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垂下眼帘,陷入沉默,直到被蔺长星扯了扯袖子,才抬眼轻声问他:“原来这是戏?”
她的眼睛雾蒙蒙得笼着层纱,声音宛如在梦里时的低语呢喃,似是怕梦醒,又是惆帐和彷徨。
情投意合,娶她,这一路的折腾与嬉笑,若只是一场戏,一场梦,何时醒了就散了吗?
见她如此问,蔺长星岂会不知她心里所想,当即色变,抓着她手解释:“不全是戏,我是真心的。”按计划要闹一场,是他自己选了这样唐突的方式,不为什么,只想带谢辰疯上一疯。
“只不过不得不做给别人看。”
谢辰疑惑,没好气道:“陆千载教你的?”
“是啊,”看她脸色放晴,蔺长星软声道:“太子殿下也是这样教我的,还有你爹。”
“我爹爹……到底为何?”连太子都掺和进来,此事已经不关乎她跟蔺长星的私情。
谢辰问完心中有数,定是陆千载的意思,她早该知道,陆国师不做赔本的买卖。
蔺长星默了默,不忍此时就告诉谢辰,告诉她从前二十年的难堪难忍尽是笑话,便道:“他们自有安排,你宽心便好。”
“宽心?”谢辰不置可否,将车窗打开,外头的大风刮进香软的车厢,急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若按陆千载的意思,戏做到这里已然足够,宴京很快便会风云四起,瞬时揭出当年的秘辛。
便是想换个温和的法子也不成,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按理,他的事情已经做完。
太子殿下说,母亲今日就可以进宫接父王回来,此后和没有烦心事了。
当他得知谢辰与他所谓的命格,不过是帝王与权臣的一场博弈,是前国师的信口胡言,他心疼自己,更心疼谢辰。
他们总该做一点事情来发泄,来庆祝,今日疯疯癫癫便疯疯癫癫吧,谁也管不着他们。
她还不晓得,等疯完,他就亲口告诉她。
马车转过一条街,谢辰证实了心之所想,“掉头回去。”
他道:“不行。”
谢辰瞪他眼,换了个法子,“那就去我的别院。”
“也不行。”
谢辰扶额,心里焦躁,却尽量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我不信这也是太子与父亲的意思,你是不是借此来戏弄我?听话,让我回去。”
他摇摇头,执拗道:“我说了,要你嫁给我,你回我家,等我父王回来商议。”
听他说胡话,谢辰气笑了:“这也是国师的主意?”
“回家我跟你说。”
谢辰还不知情,蔺长星说一半藏一半,她听不明白,亦说不通,索性捂住耳朵不理他。
等马车驶进王府,她下了车便要跑,蔺长星拦住她,又将她抱起。
“你不能走。”
谢辰快被他气哭了:“蔺长星!”
他不怕她生气,抱着人回到自己屋子,踢上了门。
收着力气将她扔到床上,笑道:“不嫁也成,你别想再出这道门。”
谢辰不知他哪来的底气,顺手拿起枕头砸过去,“你如今的出息都用在我身上了!”
蔺长星茫然,挠头笑了一下:“怎么会,我在你身上是最没有出息的。”
“……”
第74章 无耻 我还能再不要脸一点
蔺长星抱着谢辰砸来的枕头, 笑得孟浪又欢快,天地良心, 他说的是实话。
谢辰的脸微微发烫,慌乱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若初见时就晓得他是这样的德性,她才不管他,掉河里就掉河里,冻着就冻着。
才恶狠狠骂了一瞬,便想起初遇时他湿漉漉又满眼星辰的样子, 心又软得一塌糊涂。有那层永不褪色的光在,他此时的恶劣就变得可以忍受了。
可是,他有事情瞒着她。
或者说,所有人都有事情瞒她。
今日事出蹊跷,大家配合得心照不宣, 而他的任性和执拗不同以往, 以往但凡她有不乐意, 他一定小心体贴地哄她。
今日则不然,任凭她如何给他脸色看, 他偏要如此气她。
自从当初与他说过自己惜命后, 他便不再强求这些, 今日为何把“嫁娶”挂在嘴边?
此刻把她留在王府像什么样子。
谢辰打量一圈,他的寝居陈设不多, 整洁干净, 有股淡雅的梅香, 细细嗅来还有墨味。她的视线挪到床上,方才她随手拿起枕头砸过去,不出所料, 枕头下又是书。
她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本是春宫图还是风月话本?脑中涌现出的不雅记忆,一时让她窘迫不安。
谢辰此时被他扔在床上,衣衫不整,簪子在扭打间斜挂在鬓边,垂了几缕头发下来。
不必照镜子,她也知自己是副勾栏模样。
心下百转,再见蔺长星眼神沉下来,不复方才的灵动,这前兆她太熟悉了。
忙着坐直身子整理衣裳,正要说“别闹了”,蔺长星忽单膝往榻沿一跪,两臂将她困在身下,热切地看着她。
沉声回她方才的话:“你知道的,我还能再不要脸一点。”
谢辰一手撑在身下,一手抵在他胸膛,提醒道:“这是你家,你母亲……”
他弯着眉眼,雀跃地说:“我母亲进宫了,今日就把我父王接出来。”
谢辰稍觉诧异,太子此前才说过力不能及,这么快就能让燕王出宫了。
“那我更不能待在这里了。”
“辰辰,”他如她的至亲和密友那般唤她小名,这样温柔的语调,说出的话却让她无处可避:“我们做一次,做完我跟你说一件天大的喜事。”
他直白得鲁莽,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表情顿时有些僵硬:“现在是白日。”
又是在他家里,他不是最爱装乖孩子的吗?
“白日又如何,我们又不是没……”半截话戛然而止,他被谢辰堵住了嘴,她常这样捂他。
她的手心像是涂了润肤的香膏,味道清雅,沁人心脾。
蔺长星傻笑了下,摇头表示自己会闭嘴,待谢辰松开。他将床上那本书拿给她,跪坐在她身边,满怀期待地说:“你翻一页。”
“我不翻。”
谢辰已然瞧出来那不是正经书。
他循循善诱:“就翻一页,你心里不是有疑惑吗,书里有答案。”
见他言之凿凿,谢辰真以为书里有什么,随手翻开一页……只扫了一眼便匆忙合上了。
脸红耳烫,又恼又怒。
蔺长星坏笑起来:“我看见了。”
画册里,赤身裸|体的两个人,女子眉目含情跪趴在枕上,男子从后扶着自己的那物,刚入了个头。
“蔺长星你真是个混蛋。”谢辰被他耍了,终是忍不住又骂他一句。
蔺长星的眼睛里发着光,仿佛碎了一颗星进去,“你知道吗,你骂人的时候声音特别好听,样子也好看。”
没有人真心骂人时的声音会好听、模样会好看,之所以谢辰如此,只是因为每回她想骂他时,张口就又舍不得了。如此一来半凶半柔,含嗔带媚的,风情自然不同平日。
蔺长星往她怀里蹭,顺便占便宜:“你再骂骂我吧,好不好?”
这人无赖起来,打骂都是没用的。
谢辰把书扔在一旁的案几上,闷声不悦道:“你骗我。”
他今天就不能跟她好好说会话吗?
他装了会可怜,摇头道:“我没骗你,只要你按着画册里那样与我来一回,你想问的我立即便告诉你。”
原来是这个意思,谢辰嫌他胡言乱语,当即便要下床,又被他按倒在床榻上。
他利索地将床帐放下,痴痴对她道:“我说过,你跑不掉的。”
…
蔺长星将被子紧紧地裹在她身上,将她额间沾了汗的碎发撩开,体贴道:“刚出了汗,贪凉会生病。”
谢辰累得不想睁眼,赌气地刺他:“病死也不要你管。”
他笑着亲亲她的耳朵:“说胡话。”
调息片刻,顾忌着此地不宜多躺,谢辰忍着疲倦:“去备热水,我要擦洗。”
见她这么快恢复过来,蔺长星伸手过去替她揉,“膝盖不疼了?”
他一提,谢辰便恨恨地瞪他:“混蛋。”
他还真逼她按着那个图册上的来,只闹一会便罢了,不知他今日发的什么疯,偏要那个姿势释放出来才满意。
被骂混蛋的人像吃了蜜饯一样乐呵呵,对她道:“那个苦药,你别喝了。”
谢辰怔了怔,严肃起来:“现在不行,一切尚未有定数,何必徒增变数。”
他道:“很快就有定数了。”
这句话可谓关键,谢辰轻轻抚摸锦绒床单上的褶皱,心里逐渐敞亮起来。
“你不是说要全盘告诉我?”她温柔地看着蔺长星,“闹也闹过了,等我梳洗完,你就老老实实交代。你若再这样遮掩推诿,我就真的生气了,我不喜欢被人耍。”
蔺长星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只是因为是他,她才一次次纵容。每当她纵容他,他一面欢欢喜喜,一面又担心她忍多了就会厌倦。
他道:“好。”
木耘是个机灵的,无需蔺长星吩咐,早就备好了热水。
蔺长星要帮谢辰洗,被白了一眼,她道:“罢,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蔺长星也想到自己的前科,笑了笑,退了出去。
谢辰出来时,他正在换床单与被套,凝神专注,修长的手指将每道褶皱都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