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二十一年,尧王起兵谋反,这日天降异象,天光泛红,有乌云压龙,视为不祥之兆。
尧王带兵闯到乾坤殿,至圣帝坐在龙椅上,抚摸案上的玉玺,“七弟,朕没想到最终背叛朕的人会是你。”
至圣帝和尧王一母同胞,当年至圣帝开国,平叛藩镇之乱,尧王在一旁出了不少力,只可惜,能共生死,却不能一起享富贵,终究是曾经的兄弟之情,走到了今日的阴谋算计。
“皇兄,这位子你做了这么多年,是该臣弟坐一坐了。”尧王提剑,身上的金甲染上鲜红的血,一步一步过来。
至圣帝冷笑,苍老的眼里透着轻蔑,“当年朕打下天下,又坐守天下有多么难,你以为你会赢得这么容易吗?”
倏的,尧王眼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大殿外的护卫匆匆而至,为首的人正是此时应该被幽禁东宫的太子李贤,“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尧王这才得知,原来自己是中了那奸贼的计,他仰头狂笑,剑指至圣帝,“皇兄,臣弟既然活不了,也要皇兄陪着臣弟。”
尧王动作快,李贤未阻及时,一剑刺向至圣帝的喉咙,血流如注,同年,尧王起兵谋反,刺杀至圣帝后,自尽,太子李贤登基。
顾华庭携至圣帝密令带着的士兵赶至上京,镇压叛贼,如今上京大局已定,至圣帝死,李贤上位,但至圣帝会不会死这其中又有几分隐秘谁人可知。这个法子是顾华庭出的,既然知道其中实情,他便是想走,李贤也不会让他离开。
赶至刘府,府中下人各自逃难而去,只有刘信成依旧坐在正厅的高位上不为所动。
“六公子来得可真快。”刘信成抬手让他落座,才道“阿蓉还好吗?”
顾华庭没答他的话,“你应该来知道,我今日是来杀你的。”
“哈哈哈!”刘信成仰头狂笑,眼里出了泪,抑制不住,“杀我?”他止住笑,可怜地看向顾华庭,“顾六公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汪满春这个人?”
顾华庭定定眼,抿唇不语。
刘信成接着道,“你把阿蓉查得那么清楚,当真就不知她的父母是被谁害死的?”
顾华庭静坐着,他没想过,这件事瞒得这么严,竟然还会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手中的剑柄已经被他慢慢攥紧,“她知道吗?”
“我自然还没和阿蓉说。”刘信成回他,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除非你一辈子关着她,否则,这件事我定会想尽办法,让人说出口。”
“你不会有机会了。”顾华庭抽出剑,上面沾着鲜红的痕,它今日可饮了不少血。
当年他从西域回来,府中的一切事物都交由汪满春掌管,只是没想到他竟哄骗自己,联合东院,企图吞并整个顾家的家产,却不想成一次酒宴被叶蓉的父亲看出了门道,便是如此,汪满春暗中买下江湖人杀了她的双亲,才致使叶蓉做了他叔父的妾室,她后半生的悲剧,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若是知道其中实情,顾华庭不敢想,她会如何的恨自己。
上京别院
叶蓉被他关在这里多日,许是怕她闷,给她送了一只金丝雀过来。
金丝雀被养得好,羽毛光顺亮丽,翠绿的像是被涂上一层烛蜡。
它探头看向叶蓉,等她投喂。
叶蓉拿了汤水扬手洒在里面的铁盒里,淡淡地看它在里面吃得欢快。
她若是能像这鸟一样不知世事便好,被这般精致得照料,不愁俗世,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只可惜,她是人。
顾华庭回来时,她正喂完鸟,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发呆,见来人只瞥了他一眼,目光再没落到他身上。
“喜欢吗?”顾华庭上前逗弄雀儿,问她。
看他这般轻松,叶蓉猜测或许上京的事了了,眼睛几番移到他身上,欲言又止。
顾华庭感受到她频繁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轻扯了下嘴角,“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失言,他人没死。”
话落,转口又道“南平王有心给你安排一个身份,让你回府,如果你不愿,我会处理好这事。”
叶蓉玩弄手里的雪球,揉了一团又一团,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我想过得安静点。”
当初她是刘信成的妻时,南平王举棋不定都没让她回府,如今大局已定,又想着要她,稳固自己的地位。这样汲汲营利的亲人,不要也罢。
顾华庭转身正看到她手里慢慢融化的雪水,皱了皱眉,上前大掌包裹住她的手,“胡闹,这么冷的天,受凉怎么办?”
郎君疾言厉色,满眼心疼,又不放心地对着她的手呼出热气。叶蓉不解地看他,“顾华庭,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那你呢?”顾华庭看着她的眼,反问,“你喜欢我吗?”
叶蓉别过眼,把手抽回,犹豫一会,才道“我不知道,顾华庭,我真的不知道。”
顾华庭心上猛然一喜,手臂微颤,慢慢揽她入怀,薄唇触碰她的发顶,温柔得像是怕碰坏了怀中的人。
“你能帮我查出真正杀害我父母的人是谁吗?”叶蓉仰头看他,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忽道“刘信成说过,他已经查出来了,只是至今还没告诉我。”
悦然的心又猛地一沉,顾华庭唇畔微动,没说出口原本要说的话。
半晌
“嗯,我知道了。”他慢慢沉声,“这几日你先住在这,等朝中事都处理好了,我陪你回梧州。”
翌日,别院的门开,柳嬷嬷抱着安儿下了巷口的马车,直入别院。
叶蓉再次见到安儿,一别数日,虽不多时,但瞧着安儿像是长大了不少。
到了夜里,顾华庭回到屋,一盏昏黄的灯亮起,他自认为是在等自己。叶蓉听到动静,穿好衣裳来迎,“你怎么这时来了?”她扬眉,迷蒙之中,眼角眉梢都染上曾经女儿家的娇媚。
顾华庭白日饮了酒,一时心悦,亲亲他的眉心,也不嫌腻,醉意微醺,“想你了。”
听这口气,叶蓉当即知道他又饮了酒,“安儿睡下了,我给你铺张榻,你睡在外间。”
随后,眼前的身影忙忙碌碌,一会儿给他抽出被褥,铺在榻上,一会儿又过来把将灭的灯芯燃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顾华庭抬手揉了揉眉心,轻笑下,就把人勾到了怀里,贴在她耳边,“别忙活了,我沐浴后去去酒气,陪你在屋里睡。”
叶蓉左耳一痒,又躲不过他,当即应声。
年关过去,几近阳春三月,柳条抽芽,河水破冰。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特封顾华庭为工部尚书,一时间朝中哗然。
转眼离尧王谋反一年已过,叶蓉待在别院里不哭不闹,也没和顾华庭提过要回梧州的事,顾华庭也从没和她说过。
只是这一年间,顾华庭突然大病,面色白得吓人,还要托着病体前去上朝,但这几日实在是连行动都费力,新帝嘱托他在家中修养,不必再上朝。只是病到现在,除非他死了,要不然如何都不能离京。
他没传信给慎子墨说大病一事,慎子墨妙手回春,当初说能保他命三年就是三年,如今这场病来得奇怪,像是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只不过他不想深究。
叶蓉端着熬好的药进来,放在他床头,汤勺舀过,对着上面吹了吹热气,放到他嘴边,“公子,吃药吧。”
顾华庭费力地掀起眼皮看她,颤着右手摸在她的侧脸,“这一年你还没叫过我夫君呢。”
叶蓉侧脸躲过他伸出的手,汤勺不偏不倚地抵在他的唇角,“先趁热吃了药。”
往日他很好哄,说吃便吃,然而今日这人不知是怎的了,说什么都不愿意吃药,他头后仰,躺回床上,“我还想看安儿一眼。”
他像是知道了什么。
自他病后,叶蓉就以过了病气为由,把安儿安置在了别屋,算来,二人是许久没见过了。她手举得发酸,也不在抬,默了一会儿,才道“安儿会过得好的。”
顾华庭还是不肯吃药,他眼睛望向窗外的枯枝残叶,唯有寒风呼呼作响,转过头,微微一笑,“看在我这一年听话的份上,把最后这一碗倒了吧,让我再活几天,我还想多看看你。”
他说得轻松,丝毫不见被人欺骗的悲愤。
叶蓉一惊,双目瞪圆从榻上站起,“你怎么会知道?”
这药里有剧毒,长期吃则会让人致死,这药是刘信成给她的,她父母的事她早就清楚,只是没挑明了说,这一局更不过是引他深入其中。
顾华庭未语,那双往日薄凉的眼此时尽是眷恋与不舍,“我如果这么死了,你会不会一直记着我?”
叶蓉不去答他,猛地转身就出了屋。
五日后,顾华庭毒发身亡。
那日柳嬷嬷去集市买菜,叶蓉在别屋哄着安儿,屋里空无一人。
他口中唤叶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成了一片虚无。
他想
她定然是听到了,只是不愿见他。
2021
第47章
“姑娘, 那位顾六公子今日又来了呢!”小丫鬟流玉欢快地跑进来,悄悄咪咪地在叶蓉边上咬耳朵,“顾六公子对您可真是痴情, 看样子只要老爷不松口,他还就当真要赖上咱们家不走了!”
“姑娘,他那日英雄救美, 你当真不心动?”
流玉不断在她耳边打趣,叶蓉敲敲她的头, 满面红晕, 羞臊地转不过脸, “你都在浑说什么!我…我怎么会看上府中有那么多姨娘的人,阿爹也不会点头的!”
“可他亲自都把那些女人赶出去了啊。”流玉又道。
说来也怪, 那日夫人带着姑娘去庙里上香,不知怎的这么巧就遇上了劫匪, 府中家丁不敌, 眼看姑娘就要被劫匪掳去, 突然顾六公子犹如神将,又把姑娘抢了回来。
后来不出一月, 顾六公子就散了后院姨娘,说对姑娘一见钟情, 遣了媒人来府中提亲,但老爷和夫人只有姑娘一女, 更何况姑娘才及笄不久, 哪里舍得,老爷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姑娘,不如我们出去看看?”流玉眼睛一眨,又说了几句哄人的话, 说得叶蓉心动了,记起那日他抱自己时,耳后听见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便又一阵面红耳赤。
两人悄悄从正厅后门进,叶蓉躲在九曲翡翠屏风后,偷看着厅中丰神俊朗的人。
顾华庭弯腰撩袍,双膝跪在地上,“子逸真心倾慕贵府千金,若得此一人,一生一世,终生不负。”
跟在后面的崔禹都被公子这一番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
说来这出奇的事还是在两月前,公子原本要在西域再待上许久,一觉醒后,却突然快马加鞭从那赶了回来,不仅处置了汪满春,竟还设计叶家家眷途中遭遇劫匪,又出手相救,来了个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戏码。不过多久,就来叶府提亲。崔禹实在想不出,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顾六公子,我活这么大年纪,就这一个女儿,她是我的掌中宝。你顾华庭的名号在这整个徐州谁人不知,我哪知道你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来娶小女,改日厌弃小女就像厌弃你后院那些姨娘一样,把她当做废布一样甩掉!”叶修怒瞪了他一眼,甩袖而坐,不论顾华庭如何,都是绝不松口。
顾华庭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漆黑的眼瞥了下屏风里的人影,又很快收回,静默不语。
叶蓉躲在另一边,背靠在里侧,心凉了半截,看阿爹这态度,定是不同意了。想到多半不能嫁给一个顾六公子,心里竟莫名地升出一股悲伤之意。她脚步微微后错,一手扶住流玉,另一手捂住胸口,一时痛得难以呼吸。
“姑娘,…”流玉看出她不对劲,一手扶她,却因二人是躲着不敢大声,见她面露痛色,焦急道“姑娘咱们回去吧。”
叶蓉张张嘴,连尾音还没说出来,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男人一直守着她,跟她说话,可她听不清。
后来,男人更过分了,用各种手段逼迫她。
“不要,你别过来!”
“啊…”
叶蓉倏的睁眼,从床榻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脚冰凉,心口砰砰直跳。双眼恍惚无神,不属于她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向脑海。
“姑娘?姑娘?”流玉听见屋里的动静,急急忙忙过来,“姑娘您怎么了?”
叶蓉眼睛怔愣地看她,喃喃道“我怎么了?”
流玉端着药喂她,“郎中说您受了惊吓,才至昏迷不醒。”随后她又皱眉,“姑娘,是不是那日的劫匪吓到您了?”
叶蓉怔然,上翘的睫毛颤了又颤,道“顾六公子呢?”
流玉一愣,随即笑道,“六公子听说您晕倒,一直守在外面没走呢!他可是真的关心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