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袍玉冠,虽然只见过一面,柳凝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景溯站在回廊里,似乎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既然他在,柳凝也就改了主意,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借口收了回去,她起身遥遥一拜,笑得温柔:“那妾身便献丑了。”
柳凝不喜张扬,但既然景溯就在这附近,她也不妨引人瞩目一下。
听闻太子殿下素喜音律,若能借此让他留意到她,或许便能多上了几分接触的机会。
柳凝派人取了玉笛来,纤细的指尖轻轻搭在上面,引宫按商,舒缓优美的乐声如流水般静静流淌……她吹的是一曲《杏花微雨》,颇为应景,与身后的丛丛杏花相映成趣。
有粉白色的花瓣落在了她的发间,簪头垂落的珠坠轻轻晃动,柳凝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在雪肤上投下一层浅浅的弧影,看上去好似春日里轻轻飘浮的飞絮,温婉孱弱,让人想要捧在手心里,好生怜惜起来。
便是女子也不禁心旌摇荡……席间女子们屏息凝神,都静静地欣赏着柳凝的笛音。
再是瞧不起她的出身,却也都无法否认,她的确有令人心折的资本……难怪卫二不顾门庭,也要推了婚事娶她,放在府里百般娇宠。
柳凝吹完最后一个音符,放下玉笛,席间静了一瞬,很快响起掌声,还有低低的惊诧与赞赏。
她没有理会这些骚动,只是低调温顺地坐了回去,当然,她没忘了用余光望了眼廊下。
景溯似乎靠在栏杆边,头微微侧着,花枝遮住了他的一部分脸,柳凝看不清他的表情。
也不知笛声有没有清楚地传过去,引起他的兴趣。
第6章 捉奸
廊边的花枝轻轻颤动了一下,谁也没有注意到,除了柳凝。
她看见景溯折下一枝杏花,簌簌落了几瓣,男人把花枝搁在了阑干上,又朝这边望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柳凝轻轻捏了捏茶杯。
他那是什么意思?
是夸赞?暗示?……还是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无心之举?
柳凝不动声色地转着心思,正想抽个空当离席跟上去,偏偏冯翠英就是不放过她。
她并未被柳凝的笛声折服,甚至听完以后颇为气愤,手指着柳凝:“你……你说谎!”
席间的夫人们都面面相觑,只有柳凝知道,冯翠英指的是什么。
当时为了勾引卫临修,柳凝曾假装不通诗乐,好叫他手把手地教她,增进感情……冯翠英见过这场景,当了真,还真以为她什么都不会。
本想把柳凝推到众人面前出丑,倒时候连带着她的家世,好生嘲笑一番。
谁知最后反倒成全了她。
冯翠英气得脸色通红,柳凝虽心知肚明,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赵夫人在说什么?”
冯翠英夫家姓赵。
说起来柳凝也有很久没见到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和当年一样的刁蛮莽撞。
“你少给我装!”冯翠英忿忿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你……”
“赵夫人——”
坐在正席上的沈夫人皱了皱眉,劝阻道:“今日邀诸位来府上赏花,都是贵客……何必坏了彼此赏花的兴致?”
她显然对冯翠英有些不满,而席间其他人也纷纷窃窃私语,侧眼瞧着冯氏。
众人都知道那些旧事,冯翠英曾倾慕于卫临修,故而今日见了柳凝分外眼红……只是她已经嫁做人妇,还这般明晃晃地记挂着人家夫婿,总归是有失分寸。
是以夫人们看向冯翠英的眼神里,都带上了些讽刺。
“既然赵夫人不喜,那妾身便不留在这儿碍眼了。”柳凝起身,淡淡地向沈夫人施了一礼,“妾身头疾似乎有些犯了,想下去歇一歇……倒是扰了姐姐的雅兴。”
沈夫人的脾性有些尴尬,看向冯翠英的眼神更添了几分气恼。
这一幕落进了柳凝眼里,背过身时,她略略弯了弯唇,却没有停留,也没有接受沈夫人的挽留,径直离开。
她看上去好像生气了。
凡事讲究个体面,冯翠英出言不逊,她出身不高,但好歹也是嫁进了忠毅侯府,又怎会任由冯氏将她的脸面踩在脚底。
席间的贵妇人们虽然不喜柳凝,却也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柳凝却是有意借着这个由头离开。
柳凝以前见过冯翠英几次,对她的性子还算了解,都不需多做什么,言语轻巧地激一激,便能把冯翠英的火勾起来。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让冯氏落了众人口舌,也有了名正言顺的离席理由。
她运气不错,既然已经在沈府里见到了景溯,那就不必载待在那无聊至极的赏花宴上了。
柳凝支开婢女,顺着景溯离开的方向,一个人沿着回廊往下走去。
然而走到了尽头,却依旧没有景溯的影子。
柳凝顿了顿,穿过一处偏僻的院落,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走下去,却在拐过墙角时,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
她一惊,抬起头,看到景溯对她弯了弯唇。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唇边噙了淡淡笑意,头稍稍低下,柔和地望着她。
柳凝后退一步,垂头:“原来是殿下……好巧。”
“夫人又迷路了?”景溯的语气里,带了丝打趣的味道。
“臣妇还是第一次来这沈府。”柳凝微微羞赧,细声道,“无意间碰见……倒是又让殿下见笑了。”
“怎么会。”
景溯靠在墙边,一枝杏花横斜在他头边,他轻轻睨了她一眼,眼里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柳凝怔了怔,望进他眼里,可是除了温柔随和,什么也没有。
但心头那瞬间涌起的奇异感,却始终没有消退。
柳凝指尖搭在腕上,心思转了转,正打算开口,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还有男子的劝哄声,也一道钻进了耳里。
那声音耳熟得很,很容易分辨,似乎正是冯翠英的声音。至于那男子,柳凝不知他是谁,不过十有八九是这府上男丁……总归不会是冯翠英那位姓赵的夫君。
冯翠英和沈府的男人偷情,竟被她撞见了。
想来是她离开后,冯翠英被席间的夫人们排挤,气闷之下也离了席,竟跑来找情夫诉苦。
柳凝不知这算幸运还是倒霉,若是一个人,她自然无所谓,甚至还能将此事作为威胁冯翠英的把柄……但偏偏此时,景溯就站在她的身边。
若是被人瞧见了,难免落得个瓜田李下的名声。
柳凝轻轻咬了咬唇,正打算劝景溯离开,手腕上却忽然一紧。
景溯捉住了他的手,牵着她进了旁边一间屋子里,将门合上。
“唐突夫人了。”他彬彬有礼,“暂且在此处避一避。这里是母后未出嫁前的居处,不会有人过来。”
这里竟是沈皇后出嫁前的居所。
柳凝顿时感受到温暖的熟悉感,不过她当然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恭谨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殿下替妾身考虑。”
说着,她抽了抽手。
景溯还握着她的手腕,他像是才发现一样,瞬间松开,笑了笑:“抱歉……”
柳凝摆摆手,正打算客气两句,却听见冯翠英和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透过窗棂空隙间,她看到冯翠英被男子半抱在怀里,两人竟是正朝着这间屋子走来——
她指尖微凉,转头看着景溯。
他刚刚不是说不会有人来这里的么?
柳凝这下真的有些不知所措,若是在外面被发现,尚且可以用偶遇的借口敷衍过去;可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旦被人瞧见,那可真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将房间里的陈设匆匆环视一圈,正打算找个可以藏身的地方躲藏,却忽然看见景溯打开一座紫金檀木衣橱,拽着她的衣袖,将她塞了进去。
“还请夫人稍稍委屈一下了。”他简短地说了一句,然后,自己也躲了进来,从里面关上了门。
下一秒,屋门便被一把推开。
房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柳凝透过衣柜的缝隙,看到冯翠英身上的衣裙被男人解开,一件件落到地上,凌乱地堆在一起。
那男人似乎是沈家子侄,眉目与卫临修有两成相像……柳凝微微摇头,她没想到,冯翠英居然已经到了这般走火入魔的地步。
两人痴缠在一起,不过没过多一会儿,男人却忽然放开冯翠英,笑容里带上一丝淫邪,从怀里拿出一只香炉,点了起来。
香雾缓缓从炉盖镂空处氤氲开来,缓缓弥漫在整个房间里。微甜的气味钻进了柳凝的鼻子里,她身子有些发软。
外面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加重,缠抱着滚上了床榻,消失在柳凝的视线里。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低低的□□,还有床板“咯吱咯吱”的声响。
柳凝对这种事一知半解,倒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她只是觉得衣柜里有些燥热,或许是因为空间太过狭小。
她和景溯挤在一起,整个人贴在他的背后,下颌几乎能搭在他的肩头。柳凝看不到他的正脸,只能顺着微弱的光线,看见他的肩头、前襟、还有宽大的衣袖。
他的衣袖拂落在她的膝上,柳凝目光落在上面,她记得那枚玉佩,当时就是被放进了这一侧的袖袋里。
近在眼前。
外面的动静丝毫影响不到柳凝,她从景溯身后观察了一会儿,见他似乎毫无所觉,便悄悄伸出手,往他的衣袖里探去。
隔着袖袋,果然摸到一块坚硬的玉坠,大小与她那块一样。
柳凝屏息,小心翼翼地拆开袖袋上的丝绦,却不防他忽然动了一下,手背碰触到他的手肘。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反握住,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柳凝身子一僵,心跳生生漏了一拍。
她挣扎起来,可景溯的手却并未松开,他侧过头,唇几乎快触上柳凝的耳廓。
“别动。”
景溯的声音又轻又慢。
可是他挨得那么近,呼吸洒在柳凝的耳边,细细密密,激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
衣橱外的香气袅袅散着,味道似乎比刚刚更浓重了些,她的手腕被身边的男人握在手里,灼热的温度顺着肌肤,一寸一寸往上蔓延。
柳凝觉得身体愈发无力起来,她轻轻咬住唇,不让自己出声,可眼里却好似沁出了泪花,沾在眼睫上,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眼前一黑,最终倒在了景溯的怀里。
第7章 舍不得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冰凉的东西塞进她的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