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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花外室跑路了_分节阅读_第32节
小说作者:羁旅人   内容大小:267 KB  下载:菟丝花外室跑路了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5-26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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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

  江陈豁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直刻意隐忍的沉凝的面上,此时才显出几分不可抑制的悲痛。

  他一直以为,音音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从未想过,她死前受过那么多的屈辱。偏生这屈辱,来自他亲自挑选的未婚妻。

  他实在不敢想,那样娇柔的人,死前挨饿受冻,还要任旁人羞辱。经历了顺和斋这一遭,他也能猜到那些言语能有多锥心。她那样体面的一个小姑娘,尊严被众人碾在脚下,该是何等滋味?

  他忽而想起她死前望向他的那一眼,是含笑的决绝。是啊,决绝,他似乎此时才明白她为何决绝。他险些忘了,她曾经可是国公府嫡姑娘啊,虽柔弱,可自是有铮铮傲骨的,岂能任人轻贱?

  江陈并未唤御医来检验这松饼,比起这个,他心里沉甸甸的,都是她临死前决绝的眼,还有那些他如今才体会的她的痛。

  他嗓音疲惫的暗哑,嘱咐于劲:“去,让柳韵那日带的仆从,都随了她们主子去吧。”

  他说完,再不言语,出了门,往江堤而去。

  京中主路已点了风灯,影影绰绰,越往外走,灯火越稀疏,出了城,已是漆黑一片。

  嘉陵江沿岸,却有几盏灯笼飘飘荡荡,显出昏黄的光来。

  苏幻将手中最后一盏河灯送远了,抹了把泪,起身往岸上去。

  沈慎与季淮只目送那几盏河灯飘向远处,面目悲戚的沉默。

  几人上了江堤,在这黑暗的寂寥里,苏幻忽而发狠的骂:“沈音音,你怎么能走了呢?你忘了姨母说过的话了吗?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怎么就没听见去呢?”

  她骂完,陡然转身,伏在凭栏上,哀哀痛哭起来,出口的话破碎的听不清:“音音,怎么办呢,姐姐想你了。”

  没人劝她,过了许久,这哭声才一点点低下去,没了声儿。

  苏幻从凭栏上直起身,拿了帕子擦脸,望着两个沉默的男子,低低道了句:“抱歉,失态了,既.”

  她话还未说完,转头间便见江堤的暗影里站了个挺拔的身影,身上的麒麟绯色官袍还未来得及换,消瘦了几分,比之往日的威仪倨傲,显出几分空荡的萧索。

  苏幻神色一凝,还未出口,忽见旁边的季淮往前站了站,挺直着脊背,斥了一声:“滚!”

  这声“滚”让周遭都静寂下来。

  季淮平素有股坦荡的温润,说话也和气,此刻眼里蓄了波涛,一步步走出来,竟浑身透出凌厉的阴沉,看的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于劲皱眉,上前要治他的不敬之罪,却被江陈摆手止住了。

  江陈面上波澜不兴,并未显出被冒犯的怒意,在这里,他不愿让沈音音看见他同她的家人不快。

  他往前站了站,只道:“季淮,我来看看她。”

  “你是音音什么人?”季淮却不退缩,忽而发问。

  这话倒让江陈语结,他本想说“我是她的夫君”,可张了张口,竟是没发出声音。

  季淮冷笑,犀利的话语直指人心,他说:“江大人怕是想说,你是她的夫君。可音音只是个无名无份的外室,无论是从律法还是世俗,这声夫君是万万称不上。说白了,你什么都算不上。是以,江大人,你没资格来看她。”

  “是,你什么都算不上!”

  苏幻挺起胸脯,红肿的双目里有浓烈的恨,她走上前,直直对着江陈道:“江大人,你以为是柳韵害死了音音,所以你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杀了柳韵,便觉得良心安了吗?”

  “我告诉你江大人,真正害死音音的,是你!”

  她伸出食指,直直指在了江陈的面上,让于劲惊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沈姑娘的几个亲眷,怎得都是不怕死的,这可如何收场?

  只江陈却没有如他预想中的动怒,他只是陡然掀起眼皮,凌厉的目光落在苏幻面上,反问了一句:“是我?你说是我害死了沈音音?”

  “是你。”

  苏幻还是倔强的不屈服,只想要替妹妹出一口气,依旧咄咄:“江大人,你可有想过,但凡你替音音考虑一二,哪怕给她个妾的名分,柳韵是否还敢如此?说到底,一个外室再得宠,主母也是决计不会放在眼里的,柳韵是吃准了,她身为主母,有随意拿捏外室的权利。江大人,你自己都从未给过音音一分尊重,如何又让旁人尊重她?”

  这一句句落在江陈心里,激起一阵滔天的巨浪。他仓皇后退了一步,反复呢喃:“是我?你说是我害了她?”

  苏幻却犹嫌不够,兀自冷笑:“害死音音的,不止大人的不尊重,还有你的贪心。音音那时要离开,本就不再欠你的,你为何又要强留她在身边?你既想要娶贤明妻,又想霸占她的温柔纯粹,这世上,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你们男人占了!”

  江陈这二十四年来,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抄家灭族时昭狱内的血腥气、单枪匹马撞上北戎大军时、推新皇上位时的孤立无援,他从来不曾退缩过,可这一刻,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念头。他不是无法面对苏幻,他只是忽而觉得,愧对沈音音。

  可在这几分愧里,又掺杂着巨大的痛,痛的他一贯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了几分。怎能不痛啊,那样好的沈音音,他再也见不到了啊。

  季淮冷眼瞧着这官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江首辅神色黯然,一步步走进了漆黑的暗夜里,转头又嘱咐沈慎,将筋疲力尽的苏幻护送回京。自己却站在江堤的暗夜里,许久未动。

  初冬冷朔的夜风扑在面上,生生刮人肌肤。季淮却毫无所觉,只目光随着江面上的数盏花灯飘荡。

  他记得音音最喜睡莲灯,往日还曾调笑,等自己死后,要水葬,让一簇簇的莲灯围绕着,送去远方。

  他那回是第一次对她扳起脸,严肃道:“小小年纪,说什么生死。”

  只是未料到,竟是一语成谶。

  他扯起唇角苦笑了一声,忽而抬起修长的手,捂住了脸。

  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有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瞧着四下无人,忽而跑上江堤,扯了扯那站成石雕的男子。

  季淮眉头微动,侧头瞥了一眼身侧虎头虎脑的小童。

  那小童便坏笑着做了个鬼脸,给他塞了枚圆润东珠,神神秘秘道:“大哥哥,我叫虎子,有人要我告诉你,切莫伤怀,日后江南见。”

  季淮瞧了眼手中那枚晶莹通透的东珠,猛然攥紧了,还要再问,却见那虎子蹦跳着跑开了。

  他迎着朝日,那沉痛的眉眼展开,低低笑了一声。他的音音啊,小狐狸一个!

第41章 新生

  永和四年的初冬,天气冷的早,江南罕见的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镇江西南角的清和坊有间不大的门面,稀奇的是,也不见摆东西,只墙上挂了几副精工绣样并卷轴工笔画。不论人物花鸟,皆笔法绵密细致,色彩浓淡相宜,有传神的韵味。

  里间摆了几副桌椅,几个女童正低头习书。

  音音放下手中书卷,从支摘窗里探出头,瞧了眼铺门前正欲清扫积雪的阿素,微扬了声调:“阿素,披件氅衣再出来,仔细冻了手。”

  “哪里就这样娇气了?”阿素拢起双手呵气,转头暼见探出窗外的小姑娘,微愣了一瞬。

  音音一身朴素的天青色袄裙,云鬓上只别了一朵盛开的红梅。一张脸比这江南的雪还纯净,益发显的乌发红唇,眉眼清丽,只这么一望,便能轻易让人丢了魂。

  阿素回过神,轻轻嗔怪了句:“姑娘,你怎得就生的这般精巧,怪不得……”

  怪不得那陆参军,宋秀才……没事老往他们铺子钻。

  她正想着,里面四五位女童挎着书袋往外走,出的门来,同阿素问声好,便各自散了。

  落在后面的一位,七八岁的年纪,枯草一般的头发乱蓬蓬,消瘦的肩上驼了个幼儿。

  “阿奴,你且等下。”音音追出门,拉住了这女童消瘦的臂。

  她手里拿了枚檀木梳,握住阿奴蓬乱的发,一下下替她打理服帖。

  女童抬头看见音音脸上柔淡的光,往上托了托背上的幼儿,垂下头,无措道:“先生,我……我……”

  尚年幼的女孩儿,还未被如此细心对待过,一时既羞窘又觉温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快走吧,再晚了你母亲要找来了。”音音揉了揉她的发,嘱咐道。

  阿奴便惊恐的瞪大了眼,背着弟弟,撒开腿跑了。

  音音是永和三年初来的镇江。那时她落了水,是早已受过嘱托的胖婶将她救了下来,她没有立刻出京,而是在京郊的陈家村窝了几个月,转过年来才踏上了南下的路。

  初来南方,同阿素碰了头,便寻了这不起眼的小城落脚。

  待安定下来,便琢磨起维生的法子,起先卖些绣样书画,日子也不算难。因着音音功底扎实,当初工笔乃是跟着宫中御用画师徐仁所学,出来的绣样新奇又美观,渐渐也有了名声。

  她的工笔画亦是不含糊,引得许多文人交口称赞,很快便有人专程寻了来。

  她书画之名一时传开,竟有江南富商下了重金,要她去府上为女儿授课。音音辗转教习过几家,待到后来,便在铺子后面支了书案,收几位家境普通女童,教她们识字习画、礼乐书数。因她一直记得,她母亲生前曾说过:这世上,只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受到教育,才能窥见更广阔的天地。

  按理儿讲,这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只需会些女工女德,哪里需要读书习字?起先各家也无人将女儿送来,但听闻这位女先生学问了得,教过的千金都嫁了世家大族,这才令几个小商户之家动了心思,送了姑娘来。

  这其中,阿奴又是个异类。她家中贫寒,父母沿街卖油为生,小小年纪,每日浆洗做活,照顾幼弟,恰如她母亲为她取的名,是这个家里的奴才。只她每每经过梅花巷,总要拿一双渴盼的眼,蹲在支摘窗下,窥探一点点不属于她的天光。

  音音还记得初见她时,女孩儿眼里明亮的光,脏兮兮的手抓着窗框,小心翼翼的偷看。她将她喊了进来,自此后时常施舍一口饭食,让她在这学堂旁听。

  音音想起这些过往,站在雪地里,轻颤了下睫毛,抬头便见巷口驶来一辆轻便马车,走的近了,深褐车帘打起,走下来年过半百的林嬷嬷。

  林嬷嬷手里捧了个瓷白汤蛊,走的小心翼翼,一壁道:“音音,现熬的参汤,来,趁热喝。”

  季淮去年升任了江浙巡抚,林嬷嬷作为三品大员的母亲,在外也实实在在要被称一声林老夫人了。可在音音面前,她自始至终还是她的林嬷嬷,执意不让她改口。音音便随了她去,仍旧唤她一声嬷嬷。

  此刻,她上前搀扶了林嬷嬷的手臂,让阿素接了汤盅,清甜的声音里带了点嗔怪的意味:“嬷嬷,这刚下了雪,仔细路滑,何必跑这一趟。”

  林嬷嬷随她进了后院,一壁拍打身上的雪,一避道:“跑这一趟有甚打紧,我要不来,你与阿素怕是又要胡乱对付。”

  说完顿了顿,又将那说了八百遍的话翻出来,絮絮叨叨:“早说要你们搬去江陵,与我们同住,我也好能随时照料,也能省了我与你季淮哥哥整日来回镇江。

  季淮升任江浙巡抚后,常驻江陵办公,一并搬去了御赐的府邸。

  林嬷嬷本是随他去了江陵,自打音音落脚镇江后,便三不五时要来小住一段时日,好照料小姑娘饮食。好在镇江紧邻江陵,半日车程便至。季家在镇江也有处老宅,否则以音音这处一进的小院落,怕是住不下。

  音音听她又提起这茬,忙拿话岔开:“嬷嬷,沈沁怎未一起过来?可是又去哪处顽皮了?”

  沈沁现下被林嬷嬷认在了季家,对外只称膝下抱养的女孩儿,也算是有了个好出身。

  “确实顽皮,这几日你季淮哥哥教她骑术呢,得了匹小马驹,整日不着家。”

  林嬷嬷听她问起沈沁,慈爱笑起来,只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说完了沈沁,又拾起了方才的话头:“音音,你搬回季家,嬷嬷也好替你寻一门好亲事,如今孤身一人在外,嬷嬷实在不放心。”

  音音一时无话,她执意留在这不起眼的镇江,行事亦是低调谨慎,从不肯在明面上同季家有牵扯。不为别的,怕的就是万一哪天被撞破了身份,连累了季家,虽然这世上,再无人记得那个沈音音。

  林嬷嬷见她沉默不语,一双久经世事的眼现出探究的光,看住她,问:“音音,你老实同嬷嬷讲,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人?”

  那个人?音音一阵恍惚,江陈这个名字骤然跳出来,让她有一瞬的失神。

  这世上除了季淮外,没人晓得当初她的死,是自己蓄意谋划的逃离。连林嬷嬷都觉得,她对江陈用情至深,最后是被柳韵逼迫至此。大概世人都是如此想吧,包括江陈。

  脑海里又浮现那人飞扬桀骜的笑,凤眼微挑,冶艳的风流,还有他平素冷峻的清贵,说话时倨傲神情。只这些画面,都停顿在他带着柳韵的气息,同她缠绵那日。

  音音别开眼,轻轻笑起来,眉眼间有些决绝的坦然,道:“嬷嬷,你多想了,我往后断不会想起他。”

  林嬷嬷暗暗舒了口气,瞧着她的神色,斟酌了片刻:“音音,嬷嬷听闻,上个月,盛京辅国公府办了场喜宴,该不会是.”

  喜宴?那人娶妻了?也不知这次可有看准。她惟愿他夫妻和美,再不相干。

  “嬷嬷,如今好好的日子,何必提他。”音音抬起脸,嗔怪了句。

  林嬷嬷这才彻底放了心,握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好好好,咱们不提他。嬷嬷想好了,等年底便要替你遴选夫婿,到时多请几个好儿郎,让我们音音好好相看。”

  这话落了,一旁正喝水的阿素扑哧一声喷了出来,同音音对了个眼神,无奈的笑起来。

  林嬷嬷却越说越高兴,说到最后,连音音出嫁前的事宜都想好了:“到时候,你便从季家出嫁,正式拜季淮为兄,想来有他庇护你,你那夫君断不敢生事。”

  阿素越听越乐呵,到了晚间送林嬷嬷出门时,便忍不住感叹:“嬷嬷,你这是断自家儿子的后路啊!”

  季淮这两年,来镇江益发频繁,最近时日,不论多忙,两三日必要来一趟。有时来了已是深夜,他也不进门,只站在院子里瞧一眼音音卧房里昏黄的夜灯,便连夜返程。那样温润的一个人,从不打扰音音的生活,却事无巨细都能照顾到,傻子也能看出他的心思。

  林嬷嬷顿住脚,瞥了阿素一眼,忽而神神秘秘凑过来:“你以为我真忍心将音音推给旁人?阿淮这人,闷葫芦一个,我不激他一激,你林嬷嬷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你且看吧,阿淮听了这信,明儿一准来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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