇宫中说是艳冠群芳,要我看,比不上你一根小指头。”
秦月不知道她的相貌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称道,值得眼前这位公主一说再说。
她甚至感觉到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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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秦月抬眼看向了外面,从窗户里面便看到了是容昭从外面回来。
嘉仪公主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面上笑容有些微妙了:“看来我过来这一趟,便有人跑去和明之说了,他这是专门回来看着你,怕我把你拐跑了。”
说着话,容昭也正好打了帘子进来,他上前来先向嘉仪公主行了礼,然后笑了一笑:“公主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夫人。”嘉仪公主笑着让他起身,“怎么藏着不许我看一眼?我亲自过来看,你总不能拦着我的吧?”
秦月跟着站起来,她看到容昭脸上露出了一个得体又好看的笑容——这是她没见过的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看向嘉仪公主的时候眼中是闪亮的,不似面对她的时候那样。她听到他道:“这么大雪天,实在不应当过来的。”
“要是不过来,我还不知道我与你夫人名字竟然是一样的。”嘉仪公主笑着说,“这样缘分,你怎么不与我说?”
容昭笑了两声,道:“名字不都是这些,一样名字的人多了,那人人都强行有缘分么?”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缘分便就是缘分。”嘉仪公主说道,“看着你这么火急火燎赶回来,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让你与你夫人好好在一起吧!”
容昭从容地笑了起来,道:“我送殿下去桃花苑吧!”
嘉仪公主起了身,然后看向了秦月,道:“你没事做了,便来桃花苑陪我说话吧!反正明之说过你在家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如和我一起玩耍,时间还好打发一些。”
“公主贵人事多,妾身还是不打扰公主殿下。”秦月看了一眼容昭,不知为何她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第10章 诳误 她可别做那样的美梦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又下得大了。
秦月靠在窗户旁边往外看,看天色渐渐暗下去,四处点上了灯。
枇杷从外面进来,小心地问道:“夫人,现在想用晚饭吗?还是等将军回来了一起用饭?”
秦月回过神,又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夜色降临了,雪没有停下来。
“不等了,摆进来吧!”她把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去,示意枇杷把晚饭直接送到暖阁里面来,一边说着,她一边把手上的镯子之类都褪下来放到一旁。
枇杷上前来先帮着她把这些首饰拿到一旁收起来,然后才出去让人把饭菜送进来。
容府中饮食向来是精细,规矩也多,一日三餐是如何搭配都是有定数。
秦月看着送进来的那六道菜,荤素搭配,样子好看,但却是她不想吃的——若是从前也许她还会让厨房再做一道自己想吃的,可今天也没了这个心思,于是就只意思意思每一道菜都夹了一筷子到碗里,然后拿汤泡了一小碗米饭,囫囵吃下。
“其他的你们拿去分了吧!”秦月放下了碗筷,看向了一旁的枇杷,“还是热的。现在我这不要人伺候,你们去吃饭,吃完了再来。”
枇杷笑着应了下来,便与其他丫鬟一起把这几乎也没怎么动筷子的饭菜给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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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月站起来,在屋子里面慢慢踱着步子,她忍不住在想那位嘉仪公主下午时候说的那些话。
容昭与嘉仪公主从小就认识。
容昭曾经还有机会做驸马。
容昭现在把她从北狄带回京城来。
容昭不让她去见嘉仪公主。
嘉仪公主名素娥。
一切都似乎在暗示着嘉仪公主和容昭之间有那么一段无法忘怀并且延续至今的感情。
而她和容昭……
他们之间没什么难以忘怀,也没什么念念不忘。
她停在了穿衣镜前,她看向了镜中倒影出来的那个自己,与妖艳张扬的公主相比,镜中的她灰败又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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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屋子里面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忽然容昭的声音响起来了。
秦月一惊,转身看向了门口,便见容昭已经走到了窗下坐下。
“你还没吃饭吧?让他们送饭菜进来好了。”容昭向她招了手,“在那里看什么?衣服不好看?过两天南边的料子来了,就做新衣服了。”
“我吃过了。”秦月抿了一下嘴唇,并没有走过去,“让厨房重新做吧!”
“怎么吃这么早,还以为你等着我呢!”容昭见她不动,便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来,拉住她的手往一旁靠在了椅子上,“怎么不等我?”
秦月看着他,他神色坦然,脸上带着笑。
“你……”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你与公主……以前是青梅竹马,是吗?”
这问题让容昭似乎愣了一下,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何德何能?你把我看得也太高了一些。当初先帝膝下就那一位公主,京中世家子弟众多,轮不到我去和公主做什么青梅竹马。”顿了顿,他把秦月拉到怀里抱住了,“你别听她瞎说。”
秦月挣扎了一下但没挣开,她从镜子里面与容昭目光相碰。
“别胡思乱想。”他说道,“想哪些事情,还不如来想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还没忘呢!”
秦月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与容昭,她转了个身,与他对视:“听你的,我不想那些。”
容昭笑起来,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微凉的吻。
秦月把自己埋在容昭的怀里。
她抱住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