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槐彻底动摇,无力地挥挥手,转头急奔去看母亲。
人群中有一眉清目秀的锦衣少年郎见状,第一个箭步冲上高台,扯住衣角将那小身躯拉回来,紧紧横抱入安全的怀,随身匕首割断绳子,又一一解开缠绕,抱着她抚摸头发安慰:“十一妹妹!没事了没事了。”
***
到了这年仲秋慕容老太君才完全痊愈,第一件事情便是光临白鹤山,拜访一位当世闻名的相士为十一孙女卜命。
这位高士姓朝名衡,道号衍行,又号瞻清居士,相传是盛唐国师李淳风的第四代关门弟子。大约五十多年前初出茅庐便遇上一身白丁的太.祖皇帝赵彪。
赵彪燕颌虬须,豹头环眼,脸生的恶鬼一般黑,张飞李逵似的奇丑长相,又兼仗着威武为祸一方,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人人见了躲避不及,臭名昭著,这位毛头小相师却硬说其椎骨龙颈,额高宽广,眉如鳌峰,眉骨隆起如连珠,双目炯炯如龙睛当是天命之相,只需一番经营便可蟠龙飞天。
当时国家政权割据,各势力争城夺地战火不断,百姓居无定所苦不堪言。
小相师为他分析当前天下势,各诸侯国主虽手握重兵但尽是宵小鼠类,外强中干,不顾百姓死活早已民心丧失,百姓渴望一位乱世英雄如大旱盼雨,此番君必成就一番旷世伟业,收拾山河,重树宗庙,君临天下。又说名字煞气太重,承的砂石金命盘,应以水涤火淬,方成赤金,并为其改名为赵琰澹。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文雅了的缘故,这位大爷回去不吃不喝痛思三昼。
第四天剃光了一脸吓人的络腮胡,从此反而劫富济贫起来,凡贫民有难不管认不认识必出头,敢和士绅豪强对着干,不避斧钺,甚至敢为百姓的牛羊小事拼命,因其有万夫不挡之勇,一个拳头能打出人脑浆,豪强们也只能敢恨不敢惹,时日一久再没人记得他从前的样子,成了十里八乡闻名的“赵爷”,如此二三年威望便响了,许多鱼鳖虾蟹纷纷来投靠,他来者不拒,只定一条死律不准犯的百姓秋毫。
那一年,渚州出了冤案,一户农夫阖家十几口被当权的县府陷害屠戮,他二话不说,一个人扛起马刀,骑了三天三夜快马,到了那个县府劈开大门便杀,连猫狗驴骡也不放过,杀得血流成河昏天黑地,马刀砍得破了刃,这一夕各州各县再无人不知晓名头。
他没有做亡命之徒,而是一气仰干烈酒摔坛子登高斩蛇,各路绺子响马纷纷响应,田间驾着耕犁的壮丁也弃下犁头抡起?头追随其后,到第六年头上拉起了一支万人大军,打着洗涤浊世匡扶天下的名号杀进了各诸侯的残局,战场上更是杀人如疯子,红着眼珠子抡起马刀来屠猪宰狗一般,如此几年,打下了许多地盘,有了十几万虎狼之师,有了谋士,有了将帅,自己也成了挥挥衣袖摆动千军万马的主公。
所到之城,势如破竹,各诸侯残将一听他的名字便胆寒,甚至有那不战自降的。
第十六年,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穿上衮冕,面南称尊,立国号为景,改元天命。一个痞匪摇身变成了盖世英雄!
其实,小相师不知道的是,那天这个人是守在山路边要杀人劫财的,因为家里婆娘崽子有些揭不开锅了,等了一整天,饥肠辘辘时等来了小相师,他吃过人肉包子,本想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宰了现烤一只大腿的,马刀还没握紧就被小相师激动地捧住了脸左看右看。
等他坐着皇舆再见到小相师时已是天命六年,自己亦是知天命的年纪,倾尽天下之力才寻到了他,彼时那人已是一位蓄了须的高深道者,鹤骨松姿,隐居不出世,皇帝如何邀请也不肯入仕,只说:“贫道一介山野粗人,生平唯一所愿,天地浩然,河清海晏,百姓安居,陛下能做到这一切愚便终生感激。”
他没有告诉皇帝,你印堂晦暗天灵有鬼祟之气缠绕,想是命不久矣了。
第2章 楔子下 此女有朝一日成为当……
天命皇帝打仗是英雄,权谋之术却小儿,朝堂不是抡马刀,拼的不是力气,天性直率快意恩仇的男儿无用武之地。
这里讲得是官话套话,玩的的是心机策谋,他本目不识丁,后来到了军中为读懂军报才识了一些笔画简单的字。这厢整天被一群耍笔杆子的糊弄,被三寸不烂舌忽悠,被手握兵权的诓骗,坐了几年龙椅感觉如坐针毡,脾气又暴,急了便动辄砍几个脑袋,如此,底下怨声载道,不知被哪个心怀怨恨的在饮食中下了慢性之毒,在一次朝会之上一头栽下龙椅,再没起来。
他给后世之君留下一个致命的隐患,藩镇。
大景朝如今已历三世,开国三十八年,节度使日渐做大,募兵无度,直接威胁中央朝廷。
慕容老太君与这位相士早年相识,今番重遇都是耄耋老人了,须发全白,只觉时光白驹过隙,匆匆已如隔世。
衍行因占卦卜命之事泄克耗天机有损寿元,生平从来惜字如金,只给有缘人予以点拨,平素一身羽衣道袍,游山历水,人见了只当是一位方外修炼之士,竟不知他便是传说中那位指引太.祖皇帝开国的神仙。
早在病中老太君便派人到白鹤山求拜,但因朝衡游方在外,近日病愈,下人来报道长已归顿觉耳目一清,要知道这位高士只为有缘人开解,非之千金以赠也一字不漏,想来机缘如此契合这小十一定是有缘法之人。
白鹤山齐云洞外,一棵十人怀抱粗的千年老槐遗世孤立,树梢直破云霄,因时节已至深秋不断有落槐叶纷纷扬扬,或落于泥土或落石桌或落肩头发间。
老太君和衍行相对围石桌而坐,道童沏上枫露茶,木制茶具香氲袅袅。老太君眉梢仍有病后疲态,抱着昏昏打瞌睡的小孙女。“大师,这孩儿可是有缘人。”
衍行未抬头:“当是,贫道前几日便测到今日会在东南方遇有缘人,且为女命,就是这孩子了。是以晨起已用露水洗过了双眼,尘蔽尽除。”
老太君欣喜:“不瞒大师,我因这孩儿与我那早夭的长女同日生辰,又生的粉雕玉琢便对她爱惜了些,引来了群起妒忌,竟害的的这小小孩儿险些被点了天灯,若非黄天有眼要我在最后一刻醒来,只怕此时她已魂归阎罗殿。”
衍行道:“生死之事,命中早已注定,她命不该此,便是你不醒来上天也自会相救。”
老太君道:“他们连日来请了无数方士,皆言这孩子是妖孽之相,将来给我慕容家带来无穷祸患,甚至大亡我慕容氏,老身虽不信这妖魔说法,可也不敢拿慕容一族的前途命运儿戏。大师,当年我夫只是河东一位落魄书吏,家中仅维持温饱,您预言他会在乱世立下大功勋,从而大兴慕容氏,要他弃笔从戎,我夫虽战死沙场却为一家挣来了富贵荣耀,我的槐儿也封侯拜爵成了一方封疆大吏,这世间老身只信大师的,你说这孩子命当如何老身便如何。”说着将小孙女抱着往前探探脸。
小女孩已睡着,睫毛柔柔地覆着眼线,小嘴紧紧闭着,果真如樱桃果子般小,小鼻子莹白如玉,脸庞精致的让人挪不开眼,衍行细细观察一番,道:“年纪太小骨相尚未长开,不可称骨,不过观其骨韵长大成人时必姿容绝世,且眉骨娟秀之气如兰桂,主女命贵不可言。将她生庚拿来罢。”
老太君将生辰八字一一报上,衍行垂目掐指,须臾,忽然一脸大惊:“奇!贫道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奇特的女命盘!”吩咐道童取来星宿八卦图和龟甲,好大一番动作的测算,约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额头沁汗端起茶杯大喝一口,望着穹空某个地方,喃喃道:“竟是如此有缘法......。”
老太君心惊胆战,只恐是有什么不妥,当年为亡夫称骨也只片刻怎地一个小小女儿家便这一番折腾,难道......
这孩子已长在了她心头上,要舍她当真如舍心肝肉。惴惴不安地问:“如何?”
衍行食指蘸茶水在石桌写下两行谶文,老太君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朝选在君王侧,六宫粉黛无颜色。”
老太君愕然:“这不是杨贵妃吗?”
衍行道:“此女当如杨贵妃。”
车辘滚滚,回去的路上小女孩还在睡着,小猫一般蜷缩在方形花缎丝棉蒲团上盖着小被子,细细打着睡鼾,小嘴微微噘着,面目无害。
自那件事后这孩子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魂魄仿佛掉了一半,从前未语先笑,见人就笑,如今整日呆呆地,几乎不说话,还分外嗜睡,多次着人给她喊惊叫魂也没什么效果。老太君脑中回想方才的情景。
衍行示以眼色,老太君忙把小孙女递给后头的女仆,并吩咐她们远离到马车上等她,然后问道:“大师的意思是说,我这孙女将来是娘娘命,难道我慕容氏能出一位皇妃?”这可是极大地尊荣!
衍行摆摆手,本不想过多泄露天机,奈何方才算出这孩子事关命运曲折的一些理由应他履行,不得不道:“不仅于此,此女五行四柱六冲聚于六合,又对应心月狐星宿,尾线与紫微星下垣息息相连,有朝一日成为当朝天子的枕边人,冠宠六宫,无人可与之匹敌。”
老太君越听越激动:“我慕容家还能擢升为皇亲国戚!”
衍行道:“贫道数十年来晴夜必观星象,时刻注意着国家命运,近一二年来见紫微星上垣逐渐黯淡,下垣却日渐熠熠,想是不久将要改元换代,下垣紫微星寒夜闪耀分外璀璨清明,本朝一代圣主明君即将立世,开拓盛世之基,你这孙女与这位圣君缘分匪浅。”
老太君眼含热泪:“想不到我们茜儿竟是慕容家的贵人!老身回去定要阖家将她供起来!那起混账羔子险戕害了我慕容氏的大富大贵!”
衍行又说:“老太君于我有一饭赠衣之恩,贫道不瞒,此女命格与你慕容家命脉一冲一合,或可大兴或可大亡。”老太君一腔子欢喜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这......这作何解?”衍行心中不忍,解惑道:“可与不可尚在未知之间,世事瞬息变幻,凡事三分天定七分人力,贫道见这一冲一合水火相交成八卦之势,故相生相克,孰胜孰败犹未可知,大兴逆大亡也可,大亡逆大兴也可。”这一番玄乎其玄的话老太君虽听懂了,可心中的担忧如大山坠压下来,不禁忐忑道:“大师是当世神仙,可有破解之法,怎样助这大兴一臂之力?”
衍行道:“系人为造化,非贫道能力所及。”
老太君双手颤抖:“若如此,慕容家宁不要这大兴,维持现状安稳即好。”
衍行大大摇头:“此女乃天造之人,意在为盛世产生加一变数,未行尽天责之前凡间刀戟伤不得她性命,况......贫道惟余十年寿元,今日已折损尽,大限将近便一并说了吧,免这孩子因我再横生困厄,你慕容家数年之后有一大灾,血流如河,人口减半,非这孩子所起,属历史宿命,至此家族一蹶不振,若失了这孩子恐怕堕入末世之流,这大兴当要是不要?”
老太君几欲晕厥,全身抖得筛糠一般:“这......这......”
衍行抿一口茶,只觉茶水已凉,知道老太君想说什么,淡漠地道:“气数所至,无有变通之法。”
老太君眼中噙了泪,扶着心口:“天爷啊!现在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吧!”
衍行不由安慰:“只要不灭族还可再兴盛,人口亦可再添,是以这孩子是唯一寄望,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只她一人慕容一家便可满门尊贵。”
停了会儿,待老太君情绪稍平复,又道:“不过适才你们初来时,贫道偶见这孩子双眸如桃花泛雾,又加承应天上心宿心月狐,惑紫微星入困局,来人间为盛世制造迷障,怕是有祸国之危。”
老太君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祸害啊!
衍行继续道:“今夕来我处实非机缘巧合,乃是命运指引,此女命里一件事注定由贫道来改变,老太君回去后将她送入女道观吧,去其浊根恶根,独留璞玉天性,贫道有一旧识,道号妙云,师承妙真道,是一当世高洁,现在姑苏寒山妙真观修行,此人与令孙有缘,经她琢磨打造,将来即便祸国也不会引圣君入歧途,百姓福焉,贫道稍事便给妙云书信。”
老太君擦擦泪起身,拱手:“多谢大师。”
衍行转身,衣袍清逸,背影遗世绝尘。“贫道羞愧,今生所遇有缘人经吾点拨皆承天应命,却也应了命里之劫,大都不得善终,祸福本共生,贫道与这孩子缘分一场能给她的唯有祝福,她名字是什么?”
老太君答:“讳一‘茜’字,茜草的茜,秀美灵动之意,她娘诞下她时全身粉彤剔透,血管都清晰可见,老身喜爱之余猛瞧见窗子上的茜纱,便取了一个茜字,我慕容氏前身也算书香之家,凡女儿到十五岁及笄之年另取一表字,我和他爹已定了‘若薇’二字,茜若幼薇,薜荔惠若,薇芜荪苌①。”
衍行叹息一声:“改作‘定柔’二字吧,她五行土盛,荏染柔木,木能克土,采薇采薇,薇亦柔止②,恰如茜草新生。定字为刚,柔者刚之反,立地之道,曰柔与刚,一刚一柔相辅相佐,刚能克阴,趋避世间魑魅魍魉;柔能练钢,绕指世间刀剑利刃,诚愿她渡过命运之劫。”老太君点头又谢:“今后我们十一便唤作,慕容定柔。”
衍行抬步缓缓进洞门:“贫道寿数已尽,待给妙云写完书信便要寻一风水地羽化,老太君回去后将她送去姑苏寒山,待及笄之前接回,命运自会指引她一步步走向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为保老太君寿元,此女之事再莫与世间第二个人说。”
马车上,慕容老太君回过神,脑子里回响一连串字眼,天子、.冠宠六宫、大兴大亡、劫数、大灾、宿命、祸国......
她擦干眼泪,心中已有了计较,回去之后开祠堂,阖家成年男丁叫到跟前,将慕容家命运之事相告,并作出筹谋,提前立下一句遗嘱:凡我慕容氏所出女儿,必须以入宫廷妃御为使命,诞下皇子力保家族,切切!
一个月后,姑苏寒山脚下,马车疾驰而行,小女孩躺在蒲团上昏昏沉沉,额头发着高烧,车外照顾她的嬷嬷在打盹,行走间车窗布帘摆动,窗外山脉叠翠流金,枫叶层林尽染,秋意瑟瑟。
一串泪珠儿滑落鬓边。
良久,凝固在那儿。
她是被这世界背弃的孩子。
第3章 那宫,那少年1 她……
千里之外的中原京州,帝都中京,权利的中央蓬莱宫。
下着濛濛秋雨,青石地砖湿漉漉,马蹄踏上去答答的声音分外清脆,皇宫正门朱雀大门岗哨林立,禁卫军明甲戎装手持长戟,端的是赫赫威严。
天街外,两个襕衫少年策马奔来。
玉勒雕鞍,禁军纷纷低头单膝跪地,打头的少年约十五岁模样,头戴青衿帽,发线被雨浸湿,肤色白皙,剑眉星目,嘴唇丰厚饱满,面上无表情,眉宇间天然生就一股高贵孤绝之气,眉峰线条刚毅,左手大拇指戴着墨玉扳指,腰间挂着一个双龙首谷云玉璜,身形颀长磊落,骑在雪花骢上远望芝兰琼树般。
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孩子却周身一派不协调的老成持重。另一个小一些也戴着青衿帽,眉眼五分相似,一看就知两个是同胞兄弟,比哥哥小两岁,眼眸也清朗许多,身后的一队几十人的卫侍骑马跟随。
两少年放慢马步从中间最宽的至尊道进去,其他人只能下马步行从旁边的角门进入。
往前过了毓德门,巨大的皇极殿巍峨在眼前,两阙如巨鸟展翅,气吞虹蜺,披决霄汉,骞龙首而张凤翼,岌树颠而崒云末。
殿前龙首道迤逦连绵,一条汉白玉丹陛孤傲地耸立,直通权利之巅,恢弘壮丽的广场,鸿雁结着队在雨中飞过,肃肃其羽,嗷嗷悲鸣,天空也变得广阔起来。
哥哥少年深吸一口气,马缰被内监拉着缓慢行向前,笔直的禁中大道,人和马走在上头寥若晨星。以皇极殿为轴连接大正殿、体乾殿、仁宣殿和昌明殿,国家的中枢,民生的地维天柱,亦是天下最神圣尊贵的地方。五大殿后过了华清门就是后宫天苑,长长的宫巷,高墙深锁孤城。
一个年老的内监候在角落,一见到他们立刻伏地大跪,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太子殿下,襄王殿下,皇后娘娘.......刚刚被下旨废黜,迁出了霓凰殿,圈禁永巷废宫梓桑阁!”
襄王眼中噙了泪,不自觉地看向哥哥,好似已习惯了这是他的主心骨,太子眼中虽惊却不见慌乱,定力非常,沉声问:“出了何事?”
老监低头道:“前晌宓王殿下突然昏迷抽搐,又呕吐不止,太医验出早膳的红稻米粥里有黑附子碎末,那未炮制过的有大毒......”
金贵妃的人一口咬定是皇后身边的碧痕所下,且碧痕早膳前去尚膳局给皇后取过熬补汤的银杏果,尚膳局有多人见过,恰这时碧痕的时候她又无缘无故横死,是被鸩酒毒死的,发现的时候身上还热着,皇后百口莫辩。
金贵妃硬说那粥原是毒害福王殿下的,两个孩子在一处用膳宫女不小心弄错,才让宓王替福王顶了,宓王虽不是她亲生却血亲相连,胜似亲生,要以死向过世的亲姊先德妃谢罪,拿剪刀划伤了自己脖颈子,又触柱又悬梁,闹了一场陛下竟也信了,扇了皇后一巴掌,说她蛇蝎妇人不堪母仪天下,从此后跟她恩义两绝!
皇后的小公主夭折不久,心力交瘁又大病未愈,耳目不如以前灵敏,才叫那起钻了空子。
说着直掉泪:“太子殿下,您去衡州求学这一年娘娘过的憔悴极了,又担心您和襄王的安危,又得忙六宫繁重事务,若非操劳过度小公主也不会胎里受亏,不足百日便薨了,娘娘人还病着,身边没一个侍奉,梓桑阁阴凉潮湿,房屋又年久未修缮,那金贵妃狼子野心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下手岂不易如反掌。”
太子左手的扳指几乎攥进肉里,他没有提母亲,只问“三弟怎样了?”
老监道:“幸而食的不多没有立刻要了性命,太医催吐了一些,胃府被烧破,吐了不少血,说尽人事看天命。”
太子又问:“父皇此时在哪儿?”
老监道:“奴才见銮驾回了昌明殿,想是还有朝务处理。”
太子略一思忖起身下马,对襄王道:“去昌明殿。”说着转身,走路脚步带风,襄王急急下马跑步跟上,惴惴地问道:“哥,这个时候去求情只怕火上浇油,父皇会斥罚你的。”
太子唇边一抹冷笑,却说:“她到底不够狠,舍不下拿自己亲生的冒险,叫三弟顶了缸,妇人之念!人家即做了戏我们何不唱圆了。”
昌明殿外御阶下。
已跪了两个时辰,雨虽下的不大但时候长了也湿透衣袍和头发,发尖汩汩滴着水珠,地砖冰冷,太子不停磕拜,口中念着:“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①,叩请父皇恩慈,允儿臣代母受过,以偿生身养育之恩......”
襄王跪在旁边不动,绷着嘴看着哥哥心疼不已,一张脸忍憋的通红。
内监总管出来宣口谕:“继后白氏德浅行薄,奸狭歹毒,不堪为国母之尊,太子忝居储位不明是非,不辩青白,即日起幽禁于含章殿,除每日崇文馆例行课读,不得走动。”
襄王的指甲在地砖上刻出了痕印,太子伏地叩首:“儿臣,遵旨。”
栖霞殿。
一位柳叶眼吊梢眉的年轻女子在点蔻丹,身上妃色织金一品妃大袖衫,围着霞帔玉坠,高梳飞仙髻,听完内监的禀报大笑两声,脖颈缠着白纱。
“一日双喜!想不到这太子是个如此沉不住气的!从前只顾跟白氏斗,每次见他就觉闷葫芦似的人,竟没瞧出是这么蠢的,果然书呆子,倒省了本宫的事,不过哥哥也是够草包的,衡州一年又是砒毒又是暗杀,使了姥姥劲了,愣是没伤到他分毫,花那么多银子养的刺客打不过区区府兵,还不如本宫的一个计策管用。”
身边的嬷嬷忙奉承:“娘娘好手腕,一箭双雕!易储指日可待!咱们福王殿下很快就是太子了。”
金氏笑的露出牙齿:“也只我的禩儿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