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早就想跟虞宛宛兄妹相认,却是一直没有机会,直到现在,才终于开口说了。
虞宛宛笑容更加灿烂了,“真是太好了!”
沈隽肯定不会骗她的!
她也有亲哥哥了!
也是片刻后,虞宛宛渐渐收敛笑容,才反应过来。
沈隽既然就是她的哥哥,那当年谋反的定安侯沈修,岂不是就是她的父亲?
她以前可是听沈隽说过的,沈家一家都死得多惨。现在才知道,那些惨死的,也是她的家人。
沈隽也没什么好藏着捏着的了,解释道:“父亲从未有过谋反之心,是这姓凤的狗皇帝,过河拆桥,毒害姑姑在先,父亲找他拿说法,他知道事情败露,一不做二不休,陷害沈家谋逆,要铲除沈家……”
那时候沈隽年幼,被沈修的旧部带着逃离京城,便是一辈子活在仇恨的阴霾之中,只想亲手杀了狗皇帝,给沈家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现如今,他总算是大仇得报了。
狗皇帝虽然没有死,可沈隽已经毁掉了解药,狗皇帝身中剧毒,整日痛苦煎熬,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更可笑的是,根本没有用沈隽亲自动手,下毒谋害狗皇帝的,就是他最疼爱的儿子赵王。
沈隽对狗皇帝的仇恨,以前在云湖寨时候,虞宛宛就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其中缘由。
现在,突然知道这些,虞宛宛还有些难以接受。
沈隽既然是她的亲哥哥,那么哥哥的仇人,也就是她的仇人。
所以,凤霁是仇人的儿子?
难怪沈隽跟凤霁一直都是势不两立,现在,也是因为她,迫不得已,才逃难走在了一起。
沈隽又说了一些关于父母死的事情,这回,对虞宛宛是再无保留。
想到跟哥哥相认,虞宛宛心里难掩喜悦,可是,想到父母当年的惨死,哥哥从小到大受的苦。
虞宛宛又心疼得,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都不知,今后应该如何面对凤霁才好。
沈隽还问虞宛宛,“我知道,你以前都是被逼无奈,才跟凤霁在一起的,现在他已经管不了你了,你若是还不愿意跟他,哥哥随时可以带你走,我们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你放心,肚子里孩子若是生下来,哥哥会帮你照顾的……”
以前确实是虞宛宛,一直都想逃离凤霁,不愿意跟着他,怕是重蹈梦里覆辙。
可是现在,凤霁为了她,已经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皇位,放弃了京城里的权势地位,跟着她沦落至此,成为逃犯……
若是她再抛弃他,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姓凤的,害得沈家那么惨,又是难以改变的事实。
虞宛宛紧紧皱眉,忧心忡忡。
凤霁安排好了明日计划,回来之时,就瞧见沈隽和虞宛宛坐在一起说话。
察觉虞宛宛脸色不太对劲,眼角还残留着湿润的泪水,凤霁大概已经猜到,他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他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走上前来,坐在虞宛宛身边,告诉他们,“我方才安排好了,明日抵达汴河,换成水路,南下前去云湖寨。”
对于沈隽和虞宛宛,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云湖寨了。
云湖寨虽然已被朝廷招安,大部分已经解散,可如果沈隽回去主持大局,想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也并非难事。
沈隽和虞宛宛两兄妹,神色各异,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因为这几日没睡过一个好觉,虞宛宛实在累坏了。
晚上回到客房,一头倒在床上,衣裳鞋袜都没来得及脱下,转眼就睡熟过去。
婵儿正想伺候虞宛宛脱鞋,却被一旁凤霁叫住,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你去休息,我来吧。”
婵儿退下之后,凤霁亲手,替虞宛宛脱了衣裳和鞋子,只剩下一套中衣,又拿锦被严严实实盖在她身上。
男人眸光深不见底,视线落在她雪白的后颈上,指背像是轻风一般,缓缓抚过她的脸颊,久久若有所思。
夜里,凤霁从背后一直搂着虞宛宛,手掌盖在她肚皮上抚摸,却是思来想去,心绪繁杂,一夜都没有合眼。
次日,按照说好的那样,几人来到码头,抛弃马车,换成乘船南下。
寒风萧瑟的码头,吹得衣裳发丝乱飞。
虞宛宛由婵儿搀扶着,先行准备上船,沈隽紧随其后。
凤霁却是面色沉凝,墨发长衫,久久站立在岸边,没有跟过来。
虞宛宛回过头去,目光疑惑的看着凤霁,还在奇怪他怎么不走了。
凤霁许久,才开口道:“我差不多,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送他们到这里?
什么意思,他不跟他们一起走么?
虞宛宛转过身来,愣愣看着他,问,“你不去云湖山么?”
凤霁摇摇头,自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虞宛宛。
虞宛宛展开一看,目光定格,表情僵住了。
是一封放妻书。
凤霁垂眸看着她,磁性好听的声音,压低声音说道:“你都已经知道了吧……沈隽是你的亲哥哥,你父母都是被我父皇给害死的。
“你不是一直都想逃离我么,现在,我就成全你。和离之后,我们从此分道扬镳,各不相干,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你也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说着,还示意船上,“我手上能拿得出的所有财物,都已经放在船上了,应该够你和孩子一辈子衣食无忧,路上也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今后,想必有沈隽照拂,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
他看起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温柔善解人意。
就像是小心翼翼,打开笼子,解开套在小鸟脚上的枷锁,告诉她,“你自由了。”
今后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放手了。
虞宛宛一直愣在那里,捏着手中的放妻书,纸张被风吹得不停摆动,都看不清楚纸上的内容。
凤霁也不废话,随后已经翻身上马,头也不回,骑马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他是真的走了。
虞宛宛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的船。
等她反应过来时候,游船已经启程,南下而去。
船舱里,虞宛宛实在有些难以相信,回过神来,拉住婵儿的手,问她,“他,当真没有上船?”
婵儿点头,忍不住叹息,小声嘀咕,“姑娘不是一直想摆脱他,现在目的达成,应该高兴了吧。”
虞宛宛也一直以为,若是离开皇宫,离开凤霁,她就能彻底解脱。
可是现在,却根本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隐隐作痛。
婵儿看出她的心思,试探着提议说道:“姑娘若是舍不得,现在回去找殿下,应该也还来得及。”
虞宛宛眼泪终于是包不住了,莹然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坠下,哭得是梨花带雨的,恨恨骂道:“谁要去找那个抛妻弃子之人!”
“……”
夜里,虞宛宛眼睛还湿润着,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一闭上眼,她跟凤霁经历的种种,便浮现在她眼前。
曾经,她是那么疯狂的爱慕着他,甚至不惜手段也要得到他。
后来,她做了那么梦,知道自己以后的结局,她怕了,退缩了,心里筑起高高的围墙,把凤霁的一切都阻拦在外头,排斥他,逃避他,甚至躲到千里之外,只怕梦里的事情有朝一日变为现实。
她本来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人,可是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让她不由得感同身受。
后来逼不得已,还是进了宫,怀了身孕。
事情的发展,跟梦里越来越不一样,虞宛宛开始怀疑,可能梦不是真的,她应该珍惜当下才对,实在不行,等哪日凤霁变心了,她再另寻出路也来得及。
那天,虞宛宛落入赵王手里,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凤霁肯定不会管她的。
哪知凤霁不惜一切,单枪匹马送上门去,也要将他从赵王手里解救出来。
离开京城之后,因为逃避追兵,路上仓促,虞宛宛一直还没来得及找凤霁说话。
却是不知,凤霁根本没打算跟她一起走,而是给她一封放妻书,要跟她断绝关系。
今后,她真的,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一想到这里,虞宛宛头一次这样伤心难过。
也不知是怎么睡着过去的,虞宛宛又做了那个梦。
这回的梦,她看得更清晰,也记得更清楚,好像是一部分记忆被强塞进脑子里一般。
跟以前梦到的大同小异。
也是虞宛宛跟着凤霁进了宫,一开始很是受宠,甚至做了太子妃,后来,虞宛宛却因为得知自己的身世,维护反贼哥哥沈隽,跟凤霁彻底闹翻了。
她想逃出皇宫,却被凤霁抓了回去,从此囚禁在冷宫里。
凤霁没有变心,是魏盈雪一直对凤霁求而不得,都怪罪在虞宛宛身上,还假传圣旨,给虞宛宛送来鸩酒。
虞宛宛饮下鸩酒之后,凤霁赶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蹲坐在地,抱着她,红着眼,不停的唤她,“宛宛,宛宛你醒醒……”
他们关系闹僵,已经冷战了很久。凤霁终于是服软了,“是孤,不该关着宛宛,你若是想走,孤现在就放你走……”
虞宛宛哭着醒过来。
她都已经想起来了,想抛弃他的,一直都是她。
醒来之时,天还没亮。
虞宛宛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匆匆披上斗篷,就开门出去找船夫。
沈隽被她声音吵醒,出来查看,询问她,“怎么了?”
虞宛宛还抽泣着。
她要停船,她要回去找凤霁。
她不想跟他分开,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
沈隽失笑,“这等抛妻弃子之人,你还回去找他作甚?”
虞宛宛摇头晃脑,她都想明白了,凤霁绝不会抛妻弃子,定是顾及背后追兵,为了保证她跟孩子的安全,才将她交给沈隽,他则身陷险境,去引开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