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晦回望她,几次想开口,都把话咽了回去。
素来不爱开口的凌霜冷冷说道:“温小姐是未来的容王妃。”
傲血和辰一也纷纷附和道:“就是,我们王爷最喜欢温小姐了,除了她,看不上旁人。”
“你们别说话,”温挽声音清冷如淬冰,“王爷,你说。”
她眼藏锋芒,几乎有股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元晦在她的逼视下狼狈挪开目光。
顾央央笑得眉眼弯弯,说:“你瞧,王爷根本不认,肯定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第44章 复起
顾央央的“一厢情愿”像把刀一样扎在温挽身上,那刀淬了数九寒天的霜雪,透着沁骨的寒凉。
她冷着脸,一字一顿问元晦:“我当真是一厢情愿吗?”
午后的阳光仍旧很烈,明晃晃罩在头顶,晒得人头晕。
元晦的手掌松松笼在她头顶,温挽将他手拂下,又问一遍:“回答我,我当真是一厢情愿吗?”
元晦收回手,负于身后,云淡风轻道:“有些事比情爱更重要。”
“哈,”温挽冷笑一声,“王爷是说护我周全?”
“你!”元晦瞬间变了脸色。
“你的意图很难猜吗?父亲决定辞官之前,温家人就已经陆续退出官场,所谓的人脉势力其实所剩无几。你说的为了温家助力才来求娶根本站不住脚,你怕自己斗不过杨家护不住我,才想早早了断关系。”温挽语气冷淡,“可是元晦,我不是攀援的娇花,我要的是能够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元晦越听神色越复杂,到最后竟说不清自己是难过多一些还是开心多一些,“我只是不想你涉险……”
温挽用白皙的手指抵住他的胸膛,打断他说:“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却一退再退,既然你这么不重视这份情谊,那就……”
元晦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凶狠,他紧紧攥住温挽的手,咬着牙说:“不准说。”
“不准说什么?”温挽直直地盯着他,“只准你说算了,不准我说?王爷不觉得有点自己有点过分吗?”
“我没有。”
“没有?”
温挽每问一句就朝他逼近一步,元晦后退,她再逼近,元晦在后退……一直将人逼到墙角,温挽才停住。
两人挨的过分近,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瞟一眼,傲血和辰一互看一眼,同时闪身挪到外侧,并肩站成一道屏风,将两人牢牢挡在身后。
顾央央还是一未出阁的姑娘,没见过这阵仗,当即瞪大了眼睛尖着嗓子让两人分开。
凌霜嫌她聒噪,直接将人打包带走了。她打算把人送还给顾府去,不是说顾大人已经养好伤回来了么,想必可以亲自照顾他妹妹了。
“挽挽,认真点。”元晦见她朝顾央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提醒道。
温挽抬头,“怎么?王爷有话要对我说?”
“有的,我……”
“别,我现在不想听了。”温挽退开一步,正色道,“我来找王爷是有正事要商议。”
温挽厌倦了一直做主动的那个,况且元晦推开她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她变脸太快,元晦哽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说。”
“借一步说话。”
“去明月楼吧,没外人。”
两人在明月楼包厢坐下,辰一和傲血一左一右站在门外。
包厢内有八人座的雕花檀木大圆桌,温挽和元晦一南一北坐着,颇有些对峙的意味。
“我父想要复起,”温挽开门见山,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递给他说,“盛泽案后工部在你手里,我父有几个举荐的补缺人选,希望你酌情考虑。”
元晦有些诧异,接过名单细细看了半晌,说:“名单中有几个我看着眼熟,都是擅清谈的寒门名士,老师这是……打算启用寒士了?”
温挽点头,“自两年前玉凉关一战后,大梁元气大伤,徭役赋税过重逼出越来越多的失地流民。我父认为,若再不打开向上的通道,大梁迟早会乱。况且王爷卧薪尝胆,所图不正是这个。”
世人都道,监国太子元晦战败后一蹶不振,龟缩在无权无势的亲王位上蹉跎岁月,殊不知剥离一切世家的掌控,才能让他在挥刀的时候无所顾忌。
这一点连老谋深算的温相都被他骗过去了,他也是在得知玉凉铁骑还在容王手中时才反应过来的。
元晦不动声色问道:“老师突然改变主意是因为……杨慎?”
温家向来讲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当初温承章辞官归隐,就是因为玉凉战败后民不聊生,把持朝政的世家又整日忙着勾心斗角,实在有心无力,加上杨家又来势汹汹,所以便顺势退了。
元晦对于温承章的辞官自然是百般可惜的,但碍于诸多顾虑,他又不能强行将人留下。当初他说要护温家,一方面确实是感念温承章多年来为大梁殚精竭虑,另一方面是为了卖温家一个好。
后来牵扯到温挽,他又觉得还是早早让温家脱离勾心斗角的官场为好,盛泽案后杨家元气大伤,正是帮温家脱身的好时机。
没想到温承章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要复起。
温挽反问:“难道王爷不觉得是因为你吗?”
“挽挽太高看我了。”
他如今要人没人,要权没权,实在不够看的。
温挽端肃看着他,许是在想该说些什么话来活络一下气氛才好。
元晦摆摆手,“扬长吉被盛泽的事激得一病不起,杨慎接了家主的位子,弃工部,整顿户部和吏部,留下的都是杨家近几年比较出色的年轻一辈。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在朝中的势力远比我要强得多。他想做实事,我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温挽喜欢他的磊落大气,私心夹了一句,“我倒觉得王爷比他强上许多。”
元晦失笑问她:“强在哪里?”
“王爷比他好看。”
元晦拱手,“多谢姑娘抬爱。”
温挽说的倒是实话,自从元晦的脸被治好后,清隽的五官越发凸显出来。杨慎虽说也好看,但过于精致女气了些,不及元晦俊逸挺拔。
不过自脸上没疤以来,元晦的面具就没摘下过,除了温挽和身边亲近的人,还没人见过他如今的样子,倒真是可惜了。
“王爷还没给句准话。”
“老师的事就是我的事,只不过启用寒士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元晦说。
“嗯,那我这就回去回禀父亲,好做接下来的安排。”
“我送你回去。”
“不必,近来听说既白先生又出了新作,父亲让我顺道去书斋看看。”
元晦挑眉,猜是傲血又拿自己的练手之作去换钱了,当即说:“那副字笔力软绵,不值得专门跑一趟。”
温挽狐疑地看着他,“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元晦顺嘴答道,他是真没意识到既白先生这个名号在大梁有多响,“我在楼里收了七八幅勉强还可以的,你待会一并给老师带去。”
温挽:“全给我?”
她父亲穷尽关系才找来两三副挂在家里,结果元晦一开口就是七八幅。
“不够吗?不够的话我府里还有很多。算了,我让傲血专门跑一趟给老师送去吧,你不用动手了。”
温挽:“……”
什么时候大梁学子趋之若鹜的书法大家的字,成了街边十文一张的字帖,想要还可以送字上门?
“你不会认识既白先生吧?”温挽问。
“我认识他很奇怪?”
“有点,既白先生应该年岁不小了。”
元晦的表情有点古怪,但他对这个东西没兴趣,只继续之前没说完的那个话题道:“挽挽,我有许多未尽之言想对你说,等我整理好,我要一样一样说给你听,等我。”
温挽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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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挽带着一堆既白先生的字回家了。
会客的花厅里,傲血双手捧着字恭敬站在温承章跟前,说道:“这些字是王爷多年的收藏,请温大人笑纳。”
“都是既白先生的?”
温承章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
“是的。”
他拿起最顶上的一幅,慎之又慎地打开,细细欣赏了好半天,才开口继续说:“让王爷破费了。”
既白先生的字可谓千金难求。
“大人喜欢就好。我们王爷说了,今后只要温小姐需要,要多少有多少。”
温承章不悦,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明目张胆,他得打一打对方的嚣张气焰,便说道:“太子也送了一幅过来,虽然跟你手里的比起来笔力略有懈怠,但也是难得的藏品了。”
傲血听懂了这话里机锋,说道:“太子手里的那幅是我们王爷不要的,那等次品,大人还是扔掉的好。”
温承章收起温和,“上品、次品在我这里都一样,若不是我女儿喜欢,这上品我也是万万瞧不上的。”
温承章这是变相承认要站在元晦那边。
“那我替我们王爷谢谢大人。”
他二人说话的时候,温挽一直坐在旁边没插嘴,如今见二人说的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傲血先回吧,我与父亲还有话要说。”
“是,王妃。”
傲血机灵,对温挽的称呼随着二人关系的变化而变化,没有人能抢在他前头。
温承章额角跳了跳,忍着没发火。
傲血走后,温挽给父亲倒了一杯降火的清茶,说:“杨慎为了挽回杨家的颓势,处处收敛,倒也聪明。只是太子未免心急了些,这就忙着找新靠山。”
“咱们这位太子啊,说聪明又不够聪明,狠又不够狠,善也不够善,做什么都差一口气,也就勤奋这一点还可取,但也是远远不够的。”
“阿爹想推容王上位吗?”
“我可不管,他有本事就自己拿回那个位子,我只是看杨家有做实事的打算,杨慎这孩子又有些头脑,这才想出点力,旁的我一概不管。你也不准插手,自古插手宫斗的,就没有一个好下场。”
温挽垂眸:“女儿晓得。”
说到这里,温承章皱着眉头长叹一声,“挽挽呐,为父最后再问你一遍,是不是认定元晦这小子不改了?”
温承章还一直以为温挽小时候就对人家一见钟情,非卿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