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筠在旁边听着,心下大惊,瞧着陛下不便喜怒的面容,倒是有几分窘迫惊慌起来。
她早听说了这么一回事儿,姑母并未避讳她,可真当着她的面直接问陛下此等私事,是否有些不好?
果真是...姑母果真是老了......
越发的糊涂起来。
皇帝不做言语,忍不住蹙了蹙眉。
半晌,他才冷冷道:“太后听哪个说的?”
太后身子微微前倾,泄露了她的情绪。她自认为自己说的在情在理,这孽障自小就与常人不同,整日不知在做些什么,如今更是拿子嗣开玩笑,自己身为太后,难道无权过问?!
“哀家自然听到的是确切消息,空穴来风事出必定有因!你倒是说说,那些药是怎么一回事?你既然费尽心思娶了皇后,为何还要叫她服用那药?!”
太后瞧这孽障费尽心思娶进宫的皇后,这段时日瞧着也爱若珍宝,怎么还会叫她喝那种狼虎之药?
成氏身子瞧着本就弱,这些避子药一日一碗下去,日后伤了身子还能有孕?她到不是替成氏担忧,只是皇帝这莫名其妙的行为叫她各种揣测起来。
不想皇后有孕那便多临幸几位妃嫔便是,为何又不愿意立其他后宫?
她竟然是半点想不通,这儿子到底想做什么?
皇帝看了坐在他身侧微微倾身为他沏茶的华容筠一眼,殿内茶烟缭绕,华容筠纤细指腹端着碧绿茶具,动作行云流水。
香的腻人,却不是茶香,不知她身上熏的是什么香,浓烈恶心到赵玄忍不住侧头过去。
一般他不喜欢也不会说,只这会儿这味道太叫他不喜,忍了会儿额头突突的跳,实在忍不住,伸手捏起鼻梁来。
“下去。”
他尽量平和的喝令。
尽管如此,华容筠偷偷瞧了眼太后,见太后没有替她说话,便只能将茶盏放到皇帝面前,躬身退出了殿外。
那水烟大袖,走起来似一团烟雾一般,华容筠身量高,更衬托的人身姿纤细婀娜。
皇帝抬眼看着她的背影,倒是笑了起来。
***
华容筠这衣裳单薄,且只能暖和的殿内穿。
一出殿外,可就要人命了。
偏偏她走的匆忙,没拿大氅,打算使唤个宫人回去给她拿上,不想才一转头,便听到殿内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下一下,恶狠狠地清脆碎裂声。
这会儿还有哪个伺候的奴才敢进去?便是她,她自己都不敢进去。
元升见她抖得厉害,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便想叫人给她寻件衣裳穿上。
只是这宫里除了太后的衣裳,便只有他们这群阉人宫人的衣裳,这为表姑娘有多挑剔他可是听说过的。
犹豫片刻,他道:“外边儿天冷,姑娘往偏殿去歇息?”
华容筠眼中尽是不甘之色,她咬紧牙关忍着冷意,身上的这点儿冷哪里抵得过心底的冷?
“不用,我在此处等着......太后等会儿还要寻我。”
果然没叫她等一会儿,殿门便开了。
皇帝仍是那副百年不变的冷漠脸走了出来,睨了外头几人一眼,抬步便走了出去。
华容筠话语噎在嗓子眼里,没有机会说出来。
先帝爷的儿子各个都是高个儿,天子身量高,宫里的台阶宽,旁人一次下一阶,偏偏这位皇帝三步就走完了台阶,一会儿功夫就只剩一个背影。
倒是叫身后撑伞的慢了半步,又不敢叫陛下等等,只能一群人摇摇晃晃的追随在后头。
华容筠捂着被惊吓到了的胸口:“这是怎么了?陛下他怎么这般就......”
就走了?
这是发火了?
元升没心情回她,连忙往殿里看,殿内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碎盏,太后宛如一个疯妇,不断拍打着桌面,声嘶力竭的朝着她们怒斥:“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出了这个孽子!要断送祖宗基业!”
“姑母!”华容筠连忙去搀扶她起来。
太后挣开她,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指着门外陛下早就走远的方向,继续咒骂难听至极不堪入目的话。
华容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面前比往年苍老许多,早失去了理智的姑母,忽然意识到,曾经那个睿智博学的摄政太后,世间所有女子的楷模,早在一场场跟亲儿子的权利斗争中,输的惨烈,输的彻底......
什么都没了,如今宛如疯妇......
家族没了便没了,自己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华容筠还欲搀扶太后起来,这位可是她往后的仪仗。
却不想下一秒被暴怒中的太后恶狠狠地推开。
气急的太后忘了眼前这位是她向来疼爱的侄女儿,指着华容筠的鼻尖骂道:“你好端端的!穿着这幅模样,熏得是什么香?是不是勾人的淫香?!”
害的方才那逆子!
指桑骂槐,就差明摆着说这宫里是个勾栏模样!
华容筠捂着脸,只觉得无比难堪,却也不敢哭,毕竟她也不冤。
勾栏院里的香如何能入的了宫?她是熏了稍烈性的香。
可心里也忍不住嗤笑起太后来,难不成她闻不出来不成?
早不说自己,不也是抱着自己能成了的念想?
偏偏这会儿说她。
受了气往她身上撒,真是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好姑母......
第73章 把她关起来,喂毒
自除夕夜封笔后,皇帝也是彻底空闲了下来。
夫妻二人总是夜夜腻在一处也嫌弃不够,白日更是不离开一会儿。
本来二人的打算是出宫去看花灯,去紫阳观故地重游,本还打算带着她去马场打猎的,这回玉照忽如其来的病,都去不成了。
赵玄除了偶尔赶在清早往紫宸殿一趟,剩下时间便都是在坤宁宫里陪着玉照。
只是一点不好,道长这人有洁癖,有他日日盯着,玉照也不好叫人把雪爪儿放进殿里来,想见它只能远远隔着窗看上两眼。
玉照癸水上的毛病,几个侍女都比她还紧张,太医署又折腾出了十几个方子来改善,都是一个比一个苦的药。
玉照本就还要喝的药,如今病了一遭倒是又添了新的药,治理癸水的汤药。
她先是喝了一日,怎么也吃不下去饭,道长见此倒是好说话,叫人把那管癸水病症的药给停了。
日后靠着燕窝阿胶,这类女子吃了最好的食物补着,虽效果不显著,却也差不离。
玉照不疑有他,能少喝一碗对她来说自然都是最好的。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玉照忽的动了起来,伸手往枕头底下翻来找去,找了许久。
赵玄阖了眼低声道:“不好好躺着,动来动去又要做什么?”
玉照不搭理他,黑夜里窸窸窣窣地又摸索了半晌,差点儿以为自己把那东西整不见了,或者被道长偷偷拿了,终于是在枕边摸到了。
偷偷摸摸的在被褥里找寻他的大掌,往他手里塞了过去。
“喏,送给你的过年礼——”
赵玄还记得第一次两人初见时,她胆大包天的抓了只青虫吓唬自己,这会儿摸到个硬物,心里一个咯噔,不过很快他便摸了出来那是个什么。
“雪爪儿?”
玉照十分给他面子,“呀!你真聪明!这你都能猜出来!?”
她上回去紫宸殿拿了木料,便有了这个打算,打算雕个礼物送给道长,这事儿自然叫那话多的李近麟瞒着道长。
本想雕个道长出来,可人的五官轮廓也太难了,更何况是雕的像道长这般轮廓英挺的,她折腾了许久,折腾出来的人都是一张左右不对称的大饼脸,试了许久索性放弃了。
便雕刻一个雪爪儿,这个简单,主要是狗儿都长一般模样,一个狗头狗身四条狗腿,纵使不像雪爪儿,她雕刻的总不能是别人家的狗儿。
道长要是还能猜错,那这个蠢郎君,她都不想要了......
赵玄黑暗中淡然道:“过年礼,这都大年初五了,才记起来送给朕?”
玉照轻咳一声,委屈起来:“送给你的你竟然还嫌弃日子?过年那些时日你天天晚上折腾我!我哪儿来的时间!”
是这几日病了,躺在床上才得的空闲,还得瞒着这人,趁这人去紫宸殿的功夫,偷偷刻的。
赵玄早几日回来时床上总有些没有清理干净的木屑,便知道这姑娘背着他在做什么,他只作不知,有时会懊恼起自己,宝儿准备的礼物,竟然叫他事先猜到了。
“如何敢嫌弃,只是觉得奇怪,以往朕折腾你也是晚上居多,你白日都说起得早等着朕,大把空闲时间怎么还没时间?是不是糊弄朕的?都睡觉去了?”
玉照恼羞成怒,气冲冲地伸手要捉回赵玄的手,抢回才送出去的礼物。
“你捉弄我!我不给你了!”
赵玄将木雕换到另一只手,偷偷塞到小傻子的枕头底下,之后便一动不动的任小傻子在自己身上各个角落摸来摸去。
“你藏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了?”玉照不是有耐心的人,她有些心急,床就这么大,能跑去哪儿?!
赵玄薄唇动了动,艰难的忍住了脱口而出的笑声。
玉照索性也不找了,她俯身将自己的唇贴着他乌黑的发鬓,娇声道:“我都给你礼物了,你送我的呢?”
赵玄声音沙哑,眉宇间透着一股柔软:“你想要什么?”
玉照有些不开心,“怎么能问我想要什么?礼物自然是要送我不知道的,能给我惊喜的。”
赵玄无奈起来,在这黏湿的气息中,他想要保持理智很难,他鼻息似是有一把勾子带着沙哑的回音:“若是不问过你,送你的你不喜欢怎么办?”
玉照伤心起来:“谁说我不喜欢了?”
“上次送你的玉雕——”
“我可喜欢了。”
“玉扳指还被你——”
“那个我也喜欢,你没看我现在都挂在脖子上吗?我连以前我最喜欢的璎珞都不戴了,就戴你的戒指.......我上次去你的房里,看到许多玉雕,你有那么多,都不肯送一个给我。”玉照的语气中充满了委屈,仿佛赵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事。
原来小姑娘是想要那些,赵玄失笑起来:“你喜欢便都给你就是,那一整间房里的玉雕,全送给你好不好?”
他的自然都是宝儿的,是以赵玄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清楚你的我的。
如今想来,岂非是叫小姑娘难过了?小姑娘喜欢惊喜,喜欢礼物,赵玄默默记下了。
那些玉雕又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他只将那些当成打发时间的玩物,他以往以为小姑娘不喜欢,也不好意思送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