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微嘴唇不动,声音从牙缝里偷跑出来,“那以后有机会给你当相公?”
“太老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
不过难得孟之微有个交好的朋友,琴濯打心底里替她高兴,围裙一带,菜板洗净,要在中午大展身手好好弄一桌菜。
刚好今儿早上,牌友赵嫂子送了些鳝鱼来,琴濯还愁他们两个人吃不完,如今正好借花献佛,做道鳝丝羹,再炒几个荤素菜。
只是琴濯提刀杀鸡利索,以前在乡下还曾帮着邻居宰过猪,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一切滑溜或者长鳞,以及会蠕动的生物都有强烈的排斥,属于看一眼就头皮发麻的。
赵嫂子送来的鳝鱼还就箩筐浸在水缸里,琴濯这半天都没敢去看,准备好其他食材后,不得已还是去喊了孟之微。
看得出来孟之微跟赵文汐相处是很轻松愉悦的,说了声随意便起身了。
孟之微处理鳝鱼的时候,琴濯还站得老远,一迭声地叮嘱她:“你杀完了记得顺便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头跟尾巴记得也剁掉,我切丝用的。”
“那干脆给你切了不就好了?”
琴濯又嫌弃:“你那刀工太差,还是放着我来。”
孟之微摇摇头,手起刀落剁下鱼头,一边又郁闷:“连鱼都不敢碰,你这大厨可难精进啊。”
“大厨总要有些脾气,我就当那不做鱼的大厨总行。”
孟之微无言以对,将鳝鱼处理干净平铺在案板上,除去头尾看着也就平平常常几块肉。
琴濯这才敢上手,又指挥孟之微去小菜园里摘了个大冬瓜跟真金菜,自家种的长葱也长得好,饱满的葱白敲在手心里都沉甸甸的。
孟之微甩干净上面的土,顺势拍了下琴濯的屁股,“还有事吩咐小的没?”
琴濯嗔了她一眼,不客气道:“把冬瓜削了去!”
“得嘞。”孟之微从橱柜底下找到刀,一抬头看到赵文汐进来,抱着怀里的大冬瓜走过去,“今天就给你白水煮冬瓜,行不行?”
赵文汐好脾气道:“是我来叨扰,便是只喝凉水也使得。”
“别听她胡说,赵大人坐。”琴濯从厨房搬了个小凳子,放在院里的梨树树荫底下。
孟之微干脆把角落的竹木桌子搬过来,等会儿就在这里用饭,看到琴濯犹豫的眼神,摆着手道:“文汐是自己人,不必太拘礼了。”
赵文汐也忙回道:“之微说得对。”
琴濯一听他俩名字都互相称呼上了,眼睛一弯,朝孟之微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款款回了厨房。
这赵文汐第一次上门做客,琴濯不好拿干巴巴的馒头招待,专程又蒸了些米,招牌菜就是鳝丝羹,小炒肉、茭白鸡蛋、凉拌三丝等冷热菜足有五六个,看得孟之微都暗暗咋舌,皇上要是知道他的待遇比自己下属都差,估计那张瞧着平淡的龙颜都绷不住了……
不过跟同僚吃饭,显然还是轻松自在些,琴濯也客气地招呼赵文汐:“家常小菜,赵大人别嫌弃。”
赵文汐看着满满一桌菜,都快赶上宴席了,忙道:“劳夫人如此费心,这些菜看着便香,托之微的福,我今日有口福了。”
孟之微在他面前不掩得意,把一碗饭放在他面前,有点催促的意味,“别看这只是一碗白饭,保证你没吃过。”
赵文汐被她吊起了兴致,用竹筷夹了一口,馥郁的桂花侵袭喉鼻,登时有些惊讶,捧着碗看了看,不解其中奥妙,“这寻常白饭居然有桂花的味道,真是奇了。”
“这叫香露饭,是用提前做好的桂花香露浇在初熟的饭上,再焖上一刻钟,米香和花香便融在一起,比普通白饭好下饭多了。”孟之微是头一个受益的人,解释起来头头是道。
琴濯轻睨了她一眼,也没打断她卖弄,舀了碗鳝丝羹放在她手边。
赵文汐见状,也暗暗感慨孟之微娶了位贤妻,如此细致入微,可是多少男人都求不来的。
莫名的,赵文汐也不太反感家中父亲对自己的催促了。有道是有妻万事足,或许就是眼前的情景吧。
鳝鱼长得虽不受人待见,但刺少肉厚,与细嫩的冬瓜丝一道入口,鲜香软滑,酸甜可口,便是平常味道也让人吃出极大的满足来。
赵文汐放下碗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盆中已经空空如也,只好把筷子投向一旁的凉拌三丝。
香醋芝麻拌着切得极细的青红椒丝和海带,也是开胃爽口的好东西,赵文汐不觉又添了一碗饭,坐在凳子上窝着都觉得腰腹撑得慌。
琴濯沏了茶给他们消食解腻,也不忘替孟之微这个“相公”说话:“之微性子比较内向,在京城结交的人不多,这还是她头一次带朋友上门。赵大人与之微聊得来,以后常来转转,府上只有我夫妻二人,他平常也没个可以畅所欲言的人,总显得冷清了。”
赵文汐温言应下,只是也没想到孟之微“勤俭”到如此地步,圣上赏赐的府邸居然能原封不动,连个伺候的人也不安置,这一点倒是令他更加佩服。
“你时常在工部忙,不妨添两个应门的,也免夫人劳累。”
差不多的话薛岑也说过,可是哪怕是经由孟之微润色转述给琴濯,琴濯还是觉得薛岑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而赵文汐就是温厚和气善解人意。
孟之微还是照旧那一套说辞,琴濯也跟着附和。赵文汐见人家夫妻俩不想被外人打搅,也没继续规劝,便是他有个衣食住行都能安排得如此仅仅有条的夫人,也会沉迷这种两个人的日子。
赵文汐直坐到晚间方才起身,琴濯见孟之微一脸欢欣地回来,再度揶揄:“你的同僚来,倒是比皇上御驾亲征还开心多了?”
“你不也是?”
琴濯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也不强辩,正色道:“我看这个赵文汐为人倒是不错,他又在大理寺当差,你若跟他交好的话,没准还能由他查查当年案件的卷宗。”
孟之微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倒不是为此才故意结交赵文汐的,也是机缘巧合,觉得他的一些理念跟自己相合,一来二去说的话也就多了。尚书杨大人又是赵文汐的老师,还经常提点她这个后辈,说起来也算同出一门了。
“贪墨的官员在朝中都是禁忌,相关的卷宗必定也藏得极严,他一个年轻后辈,没有太大的权利,稍有不慎可能还会受连累,这事还是另说吧。”
“这还没成一家人就如此护短了?”
“……你哪里看见我是护短?”
琴濯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反手朝着自己眼睛勾了勾,“都看见了。”
“那你这漂亮眼珠子可是白长了。”
琴濯偏不信,哼道:“瞧着吧,你俩要是不进一家门,我就把头剁下来给你当凳子。”
“姑娘家家的,说话不要这么血腥。”孟之微挽起袖子帮她擦碗,脸上却带着一丝玩笑,“不过你既这么笃定,可有用直觉感受一下自己将来进哪家门?”
“反正不进薛家门就是了。”
“……你还挺有志向。”
“那不然呢!”琴濯抬了下柳叶似的眉,一脸的明艳自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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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无论赵文汐能不能帮到孟之微,便是交到这样可信的朋友,琴濯自是比谁都高兴。平常给孟之微做的小零食,她都会算着赵文汐的份儿。
久而久之,赵文汐与他们相处得愈熟,常与孟之微结伴而回,在府上用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不是薛岑,头先就惹了琴濯不待见。他每次来,琴濯都是变着法儿做桌好菜,这样的待遇就连身为九五之尊的薛岑都没享受过。
孟之微默默期望皇上和赵文汐不要见面谈及在自家蹭饭这事才好,不然这区别待遇可真要兜不住。
赵文汐也不是京城人士,父母均在南方,他在离状元府不远处的文柳巷内置了一宅子,平时也只有一对老夫妇跟书童打理。
孟之微倒不介意赵文汐来府上多蹭几顿饭,她跟琴濯年少时流离多舛,深知朋友相帮的重要性,见,见赵文汐背井离乡一个人,更是诸多照应。
赵文汐不好意思常叨扰,可琴濯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这日他跟孟之微一道回来,在街转角就碰到了。
琴濯提着日常买菜的篮子,笑意清浅地朝他们打招呼:“你们今日回来得早,先去坐坐,我现在就去买菜,今天给你们做甲鱼吃。”
“甲鱼好甲鱼好。”孟之微已是肚中空空,琴濯的菜就没有她不爱的,当下连连点头,转而邀着赵文汐往里走,“我们先进去,把上次那局棋正好下完。”
赵文汐眼见推脱不得他们夫妻的热情,张了下口只得跟着提起步子。
琴濯趁着集市还没下,先去买了甲鱼,又去了安安的生药铺子,专程给她带了些上次做的八珍糕。
安安正有客人招待,儿子偏在旁边闹脾气,正是头大。
琴濯忙将篮子里的八珍糕拿出来,朝小胖墩招招手,“团团过来,姨给你点心吃。”
小胖墩看到吃的,吸溜了一下鼻子,转瞬就放开了娘亲的衣角,哒哒地跑了过去。
安安松了口气,朝琴濯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琴濯抬抬下巴,让她先去忙生意,自己则带着团团吃点心。
也是无巧不成书,薛岑有意无意地晃来这生药铺,倒是正好又见着了琴濯。
在状元府外的那一面琴濯没印象,不过薛岑在这里买过东西,长得还是那副有钱人的样子,所以热络地招呼起来:“公子可再需要些什么?”
薛岑看她终于记起自己,心里淌过一丝舒坦,本来没想买什么,被她一问当即随手指了几样,也不细问价钱。
琴濯是商家出身,自然乐意赚钱,但在父亲的熏陶下,也知道做生意不能只图钱,总得讲究一个道义。她见薛岑不问具体,似乎对药理不是特别通,犹豫了下问道:“这红花药性比较猛,一剂也有五六斤,公子不妨再斟酌斟酌?”
薛岑一听,脸上顿现一丝尴尬,好在反应极快,“我也是开医馆的,小本生意,添置些药材先看看。”
琴濯恍然,这才拿出铜秤称斤。一旁的团团吃完了手里的糕点,看到琴濯的小篮子就自己去翻。
琴濯想起来里边还放着甲鱼,担心他被咬了,忙放下秤去拦他,拦得倒是够快,却让那甲鱼一探头一口咬在了自己手指头上。
老一辈人常说,甲鱼咬了人,除非打雷才松口,这一下给琴濯咬够呛,她当即疼得甩手,可那甲鱼也死死连在她手指上,怎么都不掉,越甩拽得越疼。
薛岑看到她手指头上的甲鱼,也懵了一下,黄鹤风更是惊得到处找东西去要去敲打。
眼见琴濯疼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薛岑未及多想捏住她的手腕。
琴濯手发抖,声音都打了颤:“好疼好疼……”
“先别动,去找个火折子。”
一旁的团团正不知所措,听懂后炮仗一般跑去了后堂,不一会儿就拿了个火折子出来。
薛岑吹亮火折子,对着甲鱼的尾巴燎了几下,那甲鱼蓦地一松口,啪嗒掉到了地上。
“嘶……”所谓十指连心,琴濯看着已经出血的手指,一下都没能缓过来。
她手指纤细白嫩,甲鱼咬得劲儿狠,玉雪般白净的肌肤间都泛着一层青黑,殷红的血珠冒出来,十分刺眼。
薛岑刚摸到袖子里的汗巾,安安从后堂出来,见此情形忙走过来,“哎哟,这是怎么弄的?”
琴濯伸出半只精巧的绣花鞋,踢得地上的甲鱼翻了个面,“回去就炖了它!”
薛岑看她赌气的神情,低头抿了下嘴唇,又提醒道:“伤口先用酒清洗一下,上点药就好了。”
安安看琴濯的伤口还渗着血,瞧着怪怕人的,也没顾得上多问其他的,忙带着人去后堂处理了。
前头只剩下团团,小小一个人跪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又奶声奶气道:“叔叔要什么?”
黄鹤风噗嗤一笑:“这孩子倒懂事。”
薛岑也笑了起来,想了想放在柜上一锭银子,温声叮嘱:“告诉刚才那个漂亮的姨姨,银子我先结了,东西我回头来取。”
团团看着面前沉甸甸的银子,小胖手一抓认真点了点头。
薛岑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了眼布帘遮挡的后堂,方才离去。
身为皇上,能出来的时候并不多,既出宫一趟,薛岑必然不会早回去。
虽然程风念了好几次,可架不住薛岑的随性自在,每次都是宫门落锁才间他回。也亏得宫里没人管他,仅有的几个太妃母族均不显,恨不得夹起尾巴做人,又岂敢对他随意指摘,薛岑在宫中也算得上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