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茹甄站在一旁盯着,她发现绷带上的蝴蝶结,还是上次她打的那个蝴蝶结,竟然还完好的保持着原来的形状,看来褚晏的伤口自从她上次上过药后就再也没换过药。
她眉眼微微一沉,暗自思忖,她可不相信褚晏会买不起金疮药。
可他为何要如此做贱自己?
绷带解开后,里面的伤口果然崩裂了,还有些化脓,看起来竟比上次的还要触目惊心,可见他方才确实是动了大怒。
“阿嚏——”
宋茹甄忽然打了个喷嚏,徐太医吓地手一抖,褚晏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抬眸幽幽地注视着她。
宋茹甄却聚精会神地盯着徐太医提醒道:“你小心点,别戳到伤口了。”
徐太医擦了擦冷汗,继续用木镊子夹着湿棉布清洗伤口。
“阿嚏!”
谁知宋茹甄又打了一个喷嚏,竟比上一个还要严重,直吓地徐太医一镊子戳进了褚晏的伤口里。
徐太医魂儿都飞了,褚晏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好在宋茹甄光在打喷嚏了,也没注意到这边。
徐太医感激地看了褚晏一眼,然后转身,硬着头皮劝宋茹甄:“公主,这更深露重的,您又衣衫单薄,恐怕是染上了风寒,还请先尽快回去歇息,老臣处理好了这边就立马过去为公主诊治。”
宋茹甄看了一眼褚晏,褚晏似乎很不想见她,见她看过去,立即扭头看向里侧。
哼,谁稀罕呆这里守着你!
“也好,但驸马要是敢不上药的话,你也别来叫我了,直接去叫府兵过来把人捆了,直到上好药为止。”
不出徐太医所料,宋茹甄果然染上了风寒,当夜高烧不歇,反反复复连烧了两天两夜,整个公主府为此急地人仰马翻。
宋茹甄怕宋应时担心,吩咐太医和府里的人不准向宫里禀报。
直至第三日晚间,宋茹甄口干舌燥,渴得难受,昏昏沉沉间,嚷嚷着要喝水。
过了会儿,她感觉有人扶她起来,托住了她的身体,将温热的水杯递到她的唇边。
“咕嘟咕嘟……”
几口水下肚后,喉间撕裂般的干痛总算缓解了几分,意识也稍稍明朗了几分。
她的身体因为长久的高热早已疲软无力,连抬手和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便软软地靠在那人的怀里。
隐隐约约间,鼻端萦绕着一股高山雪莲般的冷香,似一股清流缓缓卸去了她体内的燥热,她便贪婪地往那人怀里蹭去,想要汲取更多的冷香来缓解体内的燥热。
那个怀抱初时还僵硬的像木头,宋茹甄蹭的不舒服,不满地瞥了撇小嘴。
过了会儿,感觉那怀抱慢慢柔软了下来,就像春日晴空里的浮云一般包裹着她,舒服的连骨头都跟着一起酥软了。
宋茹甄迷迷糊糊地想,看来她又做梦了,这样舒服的怀抱大概只有梦境里才有吧。
一觉醒来,宋茹甄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了,压抑了几日的公主府立马欢腾了起来。
蕙兰她们生怕她旧病未愈,又添新病,都轮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不准她出瑶光殿的房门,也不准开窗通风,硬逼着她又在床上躺了好几日,直到徐太医宣布她的彻底病愈,她们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马上就是元旦了,公主府里忙着布置过年,一片忙碌景象。
宋茹甄的风寒虽是好了,但整个人怏怏的没个精神,就歪在榻上看着银翘与蕙兰嬉闹着插花。
看着花瓶里蕙兰刚插好的灼灼红梅,她仿佛又看见了那年春日,御花园百花竞相争春时,于姹紫嫣红间,缓步走来一个如画般的公子……
“你们快看,是褚公子。”
“啊啊啊,褚公子本人竟比画像中的还要俊俏百倍,不愧为华京四俊之首。”
“太俊了,不行了,我的心都化了,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你?我劝还是算了吧,褚公子那样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不信你看……”
宋茹甄顺着几位贵女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迎春花旁的石径上,褚晏一袭月白素袍如水,行走间端的是风流无声,矜贵有形。
恰此时,一名衣着华丽的贵女迎面而去,在与褚晏擦肩而过时,忽然扶住额头,往褚晏身上倒去。
而褚晏竟然目不斜视,步子也不见快,身形也不见挪,不着痕迹地错了过去,那贵女生生地扑到在地上,满头珠翠哐当坠地,狼狈不堪。
之后,褚晏便如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径直走了。
“啧啧,俊是真的俊,就是薄情寡义了些。”宋茹甄当即暗道。
一旁的宋妍霜见她看着褚晏,打趣道:“怎么,莫非三妹也看上人家啦?”
宋茹甄淡挑蛾眉,端起石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一块冷木头而已,凭什么入得了本公主的眼。”
宋妍霜道:“三妹身份尊贵,又美貌无双,自然心高气傲了些,纵使满华京的贵公子都站在三妹的面前,恐怕都入不了三妹的眼呢。”
对于宋妍霜暗含嘲讽的赞美她还是很受用的,洋洋得意的领了,“那是自然。”
宋妍霜又道:“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也就彰显不了三妹的魅力了,不如我同三妹打个赌如何?”
第10章 安抚(五)
这个宋妍霜便是柳贵妃的女儿,比她长两岁,除了她上面那个已故的嫡长公主姐姐外,宫里就属宋妍霜最长了,所以宋妍霜总想拿着长姐的派头来压她,还事事喜欢同她争强好胜。
宋茹甄自是知道宋妍霜心里不怀好意,但就是看不得宋妍霜那副得意的嘴脸,便接道:“哦?你倒是说说看。”
“褚晏,我赌三妹你拿不下他。”
原来宋妍霜打的是这个算盘。
褚晏虽俊,但不近女色,谁敢靠近他,下场自是同方才那位贵女一样,宋妍霜就是想利用褚晏的薄情寡义,故意让她也难堪。
可她是谁啊,她可是“皇族第一美人”宋茹甄,这天下,还没有她宋茹甄拿不下的男子。
“输赢当如何?”
“若你赢了,二姐我任凭你处罚,但……若你是输了,那以后你可得乖乖地叫我一声二姐噢。”
想让她一个嫡公主去叫一个身份低下的贵妃之女“二姐”?
绝无可能!
那不仅仅是她与宋妍霜的身份地位之争,更是长春宫与熹云宫的威严之争。
赌就堵,谁怕谁!
她命人监视着褚晏的行踪,在他离开的时候,冷不丁地从假山下的幽径里,同蕙兰她们疯闹着跑了出去,后背“正巧不巧”地撞在了褚晏的怀里。
褚晏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她的双肩,隐有推出去之势,却又猛地停下。片刻后,抓住她的力道竟然重了两成。
春日薄衫透,褚晏玉掌下的湿热清楚地贴着肌肤传来,带来一种奇妙的悸动,宋茹甄的心小鹿似的急跳了两下。
双臂上的手却并未松开。
“放肆!竟敢对本公主无理。”
她转身扬手,水袖生风,“啪”地一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了褚晏的脸上。
褚晏微微偏过头去,雪莲花一般的玉颜上无半丝情绪。
这是宋茹甄头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褚晏的脸,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薄唇,每一处都是鬼斧神工的厚赐。
这一刻宋茹甄不得不承认,褚晏,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褚晏不疾不徐地后退两步,丝绸广袖如流云轻荡,冲她不亢不卑地一拱手,算是赔礼,然后转身就欲离去。
“慢着!”
褚晏止步,侧着身子,半掀着眼帘,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皮薄而紧挑,尤其这样斜睨着时,显得清冷而锐利。
宋茹甄上前,扬起白皙的下颌,将一张明艳动人的娇靥故意冲向褚晏,道:“你冲撞了本公主,难道就打算这样走了?”
得知她是公主后,褚晏并无丝毫意外,似乎她是公主也好,是贵女也罢,在他眼里无甚区别,只是见她缠的厉害,长眉微蹙,隐约有些不耐之色:“公主待如何?”
宋茹甄仰着俏生生的小脸笑着道:“你哄哄本公主呀,本公主开心了,就放你走。”
“……”褚晏很是无语,却也站着没动。
宋茹甄四下环顾,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株牡丹花上,指了一下它,又反指了一下自己,问褚晏:“那你就说说那边的花,是它好看,还是本公主好看?”
褚晏不动,连头也没偏一下,只淡淡地看着宋茹甄,似乎觉得她这个人胡搅蛮缠地很。
宋茹甄不服气,踮起脚,双手抱住褚晏的脸蛮横地掰向芍药的方向。
褚晏那半掀的眼帘,被宋茹甄猝不及防的举动惊地一下子睁开了。
宋茹甄立即松手后退,笑盈盈地等待着他。
褚晏喉结微微一滚,半晌后,他偏回头,垂下眼眸,低声淡淡道:“人比花娇。”
宋茹甄一听,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看来她在褚晏的眼里还是跟别的女子有区别的。
“你这话取悦到本公主了,作为赏赐,本公主决定……与你一同赏月共饮。”
宋茹甄从头上取下一只金垒丝凤穿花簪递给褚晏,“三日之后,酉时初刻,景山沧浪亭上,不见不散。”
接了金簪,就代表他同意赴约。
褚晏垂眼看着金簪,却迟迟没接,浓密的长睫在眼脸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挡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宋茹甄等地心焦,生怕褚晏会拒绝,抢先一步将金簪塞进褚晏的手中,丢了一句“我等你”,转身连忙同蕙兰她们离开了。
可那一夜,她等到了月入中天,却没等来褚晏。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太过自信,太过着急,还没等褚晏答应了就定下约定,所以褚晏才会爽约。被褚晏爽约了,面子上虽然很是难看,但毕竟是她先强人所难在先,她倒也能理解褚晏。
第二次,她又找了个理由“堵”到褚晏,她也没质问褚晏上次为何不赴约,那样只会让她更没面子,而是放下公主的娇蛮,以礼邀请褚晏游湖。
结果,褚晏还是没来。
她可是堂堂嫡公主,竟然被褚晏连续爽约两次,实在叫她难堪又沮丧。
但是宋妍霜隔三差五地就来问她进展如何,她不愿低头,便总拖着,暗中让手下人去给褚晏送过几次信,希望可以见面一叙,结果都是石沉大海。
屡诱而不得,让宋茹甄终于明白,褚晏此人,要么无心,要么绝情,她甘拜下风。
就在她准备向宋妍霜认输时,却在御花园的夜色里,无意间撞见了宋妍霜同褚晏立在茂密的枫树下。二人举止看似很是亲密,宋妍霜对着褚晏有说有笑,神色娇羞,而褚晏也亲手接过了宋妍霜的汗巾……
至此她终于明白,什么薄情寡义,无心绝情,都是假的。
原来褚晏心中早就有了人,而那个人就是宋妍霜。
难怪宋妍霜怂恿自己打赌,因为宋妍霜早就知道褚晏心有所属,也早就知道她肯定拿不下褚晏,所以故意和褚晏联手起来耍弄她。
她很想冲过去,狠狠撕了宋妍霜和褚晏卑鄙无耻的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