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这个饕餮尤嫌不够,狮子大开口起来。
“那些我不喜欢,我要你雕小物件送给我,我不要大的,要越小越好,就像上次的玉虫儿一样,要各种各样的,要猫要狗、还要蜗牛和兔子松鼠.......要许多许多要能摆满我床铺的。”
玉照说着说着心里难过了起来,她要跟梦里一模一样的......
玉照脸上忽然一暖,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揉捏了一通她的脸颊。
“摆满了床铺?你这是叫朕睡地上不成?”
“你给不给我嘛?”玉照挣扎开他的大手,凑近他的脸颊,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笑嘻嘻的问他。
赵玄眼神温和而平静,替她拢了拢锦被,将她裹得更严实了些,似乎对她如此喜欢自己的玉雕感到满意,眼中带笑的答应道:“明日就给你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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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世子新纳了一个妾室,名唤阿萝。
往年梁王世子与世子妃恩爱,哪怕世子妃好几年未有子嗣,宫里太后明里暗里的催过好些次,甚至送了许多清白出身的良家子入了梁王府,想要她们给梁王世子开枝散叶。
可这些良家子转头都入了梁王的房里,为了梁王开枝散叶,甚至还有两年抱三的,世子几年下来多了许多个弟妹,他自己倒是一直一个也没收。
不仅不收宫里送出来的良家子,更是少抬举侍妾来叫世子妃面子上过不去,身边只几个从小伺候大的侍女,或是外边买回来的婢女抬成的妾氏,身份低贱的都从没人知晓。
为此如梁王世子这般的高风亮节,品行端正,赢的许多人称赞,京城贵女更是无不艳羡梁王世子妃,上辈子做多了福事儿,这辈子来了福报。
只这次格外与众不同,梁王世子竟然纳了一个外边抬进来的妾氏。
十六七岁的小娘子,跟梁王世子以往后院那些为数不多的婢女多有不同。
她出身难得的清白干净,阿萝家里在宋康坊里染布的,两个月前因一时失误染坏了一桶子绢,被继母拿着棒槌打,打的满身是伤,她忍不住疼痛跑出店铺时撞上了骑马的梁王世子。
话本子里的情节,阿罗生的漂亮,虽粗布麻衣却难掩风姿,被梁王世子的宝马冲撞受了伤,梁王世子下马亲自抱她去了医馆看病。
阿萝忍着痛,小声问他能不能救救自己?
“救你?怎么救你?”梁王世子面容清冷,皱眉看她。
阿萝有些恍惚,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我继母会把我打死的......”阿萝用她那双纯净清澈的眼睛盯着梁王世子。
世子爷许是也看过话本子,当日没多说话骑马便走了,第二日差人备了聘礼,花了八百两银子,转头纳了阿萝入了王府。
自阿萝入府,倒是挺得梁王世子宠爱。
梁王世子有不为人知的癖好,易怒易躁,却也从不对着阿萝来,她与几个梁王世子往日的妾氏很快打成了一团,什么话都聊得来,更是有意往梁王世子妃、她的正头夫人那里凑,却不想吃了一鼻子的灰。
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完全不理睬她们这等人。
几次三番,阿萝觉得梁王府上处处透着奇怪。
几位主子少见踪迹,梁王妃日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本该是她主母的世子妃倒是名声在外,世子妃与世子的情分更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详。
可阿萝总觉得梁王世子与世子妃之间关系怪异,说是夫妻,世子妃又透着那么一股子的小心翼翼、虚情假意,明明身体康健,却总是拖病闭门不出。
而说是养病的梁王,更是日日在府里饮酒作乐。
阿萝年轻,便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有一日她随后院几个女子一道喝了许多酒,穿过了二道门,遇到梁王世子在送宾客,转身回来的梁王世子见到一群女子,便沉了面色,反手拧了阿萝的手腕过来。
阿萝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世子爷弄疼我了.......”
梁王世子看着她的模样,眼里闪过狐疑:“你后院不待着做什么?往前院来?”
“其他女眷都能来,就我不能来?”
梁王世子用一种阿萝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她:“她们能来,你不能来这里!日后再叫我发现,不会轻饶了你!”
阿萝只觉得委屈,更觉得奇怪,她追问,世子根本不回答她。
梁王世子这人确实生的好看,只是不知如何性子怪异的很,远远不像外表看到的那般风光霁月,这是阿萝来了梁王府许久的感觉。
阿萝还记得有日晚上用晚膳时,梁王世子忽然一声不吭的来了她院子里。
世子鬓若刀裁,眸如寒星,眼神难得的狠厉,更是喝醉了酒,一来就抱着她哭了起来。
阿萝不知所措,只能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阿萝,我是个可怜人啊,我有时恨不得生在一处寻常百姓家里......”
高大的梁王世子如同受伤的凶兽一般,夜深人静之时才敢私底下偷偷舔舐伤口。
阿萝扬唇轻笑,这人是真的喝醉了,同她说这些胡话了。
谁又不是可怜人呢?
您是王子皇孙,至少不愁吃穿,做个寻常百姓,可怜的事儿更多了,比如阿萝,被她继母活活饿死。
——
阿萝将思绪从那日收了回来,她提笔想了半天,往纸上落下一个字,过了会儿又给涂了去,忽的她耳朵忽的动了动,接着垂眸往纸上画了一朵花。
阿萝听见外边一连串细微的脚步声,许多人影透着洁白窗纱投入内室。
梁王世子从外边推门进来,径直走到阿萝所在的案桌面前,看见阿萝正在画东西,扯过她的画纸来回看了半晌。
阿萝局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起身便要绕过桌子去给梁王世子沏茶。
“世子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世子沉着脸不说话,伸手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别走,就在这儿站着,我有话问你。”
“世子爷......”
“阿萝,我待你还不好?”
梁王世子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话来。
阿萝面色微变,强撑着道:“世子爷待我自然是好的,要不是您在继母手下救下我来,我如今还没日没夜的染布.......您今日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这些话来?”
“既然待你这般好,你为何还要背叛于我?”梁王世子冷冷笑道。
他丢出一张天未亮之时在门房那儿搜出来的信件,泛黄的信纸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渍,血渍比以往的都要浓稠,干透了的血渍,浓厚的如同一颗颗红豆,被缝在了信纸上,圆润的叫人头发发麻。
阿萝见此面色惨白,却强装镇定,只装作听不懂:“世子爷说的什么话?什么背叛于你?妾做错了何事?还望世子爷告知一二......”
“呵呵——”
梁王世子早已经心中有数,此刻来只不过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再不想跟她多说一句,朝门外吩咐道:“把她关起来,喂毒。”
阿萝至此也知隐瞒不过,扯着他的袖子,眼泪不禁涌了出来:“你真要杀我?”
梁王世子十分礼貌,到了如今他仍然清俊有礼,似乎眼前女人仍是他最宠爱的妾室。
“可暂时留你一命,你实话说说近日都传出去了什么消息?”
“你信我......我可真没传出去关于你的消息。”阿萝想叫他起一些恻隐之心,她能察觉到眼前的男人对她倒是有几分真心。
真是可笑,梁王世子竟然对着一个空有妾氏名头,却从未侍寝过的女人动了心。
不过这真心有几分呢?他连晚上留在她房里过夜都不敢。
梁王世子忽然烦躁起来,伸手狂暴的举起她的下巴,阴冷愤怒道:“那你告诉我,你发出去了什么?你传出去了什么消息?啊?!你这个贱人!”
“无非都是一些......”阿萝下颚被扯的生疼,不禁笑了起来。
是啊,她期待什么?
期待梁王世子能留她一命?
此人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之事——
“都是一些你想要陛下知道的罢了...”阿萝承认了,她口里说出来的词叫早有准备的梁王世子忍不住颤抖了下。
果真是皇帝派来的人——
皇叔他......怀疑自己了吗?
自己还能撑过多久......还是?
皇叔他已经知道了?
阿萝轻声笑了起来,似乎看透了眼前人,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摆脱了她往日懦弱的外表,扬眉讽刺起来:“世子猜陛下知不知道世子为了保住地位,举荐妻子给王爷笑纳,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梁王世子不怒反笑起来:“你是在胡说八道什么?激怒我好叫我亲手杀了你?小姑娘果然太过年轻,未免也太高看我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妻子犯奸的?还是跟我亲生父亲——”
常人都不会信,更何况是陛下?
陛下只会认为是梁王作奸犯科,罪该万死,至于自己......
再无辜不过。
阿萝自知难逃一死,她们自然不会害怕死亡,可也有许多事情相当好奇:“寻常男子自然不能忍受,可若是真的利益足够大时......不能忍不也忍了吗?”
梁王世子听她这般说,便知她猜到了什么,此人敢这般说,是在试探于他还是真的找到了证据......
不管如何,阿萝都绝不能留了,可若杀了她只怕瞒不过宫里,这事儿到底是棘手。
他思忖一二,还是决定听信那人的话。
阿萝她都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的破绽,只知晓既然世子敢跟她捅破窗户纸,必定是有了万全的对付自己的法子。
总不能做一个糊涂鬼,还欲追问下去,梁王世子凉薄的笑了笑,没再看她,更不答她的话,踅步出了屋。
“及时收手吧,上回我传回去的信,并没有关于你的,世子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何苦在一根绳子上吊死?你......你斗不过陛下的。”阿萝半真半假道。
这个世子,往日里为人处世不也是三分真七分假,话语真真假假听得她都想吐。
只敢宠幸那几个自己亲手买回的侍婢,至于外头赠送的,宫里赏赐的,一个都不敢碰,长此以往如何能遮掩过去?
便拿与世子妃恩爱为借口。
活的不如一个寻常百姓,可那不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人心不足罢了。
“这话该我告诉你,下辈子投胎没再做这一行了,阿萝,你是个好姑娘,真的......”
他头一次对一个连名字都是假的的姑娘动了心,不管几分真几分假,这几个月来,他在阿萝身上看到的都是他从其他女眷身上见不到的。
真是可惜了,便是得来了这么个后果。
内卫那边,阉人就是恶心,连这种美人计都能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