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口渴,少卿陪我喝杯热茶再走不迟。”他得把人扣住,省得回去告状,再派个不好招呼的人来添乱。
“这……”顾是非一脸为难。
元晦完全不给人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问温挽:“温小姐,能否借贵地歇歇脚?”
“自然。”温挽说。
“走吧,”元晦拎起顾是非的衣领,跟拎小鸡似的将人提起,朝府内走去。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没交代,转头对府前众人说,“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
进了温府,合上大门,元晦嫌弃地丢开顾是非,说:“这差事怎么落你头上了?”
顾是非突然被他松手,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亏得凌霜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他。
“多谢凌霜姑娘。”他正儿八经给凌霜道谢,却是理也不理元晦。
“跟你说话呢。”元晦伸手拦他。
顾是非抬眼,一脸无语地说:“我有得选?”
到这里,温挽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人互相都认识,怪不得容王来的这样快。
“温姑娘,”顾是非深深鞠了一躬,带着歉意道,“请帮我向老师传达歉意,扰他老人家清梦,学生真是不该。无奈人在官场,身不由己。”
温挽侧身让开,说:“大人言重了,请进去叙话。”
“多谢。”
此时还未到寅时,夜色正浓,院中的西府海棠散出幽幽香气,随着未暖的西风飘的很远。
第11章 独处
入了正厅,温挽亲自泡茶。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执起荧白的茶杯,侧脸垂眸,往杯中慢慢注水。
从元晦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俯视她丽得惊心动魄的眉眼。这眼生的大而灵动,眼尾上挑,勾出诱人的弧度。本该满含春意的眼睛,细看却盛满了琥珀色的冷光,看久了会有些许寒意从脊梁蹿起,愈看愈冷,直至冷到四肢百骸,冷到心里。
“这新宅子是该找起来了,今日不搬明日也得搬。”顾是非说,他说完半天,转头看看旁边两位,一个倒茶一个盯人,没有一个在听他讲话。
他抬头看向凌霜,以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凌霜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温小姐!温小姐!”顾是非咚咚敲桌子喊她两遍。
温挽浅笑了下,抬头,看过去,肩上的墨色长发随之划散,像水一样漫开,“宅子是有的,”她不紧不慢地说,“还未回京我便托人备好了,但明显就是有人想把我们赶出京城,换个住处并不能解决问题。”
“那你待如何?”顾是非理解她,他也是个打着不走抽着倒转的人。
温挽笑而不语,转头问元晦:“王爷你说呢?”
元晦伸手取过她面前的茶杯,浅浅呷了一口,说:“明日我入宫一趟,让它变成温家私宅。”
从大理寺的人站在相府门前开始,在这件事上温家就落了下风,早搬晚搬都要落个被人赶出相府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相府变成温家私宅,便谁也没立场赶温家人出府了。
况且皇上亲赐宅院,也就意味着皇上准予温家留在上京,谁要想赶他们出城,便是在违抗皇命。
“多谢王爷。”温挽没想到容王做事如此周全。
“温小姐客气。”
“咳,”顾是非假咳一下,以示二人考虑一下他的处境。
温挽给他杯子里添了点水,说:“麻烦大人在府中多歇一阵子。”
顾是非:“……”
这两人联手算计起人来真是可怕,竟要让外边的人以为他被扣下当了质子,等相府变私宅再把他放出去,不就等于变相告诉大家,想动温家没那么简单。
突然感觉夜风很凉,顾是非双手抱胸,把自己团进椅子里。
“话说谁叫你来赶人的?”元晦问他。
“刑部直接下的令,没人愿意接,转了好几手才转到我这里来。”顾是非说,他家道中落,没什么背景,旁人不愿接的差事都丢给他。也幸好他接了,不然今日这事恐怕没法善了。
“难怪。”元晦说,刑部左侍郎权铮是扬长吉一手提拔起来的,尚书位又一直由扬长吉暂代,说一句刑部姓杨不为过,“是为盛泽的事吧,你摆了他们一刀,他们要是什么都不做就奇了怪了。”他这句话是冲着温挽说的。
“这么不痛不痒,也许不单是因为盛泽水患,怕是因为杨怡。”温挽说,她能察觉出来杨怡对她莫名的敌意,尤其是那人临走出布庄前的那个眼神,那里头可没多少友善。
“咳咳咳,”顾是非突然被茶水呛得惊咳不已,他没想到前太子跟杨二小姐的风流韵事居然能传到珞珈山上去。
元晦稳的很,淡淡瞥了一眼顾是非后,转头问温挽说:“因为杨怡什么?”
“我下午狠狠坠了她的面子,估计是气不过吧。”温挽回忆了一下说。
顾是非瞪大了眼睛,这人不是才回京城没几天吗?怎么又是杀人又是得罪人的,简直不得了。
话说温挽在京兆尹杀人的事被宋湍合对外瞒的死死的,只有少数杨家人知道,估计是怕这事漏出来,温挽再拿盛泽做文章。那祝小兰之死,也以无故自戕结了案。顾是非身处三司,有自己的人脉,旁人不知晓的事,不代表他不知道。
“杨怡此人最是记仇,年前坊间有些关于她的不好的传闻,她仗着家里的势,把那些嚼舌根的人一个不落全狠狠治了一遍。”顾是非说,那些传闻无非是杨怡攀高踩低之类的话。
温挽这人不爱八卦,没有深问下去。
离天亮还有一阵,元晦看看天色,对温挽说:“你身上还有伤,去休息吧。”他果然知道温挽手臂受伤。
温挽没想到他居然还记着这茬,略微有些意外,心中暖暖的。
“这里没睡的只有她一个人吗?”旁边的顾是非脸色阴沉地问。
元晦紧了紧披风,装作没听见。
“凌霜,带顾大人去客房休息。”温挽浅笑一下,嘱咐道,“你也去睡一下。”
凌霜扭扭僵硬的脖子,也不招呼顾是非,自顾自走了。顾是非连忙站起来追上去,他这人脑子好使功夫一般,走个路都能平地摔,就这两步让他跑的跌跌撞撞的。
元晦收回目光,将杯子里凉透的茶水泼掉,慢条斯理地又续了一杯。
温挽欣长的手指摩挲着杯沿,声音懒散地问:“王爷不跟着去休息?”
元晦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说:“突然觉得精神很好,睡不着。”
月色淡了些,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明暗的界线不是很清晰。
两人安静了一会,温挽突然说:“还没好好谢过王爷。”
元晦的茶早已喝完,空杯中半滴水也不剩,“客气,本王说过会护着温家”顿了顿,他又问道:“关于婚事,你怎么看?”
他自始至终没有问过温挽自己的想法,虽说是权宜之计,但终归关系终身大事。
温挽忽地笑了,“我跟王爷天作之合,不是吗?”
元晦目光微闪。
不管是失势前的太子跟丞相嫡女,还是失势后的容王跟无权无势的民女温挽,确实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我是问你自己的意思?”元晦单手撑在桌子上,俯身问她。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温挽收敛了笑意,双手环胸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元晦,说:“王爷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元晦哂笑一声,“想问句姑娘的真心话,可真难。”
“是王爷太心急了。”温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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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大了觉少,况且温母还惦记着要给女儿做早饭,所以天将将亮便把温父也叫了起来,打算一起去早市转转。
两人走到前厅,远远听见里面有说话声。
“无定河最稀奇的是岸边寸草不生,河水却常年不断……”
温父听了一耳朵,觉着这声音略耳熟。他看了温母一眼,见她也侧着耳朵听的很认真。
“鱼是有的,还不少,朝廷粮饷不够的时候,我没少带人下水摸鱼。”
“容王!”俩人都听出来了,这……虽说议了亲,那也没有私下见面的道理,这俩孩子!
想到这儿,温父气哼哼地想冲出去阻止二人说笑,不想被温母一把拦下,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咱们女儿心悦人家。”
“那也不成,”温父皱眉,同样压低声音回她,“男女授受不亲,这要是传出去有损挽挽清誉。”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总之,不准管。”温母转身,拉着温父的胳膊想把人拉走。
温父被她拉得一阵踉跄,“行行,随他们去,你放手……我自己走。”
“阿爹,阿娘,你们在这做什么?”温挽的声音突然在身旁响起。
温父身形一震,僵硬回头,见女儿带着容王站在他二人身后,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温父发誓,他这辈子还没遭遇过这么尴尬的境况。
“我……陪你母亲散步,散步。”
“见过伯父伯母。”元晦躬身问好,他长的高大,即便躬身也存在感十足。
“伯什么伯!”温父条件反射地反驳道,两人还未定亲,叫什么伯父。
温母暗暗掐了他一把,将话头截过来说:“好好,王爷还未用早饭吧?待会一定留下尝尝我的手艺。”
“多谢伯母,”元晦笑着拒绝道,“只是早朝时间快到了,我得赶紧去。”
“对,早朝要紧,你赶紧走。”温父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那么我先走了。”元晦含笑对温挽说。
温挽福了一福,“王爷慢走。”
温父见他二人眉来眼去,脸色气的发青。
“你要走了?”又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在家中响起。
温父额头青筋暴跳,循着声音望过去,此后生他有印象,像是大理寺的人。
顾是非见温父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赶紧问好道:“晚辈大理寺少卿顾是非,见过……老师,师母。”
“你怎么在这?”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不要说了,你也走吧。”温父心累地挥手道。
“温小姐不让学生走。”顾是非说的不明不白。
温父看看容王,看看顾是非,不知想到了什么,抓起女儿的胳膊就往内院拉说:“你进去给为父解释清楚。”
温挽受伤的事并未跟家里人讲,而温父刚好抓到她的伤口上,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
元晦闪身截住温父去路,身法快到旁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一眨眼就挪过去的。
“顾是非昨夜奉命接管相府,被我扣下。我们已经说好,我先入宫跟父皇讨了宅子,之后再放他离去。”元晦三言两语解释清楚,随后,他用了个巧劲,将温挽的胳膊不声不响地从温父手中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