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别三日,如今竟成了如此风致的模样。”
“听说他马上就要殿试了,武将之家还能栽出这么一颗好苗子,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面对种种赞美,夏故新依旧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夏浅薇的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关切的低头问了句,“发生了何事?”
“夏大少爷许久不见了,上次一别,本王还一直惦记着寻个机会再与你谈天说地,只可惜回京之中事务繁忙。”
慕云霄亲切的笑了笑,这语气好似与夏故新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
夏浅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莫非明王先前已经与自己的兄长接触过了?这名男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别有目的,一想到不知何时,慕云霄就已经盯上了夏家的其他人,暗中部署着什么阴谋诡计,夏浅薇便觉得掌心微凉。
只见夏故新恭敬的回了一礼,可每一丝神态都带着疏离与警惕,“王爷言重了,本应故新亲自登门拜访,谢王爷当初指点之恩,今日这样的场合实在不合时宜,改日故新再来答谢。”
慕云霄自然察觉到了夏故新微恼的态度,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夏浅薇绝美的小脸,自然知道这少女的软肋不多,可夏故新绝对是其中一个。
她对这个兄长的关怀超出了夏家其他的几位少爷和小姐,甚至为了让他顺利去往应天书院费尽心力,而慕珑渊之前也暗中派人在书院里保护着夏故新,可见这兄妹二人的关系极其紧密。
慕云霄忽然面露惭愧,“今日歹人闯入王府企图盗走幽王遗体,永乐县主受了惊吓,本王正在向她赔罪,只可惜县主似乎不愿原谅本王,愿夏大少爷能够替本王好生照顾她,待今后有机会,本王定再好好向县主解释。”
他说罢,竟作势朝着夏故新微微俯身,那模样似乎打算行礼赔罪。
堂堂一国王爷,竟如此礼贤下士,对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平民百姓鞠躬行礼,在旁人看来简直难能可贵。
“王爷,万万不可!”
一旁的婢女赶紧拦住,这焦急的声音让四周关注着这儿的路人们也纷纷阻拦。
“退下!这是本王与永乐县主之间的事情!”慕云霄故作严厉,可他心中却有把握,之前自己与夏故新在应天书院内有过几面之缘,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敬仰有加,因此定不会受这一拜。
他就是要让夏浅薇明白,只要他寥寥几语,连同她最信赖的兄长都不会纵容她的无礼,这就是身为明王的自己,这些年来坚持不懈的维护口碑和声誉所带来的影响力。
而以夏浅薇狼藉的过往,她想揭穿自己的真面目,又有几个人会信?
谁知,等了许久,夏故新居然没有拦他,而是平静的回了一句,“既然县主受了惊吓,故新旧先送她回府,王爷不必过于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什么?
他居然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受下了明王的赔罪?
“真是狂妄至极!他是什么身份,还敢大言不惭的指责王爷不是圣贤?”
“武将之家就是粗鄙不堪!真以为骑着马拿着剑就能耀武扬威了,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王爷极尽地主之谊,对永乐县主可谓是照顾有加,结果却得到这样的奚落,岂有此理!”
一时间,原本远远观望的众人竟齐齐围了过来,愤怒的指责着夏故新和夏浅薇。
慕云霄的眼神微冷,但很快又摆出了一副善意的模样劝说着众人,可越是如此,那些谩骂声就越是猛烈。
夏浅薇不愿夏故新因为她而成为众矢之的,正打算将他带离这是非之地,可眼前的男子却是更加迈进一步,“王爷既然受命于陛下,负责幽王遗体的保护事宜,理应担起责任。府中如此多的皇亲国戚世家小姐,若有个万一,只怕不是王爷区区一个赔罪就能解决的事情。”
夏故新冷眼划过四周张牙舞爪的众人,没有丝毫退怯,“县主一介女流,险些遭逢危险丧命,既然王爷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就应该给受害之人一个交代,有始有终,方不负王爷盛名。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故新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原本的争吵声渐渐陷入一阵沉默,只觉得夏故新说得似也有几分道理。
明王这次确实没能保护好府中的宾客,若有个什么闪失,就算赔罪也弥补不了什么。
“王爷平日里与人为善,相信不会怪罪故新这一片护妹之心,告辞了!”夏故新微微拱了拱手,便带着夏浅薇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只留下一群面面相窥的路人。
“兄长实在不必为了浅薇而得罪明王。”夏浅薇望着眼前似有隐隐怒火的男子,心中一片暖意。
这实在太不像是温柔的夏故新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也终于明白为何方才慕云霄会突然拉下身段,原来是为了挑拨他们兄妹。
一向进退有度的夏故新第一次如此犀利的让别人难堪,而且还是他一直以来都欣赏憧憬的明王,让夏浅薇着实惊讶。
只听夏故新长长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幸好我放心不下你才赶来接你回府,兄长后悔了,就不该让你只身前来。”
“……兄长不觉得是浅薇的错?”
“不!倒是兄长从前看走眼了,这个明王一点儿也不简单!”夏故新斩钉截铁,虽然他无法肯定慕云霄的为人,但他十分肯定自家的妹妹不是那等爱惹是生非之人。
所以,就一定是明王慕云霄的错!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太子失踪
夏浅薇望着夏故新那陷入沉思的认真表情,他的眼中泛着深谋远虑的光,不知不觉间,这位在深闺后宅中饱受压抑壮志未酬的兄长,褪去了曾经的苦大仇深和稚嫩,竟成长了如此之多。
她心中升起一股欣慰与喜悦,面上早已露出了几分浅笑,“兄长对浅薇莫要太过溺爱了,或许此事真是我不知感恩。”
“三妹,你何必妄自菲薄?虽然明王是人人称道的大善家,但兄长方才却看得清楚,以往他处事十分细腻,从不会给旁人增添误会与麻烦,可方才他寥寥数语就让你成了众矢之的,这与他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
正因为夏故新在应天书院的时候接触过慕云霄,这位明王有着一副玲珑心肝,一举一动从来不会受人诟病。
还记得当时夏故新刚刚抵达应天书院时,也遭遇过各种流言蜚语。
那是什么地方?书院里每一个人都是学富五车家境优良,他们饱读圣贤书才争得这么一个机会,可夏故新呢,这几年一直都宅在后院之中,不曾接触过艰苦的私塾生活,不曾接受过什么名师教导。
所以,有太多人看不惯他,觉得夏家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再加上之前他的六弟夏恒在书院中犯了不少事儿,这些新仇旧恨全都加诸在夏故新的身上,更是让他如履薄冰。
这些事情,夏故新从未在家书中提起过,但他早就明白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
当时明王突然驾临书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交好,那时夏故新就有种感觉,好像慕云霄是特地来为他解围,让众人猜测是否他与明王私下有所深交。
自那之后,他的处境便好了许多,当然这与他低调且朴实的风格也脱不开干系,但确实是慕云霄给了他这个改变境遇的机会。
当时夏故新心中充满感激,也见识了明王的手段和智谋,这样一个事事都考虑得无比妥当之人,怎会不知自己的一番言语会将夏浅薇推到万人责难的处境?
说他是无心之失,夏故新一点儿也不会相信。
“他堂堂一朝王爷,何必为难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实在有失风度。”夏故新说着,淡眉已然紧紧拧着,总觉得自家妹妹被人欺负了,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皇亲国戚,莫非都只会恃强凌弱?
这份温暖的关怀让夏浅薇心情大好,她抬起手轻轻将一缕发丝捋到耳后,调笑了一句,“兄长,浅薇一点儿也不弱。”
“……”夏故新微微一怔,看着对面的少女脸上愉悦的笑容,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本以为亲眼目睹了幽王的遗体,自家妹妹应该会一蹶不振,她的身子尚未痊愈就又要遭受这样的打击,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多虑了。
三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坚强。
“对,你一点儿也不弱。”否则怎会面对四周那么多恶意的责难时,依旧面不改色。
仔细想来,方才夏浅薇独自处于风口浪尖,表情也依旧一副波澜不惊无所畏惧的样子,就算他不出现,她也定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马车已经缓缓回到了夏府,两人一下车,便见冷玉寒竟早已等候在门口。
那俊美的男子面色满是凝重,他紧抿着唇似乎犹豫了片刻才迎上前来,“永乐县主,夏大少爷……太子与夏将军他们……失去音信了。”
什么?
夏浅薇当即与夏故新震惊的对视了一眼,要知道自从太子率领军队离京之后,夏宜海便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直到两日前冷玉寒收到了一封镇国将军的信件,信中的内容十分匆忙且隐晦,便让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在今晨,他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子慕元和夏宜海在一次奇袭之后与镇国将军分散了,如今人在何处无人知晓。
“我必须离京一趟,永乐县主……”冷玉寒欲言又止,辰皇已经知道了此事,但太子失踪又岂是能昭告天下之事?
于是他临危受命,需要带一队锦衣卫火速赶往奇袭之地寻找太子踪迹。
而冷玉寒有种强烈的直觉,只怕很快京中也要变天了,他着实有些担心夏浅薇,可却又说不出来担心什么……
“我明白了,冷千户一路小心。”夏浅薇立刻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她也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将是怎样的考验。
山崩之前,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
辰国北部,一片地势险要的密林中,诡谧的清冷月光洒在那茂密的灌木丛中,一点暗红的鲜血一路朝着林中深处延伸而去。
黑暗里两道狼狈的身影终于寻到了一处看似安全的角落,夏宜海紧皱着眉头将慕元轻轻扶到石上,拿出袖中藏着的金疮药洒在他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一声闷哼,哪怕此时昏暗无比,夏宜海依旧能看见太子惨白如纸的脸色。
“殿下方才鲁莽了,末将死不足惜,可殿下乃未来国君,怎可为了末将犯险?”
原来,早在他们离京当日,慕元就已经乔装混入了那三队掩人耳目的人马之中,辰皇亲自目送的那位不过是戴着人皮面具易容成慕元的替身,就是为了分散背后想要对他不利的势力。
哪怕慕元几经周折的金蝉脱壳,还是遭遇了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方才的奇袭,他为了和夏宜海一同突出重围,腿上中了一箭,箭上又淬了剧毒,幸好吃了解毒丹才保住一命。
只见慕元艰难的笑了笑,“这丹药……可是永乐县主给的?”
夏宜海点了点头,临走前自家女儿给了他许多伤药以备不时之需,果真派上了用场。
“本殿又欠了她一命。”
这声音柔和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情愫,夏宜海怎会读不懂慕元的眼神,这一刻瞬间恍然大悟。
“殿下,您……”
“如果本殿中意永乐县主,镇军将军可愿答应?”
慕元的语气真诚无比,全然没有任何玩笑的意味,夏宜海喉间一涩,这种情况之下他如何能拒绝?
第六百四十七章 皇后之位
密林之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局促,慕元感受到了夏宜海的犹豫,他的脸上带着谦和而真诚的浅笑,郑重的给了一个承诺。
“本殿知道永乐县主乃是镇军将军的掌上明珠,若将军信得过本殿,将来,她将是我辰国的皇后,此生慕元定不负她,也必要让夏家盛享荣华。”
皇后?!
夏宜海浑身一震,他紧抿着唇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随后单膝跪了下来,“承蒙太子殿下抬爱,但末将以为小女无法胜任此等重责,知女莫若父,小女骄纵惯了怕是做不到母仪天下,亦堵不住悠悠之口。”
“将军何必妄自菲薄,永乐县主是何等聪慧,知书达理文韬武略,有勇有谋,正是本殿所需要的皇后!这并非本殿一时兴起,实不相瞒,其实很久以前,本殿就已心仪于她,只是时势所迫,可今时不同往日。”
慕元将他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尽数告诉了夏宜海,原来他此番请旨领兵,一方面是为了提振军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求娶夏浅薇铺路。
如今幽王已死,夏浅薇的身份尴尬,但只要他凯旋而归,辰皇必定论功行赏,到时候他便可以换得自己的如愿以偿,让夏浅薇伴他左右!
夏宜海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慕元一番话可谓让人觉得他用心良苦,但也太过冲动鲁莽!
一想到一路上他们遭遇的危险,若有个闪失便是万劫不复,如此听来,他若一开始便是动了这样的心思,那么这一片爱慕之心可谓非同一般。
“……殿下难道一点儿也不介意小女的两次婚约?”这对于女子来说绝对是永远也无法磨灭的污点,虽然夏宜海一点儿也不在意,可皇后之位非比寻常,那条路之艰难,是夏宜海不愿想象的。
可说不心动却是假的,自家的女儿饱受非议这么多年,可她的品质值得让她拥有更多的赞誉,这天底下有哪个做父亲的不愿自己的女儿得到世间最好的东西?
夏宜海确实不认为夏浅薇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可他却希望她过得好,自己亏欠了女儿这么多年,如今夏浅薇的处境又如此艰难,他也希望能够为女儿谋一条生路,虽然这非常有愧于幽王这段时间的照拂。
此时此刻,夏宜海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他成婚之前,不慎在昌兴侯府听见侯爷门生偷偷私下议论,他们说嫡四小姐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秀外慧中贤良淑德,颇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只要侯爷愿意将她送入宫去,辰国又将会是另一番风景。
而这些年,榻旁空荡荡的冰冷,让他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画面,无数次的思考若非自己,秦玉容或许真会是辰国的皇后,是他耽误了那女子的一生,辜负了她。
莫非这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