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两名内卫忽然压着两名宫人模样打扮的人过来,推搡到了玉阶前,“贵妃,皇后和她身边的宫人想趁机出去报信,被属下擒获!”
其中一名宫人抬起头,皇帝才发觉是皇后。
这半个时辰里,他好似老了十岁,此刻看着皇后,神情触动,“阿璇……”
他从未如这一刻这般后悔过,因着最后一丝犹豫,没有早日颁下重立楚明为太子的谕旨。如今他那长子一无储君之位,二无兵符在手,便是知道了君父有难,也师出无名。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看我!!!这一章男主昏迷女主给她擦身子!擦身子!qaq连经都念上了,绝对清心寡欲!!!qaq】
第085章 两支冷箭
皇后试图逃出行宫报信被抓回, 皇帝又一副摇摇欲坠行将就木的样子,玉阶下的御林军神情不免有了动摇。
黎贵妃见状正欲开口攻心,只要御林军中有人动摇反水, 她尽可以等他们自相残杀完再让内卫出手清缴。
恰在此时,宫门“吱呀”一声大开, 马蹄哒哒响过, 众人纷纷望去。
一名红衣女子策马从寝殿前的宫门长驱直入,马上劫持着一人。
看清的一瞬,黎贵妃神色陡然一变, 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疾声道:“简儿!”
红衣女子正是林皇后的侄女林绯,她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竟劫持了远在宝京被黎贵妃以养病之名稳妥保护起来的五皇子楚简。
楚简在林绯手里, 把持行宫的黎贵妃的人自然不敢对林绯做些什么,只能一路放她长驱直入。
楚简没想到林绯所说竟是真的,他阿娘,在他心里最温柔最是好说话的阿娘,当真做了如此乱臣贼子。
以他的武艺, 想挣脱林绯的挟持,实则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他已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再生不起丝毫心思,呆呆地望着玉阶之上站在满地血迹里的黎贵妃,只觉得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林绯挟着楚简自御林军中走到玉阶下,将人交给胡引刀。
这一刻,局势悄然回转, 黎贵妃看着魂不守舍的楚简,再不复方才的气焰。
她做这一切, 本就是为了她的儿,知道他心性赤诚,这些事便都瞒着他,只想着待大局已定,将那拿来骗世人的说辞说给他听。他一贯相信她说的话,定不会起疑心,就算日后不小心知道了什么,那时一切业已成了定局,只要她用心哄一哄,他不会与她气太久。
可谁知,谁知……
“母妃,你这是……为何?”楚简仰头看着黎贵妃,他心里隐约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不通。
她为何不问问他?为何不问问他愿不愿意?
黎贵妃对着楚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到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若此时迷途知返,放了朕,朕可以答应你,只处置你,不牵连老五。”一旁的皇帝掐着黎贵妃动摇的时刻,适时开口。
“你知道,朕一贯疼爱简儿,此事过后,朕会给他一块富饶的封地,让他远离宝京,此生富贵无忧。”
皇帝说完,耐心地等着黎贵妃回答,他知道楚简在黎贵妃心里的分量,这么说不怕她不答应。
然而下一瞬,破空之声响起,一支弩`箭擦着黎贵妃的裙边自她身后直直射向楚简。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纵是胡引刀手疾眼快,也没来得及将神情恍惚的楚简扯开。
“简儿!”
黎贵妃疾呼一声,刹时忘了一切,不管不顾地奔下玉阶,跪倒在地,抱住倒在血泊里的楚简。
暗中放冷箭的人存了必杀之心,弩`箭正中楚简心窝,直直穿了过去。
黎贵妃捂着楚简的伤口,只觉那血怎么也止不住,她颤声哭嚎着喊太医,却无人应答。
“父皇……”楚简却转头看向皇帝,挣扎着道,“这条命,就当儿子替母妃还的,儿子最后求父皇一次,饶母妃一命。”
玉阶之上,皇帝垂眸看着下方一双母子,一言不发。
楚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的光忽然黯了下来。
一片死寂中,他知道了帝王的答案。
楚简不再看皇帝,他抬手搭上黎贵妃微凉的手,勉强笑了下,一滴泪滑过眼角,洇入鬓发,“阿娘……是儿子不孝,阿娘不要怪我……”
他不孝在为人子多年,不知生她之人的心思,更连累她最后一刻功亏一篑,不仅丢了自己的性命,还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
暗中放冷箭的宫人正是黎贵妃的心腹。
在楚简倒地的一刻她便被韩立严擒住,然而不等他逼问,那宫人已咬破口中暗藏的毒囊自尽。
黎贵妃望着这一切,忽地溢出一声癫狂至极的笑,笑得她眼角溢出了泪花。
她终于知道与虎谋食的下场。
她以为自己在暗中算计人心,却是蠢而不自知,叫那叱力阿绰将她算计进去!今日无论成败,她的简儿必死无疑!
黎贵妃目光缓缓移到玉阶之上自以为风暴已过胜券在握的皇帝身上,笑得愈发讥讽。
那西胡人,下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他了吧?
黎贵妃收回目光,拔下头顶的发簪,猛地刺进心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在场众人纷纷面色一变,然而无人上前去阻拦,众人心里都清楚,即便现在拦下黎贵妃,她也终是要死的,倒不如让她如这般自我了解,也算是成全了她。
唯有韩立严,初时的骇然后,心胆俱裂地扑下玉阶,踉跄着抱住黎贵妃,口中呼喊着她的闺名:“意浓,意浓!”
见他如此,还有谁会不明白他与黎贵妃之间的种种?
被恩宠了数年的贵妃背叛,还被这么多人看着,皇帝气得面色发红,嗬嗬喘着粗气,抬手指着背对着他抱着黎贵妃的尸体不放的韩立严,“奸夫淫`妇,朋比作奸!枉朕……”
话音未落,又一支弩`箭自对面门楼上疾射而来。
因黎贵妃自尽,被挟持的皇帝业已脱身,与韩立严一同反叛的内卫皆已被御林军压下,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宫变已结束在这须臾之间,松懈之下,更多人的注意力放在了韩立严和黎贵妃身上。
这冷不防的一支弩`箭竟是无一人反应过来。
弩`箭带起的冷风吹得皇帝来不及打理的半百发丝向后晃动,皇帝本能地连连后退几步,眼中只余那迎面而来的弩`箭。
电光石火间,一支羽箭自右侧位而来,在弩`箭离皇帝一寸不到的地方分毫不差地射中箭身。
离得极尽的两声“啪嗒”先后响起,两支箭一齐落地,坠在了皇帝脚下。
惊悸未定的众人转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宫墙之上,空空如也。
“是谁?”皇帝拾起脚边的羽箭,没从羽箭上看出什么,扬声道,“你救驾有功,若肯露面,朕必定重赏!”
无人应答。
皇帝面露遗憾,他心知此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遂收回目光,定了定神,望着寝殿前的宫门,道:“胡引刀,这行宫之中还有多少叛党?”
胡引刀抱拳道:“回陛下!不足千人!”
皇帝心下稍定,正要命胡引刀打开宫门,杀尽叛党,忽听一阵兵器碰撞,打杀之声渐渐逼近,一道声音遥遥响起——
“里面的贼子听着!行宫内外已被包围,奉劝尔等放开陛下,速速束手就擒!”
“是太子!是朕的太子!”
皇帝重新高高提起的心重重落地,他面露惊喜,难掩激动,往前走了两步,疾声吩咐道,“快打开宫门!让太子进来!”
皇帝此话一出,鹿幽台的废太子楚明,重回东宫储君之位。
宫门大开,楚明当先一骑冲了进来,待见到门内的情形,他迅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道:“儿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这般境地下,他能不顾己身安危,亲自率人前来救驾,对皇帝来说已是莫大的宽慰,更别说来得也并不是太晚。
皇帝急行几步下了玉阶,当着众人的面亲自扶起楚明,打量着楚明周身的血污,颇有老怀宽慰的意思,“不迟不迟!来得正好!”
楚明之后是京畿守军统领耿存剑。
御林军和京畿守军一道收拾残局,清查行宫之内是否还有藏匿的叛军余党,皇帝带着楚明进了寝殿,在他们身后,林皇后与耿存剑身后作普通士兵装扮的常旭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面色如常地垂眸,转身跟在了皇帝身后。
……
寝殿内,皇帝听楚明讲完他救驾的来龙去脉,恰好韩公公呼天抢地地从外面奔了进来,扑倒在皇帝脚下,哭道:“陛下,陛下龙体无恙否?”
皇帝已经知道了,这一回亏了韩公公机灵,在皇帝被黎贵妃下毒昏睡的第三日就觉出不对,他面上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却趁还未被黎贵妃关起来的时候,偷了皇帝的兵符。
之后的几日,按兵不动,终于寻到机会找了个信得过的宫人让她带着兵符偷溜出宫,去鹿幽台找废太子救驾。
韩公公身居内侍总管之位多年,因性子和善,行事时时留半分余地,在皇城与行宫中留下许多小恩,这一回就是行宫里一个内侍帮他为那宫人掩护,才让那宫人从行宫后苑马厩旁鲜少人知道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幸而那宫人不辱使命,在最后一刻将兵符送到。
韩公公粗粗将皇帝从上至下扫了一眼,待确认他没什么伤处后,膝行着后退两步,重重磕了个头,五体投地道:“奴私盗兵符,请陛下降罪!”
皇帝心里实则是有些不舒坦的,但韩公公师出有名,且那时他整日昏睡,一派混沌,韩公公若是等他应允,怕是早迟了,是以皇帝就算不悦,也不能在此时发作,“权宜之计罢了,你救驾有功,朕赏你都来不及,怎么会降罪?”
随即又半真半假道:“太子可知这兵符是你偷来的?”
才抬了个头的韩公公正抹着头上的冷汗,闻言面露惶恐,伏地道:“太子殿下绝不知此事,当时的情形,奴哪里敢跟那小宫人说实情?说了她岂不是吓破胆不敢接着?”
他犹犹豫豫道:“是以、是以奴撒了个谎,骗她那是陛下赐下,命太子救驾。”
方才耿存剑也道太子当时拿了兵符说是命他奉召救驾,皇帝这才去了疑心,放松身子靠在身后引枕上让赶来的庄太医为他诊脉,故意似笑非笑地吓韩公公,“还胆敢假传圣谕?韩恩,你方才可没说,让朕数数你犯了几条重罪。”
“私盗兵符,假传圣谕,侥言欺君,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给朕砍?”
第086章 王妃被劫
韩公公瘫倒在地, 哆嗦道:“陛、陛下……”
他也知自己实在难以狡辩,颤声道:“求陛下留老奴一命,奴愿去掖幽庭做苦役。”
皇帝久久不曾说话, 沉默着盯着脚下跪伏着的人。
须臾,他朗声大笑几声, 一扫方才的阴晴不定, 道:“你去掖幽庭做奴役,就你这把老骨头,能做几天?不如留在朕身边, 就罚你日后更加尽心伺候罢!”
韩公公口中直呼谢恩,想要爬起身,却因腿软半响爬不起来,滑稽模样惹得皇帝再度发笑。
笑过后, 皇帝看向庄太医,“如何?”
庄太医犹豫道:“陛下,下毒之人居心叵测,此毒乍一看毒性不强,然而时日久了却会掏空根底, 让人终日提不起精神,渐渐陷入昏睡, 到最后……”
这些年皇帝的身子底本就被他挥霍得所剩无几,是以黎氏下毒虽才十余日,却足以让皇帝昏睡在床,今日能清醒至今,全赖黎氏先前给皇帝喝的那碗药。
不过那碗药也不是什么好药, 就有如回光返照一般,将皇帝所剩不多的精气神短暂聚起来。
若是从前, 庄太医便会实话实说,然而他来之前,得了皇后身边的人的授意。
那宫人道陛下如今年迈,又经此一番折腾,恐怕经受不住太多,若实在棘手,不妨说几句半真半假的话,也好让陛下最后这些时日过得舒心些。
庄太医来之前便知陛下方才在寝殿前的众人面前已称楚明为“太子”,正式的诏令想必不远,他揣度时势,知道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依从皇后之意。
庄太医敛眸,话锋一转道:“幸而天佑陛下,早日发觉,如今为时不晚,臣为陛下开几服药,按时煎服,多则一两月,少则半月,陛下便可恢复从前的龙精虎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