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座上的陵显看直了眼睛。他焦急起身,往前探着身子,要将少女那面纱后头的脸看清。
而那面纱后头藏着的正是沈菲菲说的大郢都城贵女们都想要长的那张倾国倾城属于魏侍读的脸。
魏枝枝此刻已经分不清自己这急促的呼吸与狂跳不止的心是因着不胜体力还是惊慌害怕所致。她只随着先前沈菲菲教的姿势动作胡乱伸展着双手双脚,心里念叨着座上的陵显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偶尔借着转身动作看看一旁端坐的赵之御,只盼着他一直如自己刚进这雅阁瞥到的样子那般,垂眸喝酒,不要抬头,不要抬头。
已入了这雅阁,便无后退可言。魏枝枝停下动作,将手放在胸前,朝着上座的陵显鞠了一躬,刻意提着嗓子出声:“小女魏氏,见过陵老爷。”
她余光中瞥见赵之御似乎抬起了头。
陵显三步并两步地朝着魏枝枝走来,对她眯着眼睛笑:“好,好,好!魏娘子累不累?”
说着,便要上手握满额细汗的魏枝枝的手腕。魏枝枝被吓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
“陵老爷莫怪,实是李某这舞姬没见过世面,胆子生得极小。” 赵之御此时出列,朝着陵显一揖,正正好用半个身子将魏枝枝挡在了身后。
陵显手上落了空,一脸不悦,抿了抿唇。又听赵之御这般说,脸上复挂上灿笑:“无妨无妨,魏娘子,要不你来我身边坐坐,我这有个垫子,凉快。”
陵显一边说,一边走至自己的座位坐下,伸手朝那站着的年轻男子挥了挥。那年轻男子便在他身旁放置了一个圆形软垫。
魏枝枝偏头看了眼身旁站着一动不动的赵之御。他脸上未显任何表情,也无另的指示,叫魏枝枝一时不知如何做。
不过,此次为的是取牌子,不近身又如何取。魏枝枝平了平提到嗓子眼的心,跟着小步小步往前走,待坐到那垫子上时,她尽力隔开身子,目光从陵显身上打量了一番。
她的眼睛上边,撒了些零零碎碎装饰用的金粉,此刻随着眼波流转,细细闪闪。晃得对身陵显恨不得将整双眼睛都贴在她身上,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缓缓靠近上座的赵之御。
“魏娘子,现下坐着可还舒服,要不要我给你添杯茶?”不等魏枝枝回应,那陵显已是鼓捣起桌案上的杯杯盏盏,不一会儿就将茶盏递到魏枝枝的眼前,“魏娘子,拿好。”
魏枝枝不知他何意,不过还是抬起手接过茶盏。她的手将将碰上那茶盏边,陵显就将其抓握在了自己手心,随即用手指在她手背上揉揉搓搓:
“魏娘子的手,可真是细滑娇嫩,如何能端得这茶盏,自是我陵某人一口一口喂给魏娘子才好。”
魏枝枝倒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到手上,使劲挣脱。
“魏娘子,莫要怕,我陵某人最是会怜香惜玉。” 陵显说着便将整个身子逼近魏枝枝。
魏枝枝感受到自己的手被陵显手掌包裹得越来越紧,心内涌上的恐惧叫她差点喊出声来,直到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其提离了些陵显,
她才松了口气,是赵之御。
此刻他一脸肃穆,凑近了瞧,还能看见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陵老爷,李某这舞姬不仅胆子小,还不太会伺候人。这厢不想扫了陵老爷兴致。” 赵之御皮笑肉不笑地对着陵显出口,更是说话间已将魏枝枝扶着起身,带至自己身侧。
陵显眼眸子泛红,呼吸起伏:“什么不会伺候,我陵显调教一番便会伺候了。”
语罢,他一个扑上前,抓住魏枝枝的手腕,更是上手一把掀了她的面纱。
没了遮挡的魏枝枝一下子不知现下该是先挣脱陵显的钳制,还是先用什么挡住自己的脸。她慌乱抬眸看了下赵之御,又速速垂下了头。
此刻赵之御脸上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表情无什么变化。
“妙妙妙!果然倾国倾城,实乃佳人。” 陵显更是握紧了魏枝枝的手腕,使了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
赵之御此刻亦抓上她手腕拖住她不往陵显那头去。一道力向这,一道力向那,魏枝枝只觉两边手腕发疼。
这般拉扯之间,她倒是无意间瞥见了陵显腰间的一抹朱红。方才那陵显不是坐着便是站的角度不对,魏枝枝没瞧见他腰间的东西。
这一抹朱红可不就是朱雀头上的那片羽毛。
这般发现叫魏枝枝速速稳定了心智。
她将脸朝向赵之御,扬起一抹笑,接着便是一个踉跄,靠向陵显那头倒去,擦过他的袍角,更是将手胡乱挥舞,一把拉了陵显身后那年轻男子做支撑,才只一个屁股贴地。
“哎呀,魏娘子,可摔疼了?” 陵显先一步赵之御上手扶魏枝枝。
魏枝枝将手伸向大腿外侧,暗暗掐了一把,再抬眸瞧上陵显之时,已是泪眼盈盈。
“小女摔到了这大腿,现下疼极了,怕是···怕是今日不能再给陵老爷跳舞了。”
“无妨无妨,令我瞧瞧。” 陵显哪里挡得住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只心急上手想碰魏枝枝的腿,却叫魏枝枝一个手拍开。
“陵老爷不知,跳舞之人最是疼惜自己的胳膊与腿,如今小女这般样子,实是令小女悲痛不已,只恐今后再也无法跳舞,便更是提不起心思好好伺候陵老爷。”
魏枝枝说到这里,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小女一直知道陵老爷大量,可否今日令小女回去看看这伤,再调整调整心绪,改明儿给陵老爷跳一曲红裳羽衣,便也能好好伺候陵老爷。”
“好,好,那好。魏娘子就去我那屋子歇下罢,我去请个城里顶好的大夫给魏娘子瞧。” 陵显听到魏枝枝的这番话,急急回上话,更是准备将她扶起身。
此时赵之御却是先一把将手搁到魏枝枝的身后,支撑起她起身,再带到自己身后,随即将她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不打扰陵老爷了。我们自小习惯了大郢的大夫与用药,自是会回去调理一番。”
语毕,赵之御已半托着魏枝枝快步带她往门口走去。
“站住!” 陵显急急追了上去,“李兄弟,你是不要这好处了?”
赵之御并没有理会他,只推开了阁门,行至过道。
“我说李兄弟,你可是不要这好处了?” 陵显在出口问时,已是将手搭在了魏枝枝毫无衣布遮挡的肩头。
赵之御立时拿开了陵显的手,回道:“比起我的魏氏舞姬,这好处根本不值一提。”
第43章 “耍你大爷我呢!” 陵……
“耍你大爷我呢!” 陵显立时瞪大了眼睛看向赵之御, 气得嘴里直吐粗气。
赵之御只瞥了一眼陵显:“还请陵老爷莫要耽误了我家舞姬疗伤。”
说完,掉头便走。
“今日这舞姬必须去本老爷的房间,否则我看你怎么回去, 怎么回大郢!” 陵显冲着赵之御大喊,而后推了推门外的仆从, “给我把他们抓回来!”
这海棠阁过道尽头便是喝花酒的大堂, 此刻大堂的宾客因着这头陵显与赵之御的动静纷纷围了来看热闹。
在这片地方的宾客都是持红牌的商贾,谁人不晓得陵队老大, 他们现下见这般阵仗不免在旁窃窃私语。
“这看着不是本地人吧,在这里把陵老爷惹火了, 怕是要断送自己的财路。”
“何止断送财路, 直接送命都有可能。”
......
“何事发生?” 一片哄闹之中, 大堂朝上走的楼梯拐角,传来洪亮一声,叫那些堵着口子的宾客不自觉退开朝上看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 袍上金丝纹绣花鸟图案, 腰间挂一翠绿飘带, 约摸六七十岁的老者缓缓走下来。
眯缝眼, 悬胆鼻, 薄唇轻抿, 叫人从他脸上猜不出任何情绪。
众人皆是屏息看着他一路走至海棠阁门前。
陵显见那人走近, 却是立即弯下了身子,恭恭敬敬出声:“南阁老爷,小队还没来得及上去看望您老人家,您老怎亲自下来了?”
众人闻言哗然。这竟是南阁老爷,平日里除了星辈商队的头子,其他人都见不到面的南阁老爷!
赵之御也跟着这一声, 猛地抬头看向那位口口相传的南阁老爷。
而那南阁老爷此时只回了陵显一个和蔼的笑容,便将眼神锁定在了赵之御的身上。
两人互相打量之下,南阁老爷先出了声:“你是从大郢来的?”
现场只有赵之御一个人是大郢穿戴。
赵之御此时将魏枝枝往自己怀里再带了带,轻轻朝着南阁老爷无声颔首。
南阁老爷又将视线从赵之御身上挪开,到了陵显身上,扯出意味不明的笑:
“陵队下次可得多多记着点南阁的规矩,早点上来看看我这老人家,本就孤孤单单一人,等得久了我内心难免会想念陵队。”
陵显顿时身子一僵,继而开始轻颤,他朝赵之御与魏枝枝看了一眼,一脸懊悔,对着南阁老爷回道:“陵显定谨记规矩。”
魏枝枝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她大致明白这南阁老爷表面说的是陵显看望他的规矩,暗地里却是其他的意思。
她记得沈菲菲说过,大郢商队的人,除非有南阁老爷特批,多半是拿不到红牌子的,更是进不了这红牌地。
眼下是陵显为了美色坏了规矩。
她此时拿小手轻轻捏了捏赵之御的袖口吸引他的注意,待他看过来时,她急忙对着他眨了眨眼,朝陵显的方向努了努嘴,凑近他轻声说:“这陵显怕是有事,我们应该能顺利走掉。”
赵之御只双手在她手臂上下抚了抚,似是回应她,双眸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南阁老爷的动作。
“这南阁是热闹的地,却不是看热闹的地。” 南阁老爷突然朝周围望了望,叹了口气。
陵显闻言,立时反应,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去,让人都散了。”
宾客散去后,南阁老爷又朝向赵之御,眼眸含笑说道:“眼前路不堵了,这位年轻人可行路方便?”
赵之御两手绕过魏枝枝的身子,将其圈紧在怀中,而后双手合拢,朝南阁老爷拱手:“谢南阁老爷方便。”
魏枝枝被赵之御带走之际,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南阁老爷,她总觉得他的眼神,还有那神态,好似在哪儿见过,却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
外人看来,魏枝枝是一路被赵之御半扶着回房的。
只有魏枝枝知道,她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被赵之御半抱回房里。
一回房,便被他一把抱起坐上了桌案。
“哪里疼?”
赵之御将她放下的瞬间,便急急盯着她的腿看,试着搜寻哪里有异样,更是差点便要上手翻那腿上的柔纱。
魏枝枝被他这不管不顾的架势弄得怔楞,更是看他一个大男人这般盯着自己的腿瞧,登时红了脸,嗫喏道:“不···不疼,没有···受伤···假的。”
赵之御这时才将视线往上移,沿着雪白腰身,向上到只堪堪裹住关键部位的红布,再向上到线条优美的锁骨与肩颈,最后定到她微红的脸。
他哑声道:“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魏枝枝此时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赵之御:“不知殿下何意?”
赵之御冷哼一声,执起案上的茶盏便咕咚咕咚将其见底,微怒道:“谁令你擅作主张,去扮那舞姬?”
他说到这,收了收眼底的怒气,恢复了些理智,软下声调接上一句:“只会坏孤的好事。”
魏枝枝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耷拉下脑袋闷声道:“臣见殿下烦忧,便以自身涉险,如今殿下却怪臣,叫人寒心。”
赵之御无奈摇头,而后将两手摊开给她看:“你这涉险,叫孤既没拿到朱雀牌子,还为你与鸠兹的头号商队起了争执,你自己说,孤只是口头怪罪于你,可是予你最大的恩典了?”
魏枝枝思量着赵之御的话,转了转眼珠子:“与鸠兹商队争执是殿下您自己起的事,臣希望殿下别把这顶帽子也扣在臣的头上。”
赵之御垂眸顿了一会儿,而后抬眸直直看向她的眼睛:“那你是觉着不与孤商量,没有孤的命令便去涉险可是扣在孤身上的帽子?万一孤不在,万一孤挡不下来,万一陵显难以对付,万一中途来的南阁老爷不是个善茬,万一”
魏枝枝听到这里,不自觉嘟起了双唇,显然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出口却是:“臣知错了,臣下次一定谨记凡事不擅作主张,凡事与殿下商量,凡事等待殿下定夺,凡事都考虑着“万一”缩在殿下身后。”
赵之御听完摇摇头,继而慢慢凑近她说道:“孤发现,是不是这段时间孤对你太好,你便还···与孤娇气起来。”
魏枝枝并未听进赵之御话中的“娇气”二字,如今一身红装,她也并未发觉自己话说出口带着娇嗔之味,有何不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