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掀起眼帘:“公主何出此言?”
“不然你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温柔?”
“……”
褚晏沉默地望着她,一向如深潭般望不到底的漆黑眼眸,不知何时化成了平湖秋月,让人恨不得沉溺进去。
“啧啧,我明白了。”
宋茹甄一本正经地点头。
“中邪的不是你。”她竖起食指,反指着自己,万分肯定加确定地说,“而是我。”所以才会觉得冰山褚晏变温柔了。
褚晏低头,唇角无奈一扬。
宋茹甄愣住了,褚晏他是在……笑?
她低头正要仔细去瞧褚晏的脸,突然间,听见窗外“咻咻咻”几声,紧接着“啪啪啪”地响,眼角陡然一亮。
出天方了!
宋茹甄立即翻身爬到窗边,抬手推开窗户,便见黑漆漆的夜空里,爆出无数朵绚丽多彩的火树银花来。
“褚晏,褚晏,你快看!”
少女的声音似银铃,在清冷的黑夜里飘荡,清脆又好听。
褚晏静静地看着漫天烟花在夜空中亮了灭,灭了亮,明明灭灭里,他偏过头看向火树银花照亮下的娇靥,竟觉得比烟花更炫目。
“好看吧?”宋茹甄扭头冲褚晏笑。
褚晏慌忙别过脸去,淡淡“嗯”了声。
入京十二载来,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
熬了一夜,又喝了不少酒,宋茹甄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的。
翌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方起。
“蕙兰。”她掀开被子唤了一声,蕙兰没应。
她只好又喊了声“银翘”,结果还是没人应。
人都去哪儿了?
宋茹甄下了床,见屋内帷幔放下,外面静悄悄的。
她口渴的很,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喝着,帷幔起处,银翘进来了。
银翘见她起来了,先是一愣,后是一急,立即快步上来,禀:“公主,不好了,出事了。”
宋茹甄含糊地问:“什么事?”
“驸马和蕙兰通/奸,被玉公子他们抓了个正着。”
宋茹甄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说……”
“谁跟谁?”
宋茹甄急急忙忙地换了一身衣服,连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挽就出门了。
刚走到廊下,就见齐明箫带着一众衣着光鲜的清客们,浩浩荡荡地进到院子里来了。
众人见了她,个个喜气洋洋地上前跪在地上,拱手齐声高呼:“我等特来给公主拜年,祝公主美貌永驻,福泽绵延。”
“……”
她差点忘了,今日是元旦,按例,府里上上下下会一大早过来给她拜年。
只是这年,拜的也太是时候了,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她准备去找褚晏的时候来。
她正要开口将他们先打发了。
忽然,西厢里冲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穿一身玉色直身,外披广袖,乍一看,那一身风姿还挺像褚晏的。
可细细一瞧,褚晏与他便是高低立见之分了。他的脸颊也跟褚晏有几分相似,都是轮廓分明,只不过那人的面相更为刻薄了些。
他看见院中的清客们先是愣了下,见他们都在看向主殿,便跟着看了过来。
似是见她出现,立即面带喜色地冲她大喊:“公主,您可算来了,小的已经等您很久了,驸马与蕙兰通/奸,公主您快过来处置他们。”他这一嗓门大的生怕公主府里的人都听不见似的。
宋茹甄不悦地皱起眉头,暗含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瞪才发现这人的脸看起来十分眼熟,再一想,这不是梦境里的那个玉衣清客嘛!
她想起来了,此人叫玉色。
被玉色这么一吆喝,院中的清客们个个一脸好奇地往西厢里面望去,再打发他们退下已是不合时宜了。
宋茹甄沉着脸走进西厢房,齐明箫自发地跟在她身后,其他清客不得令只敢在门外围观。
南面寝卧内,褚晏穿着一身素色常服,头发微湿的披在肩上,冷白的脸颊上染了几分绯色,显然是刚沐完浴出来,他静静地站在寝卧与书房的连断处,蹙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后抬起头,见她来了,目光却陡然一暗,又恢复到了那深不见底的模样。
而蕙兰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正缩在褚晏的床角处,战战兢兢地抖着。
中间的榻边站着一个红衣之人,正是扶桑,想必方才是跟玉色一起进来的。
“怎么回事?”
第21章 求生(一)
蕙兰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发现了救星一般,立刻露出脸来怯怯地看了她一眼,见确实是她,脸上一喜,旋即又是一悲。
下一刻,蕙兰整个人几乎是从床上滚将下来,连滚带爬地爬到宋茹甄面前,泪流满面地磕着头道:“公主,奴婢,奴婢……该死。”
宋茹甄震惊地看着蕙兰,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衣襟半开,露出挂在脖子上的青色肚兜,半边玉颈都露在外面,发髻散乱,满面泪痕,活像是被谁蹂/躏过似的。
玉色在一旁冷哼道:“敢与驸马通/奸,你确实该死。”
“奴婢没有……”蕙兰摇头辩解。
“没有?”玉色打断她,指了指她身上,“那你怎么会衣衫不整地出现在驸马的床上?”
蕙兰张了张嘴,双手紧紧地抱着散乱的衣衫,一时发现自己百口莫辩,脸色瞬间变得死灰,她抬头绝然地看了一眼宋茹甄。
“奴婢没有对不起公主,奴婢愿意以死证明清白。”说完,她从地上快速爬起,一转身就朝着窗边的墙壁上猛力撞去。
那一刹那,宋茹甄仿佛又看见了多年前,长春宫前那一抹倩影飞奔时的决绝。
“拦住她!”
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上,宋茹甄动了动脚,想要冲上去,可是蕙兰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蕙兰就要一头撞死在墙上,突然,眼角红影一闪,宋茹甄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听见一声沉痛的闷哼。
“唔!”
蕙兰一头撞在那人的胸口上,被反弹着退了几步,整个人懵懵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茹甄这才看清楚,救下蕙兰的人竟然是扶桑。
扶桑背脊紧紧地贴着墙壁,脸色青白交加的,过了会儿,他捂住胸口猛地向前弯腰,“哇——”地吐了一口酸水出来。
原是蕙兰抱着必死的决心撞墙,谁知被扶桑以肉身挡在前头,这才撞在他的胸口上,但因力道太大,险些将扶桑的内脏撞裂了。
若不是扶桑方才及时冲过去挡住蕙兰,蕙兰必死无疑。
宋茹甄瞪着蕙兰,面色难看至极。
怒道:“谁准你死的?”
蕙兰怔怔地不敢说话。
“跪下!”宋茹甄又喝了一句。
蕙兰忙屈膝跪下,头垂的低低的。
宋茹甄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看向褚晏,尽量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驸马,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
褚晏长睫低垂,默然不语,除了眉心略显克制地蹙着,仍是以前那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淡漠模样。
宋茹甄暗暗叹气,她以为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褚晏好歹多少能信她一些。
可事实显然是,褚晏不信她。
也难怪,褚晏以世家贵公子之身来尚公主本就是奇耻大辱,如今竟还要被她的清客抓“奸”在房,并遭府内众人围观,指不定他心里还以为又是她耍的手段,故意为了折辱他的。
玉色见褚晏沉默不语,立即说道:“公主,驸马他不说话就代表他默认了。”
宋茹甄扭头,挑眉睨了眼玉色,又瞥了一眼扶着墙还在喘气的扶桑,最后又落回到了玉色的脸上:“你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里?”
玉色讪讪道:“回公主,今日不是元旦嘛,小的和扶桑便约着一起准备来给公主拜年,小的听说公主昨夜在驸马房里……就以为公主一直在驸马房里,故来找公主,不成想竟被我们撞见驸马与蕙兰的奸情!”
宋茹甄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你们又是听谁说本宫在驸马房里?”
扶桑悄悄地觑了一眼宋茹甄背后的银翘。
玉色则是脸色一变,闪烁其词道:“其实,是,是小的们昨晚……就已经来过了,恰好撞见公主进了驸马的房间……”
宋茹甄瞧着玉色不说话了。
玉色低下头,目光闪烁不定,额头上很快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宋茹甄再次看向蕙兰,问:“蕙兰,你为何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里?”
蕙兰已经从方才的慌乱惊恐中慢慢镇定了下来,她蹙眉想了想,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驸马的房间,奴婢只记得昨夜是银翘妹妹守夜,所以奴婢伺候完公主后就回房歇息了,谁知一睁眼竟发现自己躺在了驸马的床上……”
玉色立即打断道:“你撒谎,明明是你一大早借着给驸马送早膳的借口,进入驸马的房间的。”
宋茹甄扭头瞥他:“你又看见了?”
玉色缩了下脖子,小心翼翼地说:“小的们早上来拜年时,正好撞见她端着早膳去西厢……,所以小的们才会以为公主还在驸马的房里,公主你看,那些早膳还在桌子上放着呢。”
众人顺着玉色的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的桌子上放着几样还未动过的精致早膳。
“公主若还是不信,可以问她们俩,当时她们也在。”玉色指着瑟缩在门内恨不得众人忽略她们的丁林二婢。
丁林二婢见躲不过,忙快步上前跪地磕头道:“公主恕罪,蕙兰姐姐说她是奉了您的命令,来给驸马爷送早膳来着,还说剩下的有她伺候就行了,叫奴婢们先行退下……”
蕙兰听了,又惊又气又惧的,立即反驳道:“你们胡说,那个人不是我,我……”说着,她的脸色蓦地一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一般,半张着嘴,双目圆睁,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