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秤杆,盖头慢慢被掀了起来。
闹腾的人全都静了,房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停滞了。
章纪堂的目光不由地也落到了红盖头下的人脸上。
比起那日特特用来装穷的妆容,她今日稍稍施了些粉黛。
微酡的脸颊衬得明眸柔光波动,唇若红缨,她抿嘴而笑,娇羞令人心醉。
章纪堂微微一怔。
围观的全都傻了眼,便是章纪堂自己,也忍不住心下快跳了几分。
但他晓得,只是出戏罢了。
直到喜婆叹了一句“夫人真真天仙下凡”,众人这才都回过了神来。
闹洞房这一项,就在所有人的惊艳中结束了。
洞房关了门,章纪堂出去敬酒。
沈如是才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连忙叫了几个陪嫁进来,两个守着门,两个伺候她小心吃了些东西。
几个小丫鬟退下,丹竹还没走。
沈如是瞧了她一眼,“是有什么话说?”
丹竹是沈如是的心腹,自然晓得契约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大红喜床。
“姑娘这契约,也包括伺、伺候那金主吗?”
沈如是默了一默。
这问题,她还真不知道。
她看向一旁放着的秤杆和盖头,想到章纪堂那作戏做全套的要求,心下莫名有些紧。
她清了一下嗓子。
“随意吧。”
她从前就与他有过床榻之密,现今倒也没必要矫情。
丹竹皱着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沈如是又静坐了半晌,外面喧嚣慢慢散了,又过了一阵儿,二更鼓响起。
这个点早该息烛睡下,沈如是劳累多日,打了个哈欠,章纪堂恰巧回来了。
但只听脚步声,就听出他有酒了。
不过,若是这人醉的厉害,有些事是不是今朝不必提了?
虽说这契约是戏作全套,可第一晚就这般,她着实不怎么情愿。
正想着,男人进了门来,嗓音因醉酒而低哑。
“夫人久等了。”
他说完,反手掩了门,两步向内室而来,并没上床,坐到了桌前倒了杯水给自己。
沈如是这个做夫人的,赶紧下了床来。
章纪堂见她过来,心里忽然有了个盘算。
他今晚要是一副不省人事的醉态,会不会能看出些许沈如是的心思。
毕竟这事来得急,又是这等非正常的关系,他不得不警惕。
他念及此,立刻以手撑头,脑袋摇晃着闭了眼睛。
这样子,是醉得厉害了。
沈如是见他一坐下就要睡着,不由暗暗窃喜,今日不用伺候了。
因而也不提解酒汤的事,小声问他,“夫君,去床上睡吧。”
章纪堂闻言,从眼缝里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含窃喜,心下微哼。
难道说第一晚,她就不老实了?
他倒看看她想如何。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
沈如是立刻扶了他,男人顺着她的力道往床上去,并且一侧身,半边身子压在了她身上。
这等情形,沈如是在花楼也是见过的,姑娘们可不就立刻搂住恩客的腰?
她从前觉得搂住恩客的腰,这是姑娘们的故意暧昧,到了今天她才明白。
一个大男人半身压过来,不搂着腰,怎么可能扶得动?
她连忙搂住了章纪堂的腰身。
那腰精细,沈如是没搂过男人,在他腰间摸索了一下才搂准。
而她这一搂一摸,章纪堂脸都黑了。
他沉默,继续看沈如是作为。
沈如是丝毫没察觉,搂着这虎豹一样精重的男人,费力地往床前去。
到了床边的时候,她浑身都快湿透了,真想给他扔出去。
不过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是当朝首辅,更是她的金主,沈如是只好极轻极柔地,把人又搂又抱地送到了床上。
不经意间,又摸到了些精瘦的腿,宽阔的背,甚至擦到了脸颊甚至唇角,也是难免的。
谁让沈如是没干过这种活呢?
可章纪堂的心下已经沉得不像样了。
这般乱摸乱挠地送他上床,接下来,她是不是该脱衣裳,然后贴到他身上,钻进他怀里来了?!
谁料,章首辅料事如神!
下一息,只听衣带解开的声音稳稳传进了耳朵里,接着,女子温热的身子,还真就俯身靠了过来。
章纪堂心下冷笑连连。
好好好,她这七年可真是长进了!把从前的安分守己全都抛了!
就当他要翻身而起,抓着她训斥一番的时候,那不安分的女子忽然抱起了他身旁的薄被。
还嘀咕了一句。
“累死了热死了,终于可以睡觉了。”
话音落地,她便拎着厚重的喜服,抱着薄被去了小榻,脱了鞋子上了榻,当真睡了。
房中,大红喜烛发出噼啪的轻响。
装睡的首辅大人,一呛训斥冲到了喉头,甚至到了嘴边,又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噎得够呛。
他想咳两声清清嗓子,可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好像只能就这么卡着,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装睡下去了。
喜烛轻响,烛影摇晃。
首辅大人僵着身子装睡觉。
第4章 新婚 她若生这痴心妄念,便不能手下留……
章首辅僵着身子装样子。
他对沈如是做事的手段没什么不放心,同自己搭戏看来也十分到位,只是这些年他官路过于亨通,围上前来的女子实在太多,如今又身在首辅之位,难免会让人起一些该有不该有的心思。
他只但愿沈如是不会如此。
他暗暗想着等着沈如是睡着了,他再起身舒缓筋骨换去衣裳,可沈如是就是睡不着,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小声地哼哼唧唧。
难道她晓得他装睡,故意哼唧作态?
正这时,沈如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三步两步跑到了门前。
“丹竹,把我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拿来。”
章首辅一愣。
这是认床?
但这是个好时机,章纪堂假装被开门声所扰,坐起来身来。
沈如是和送被子过来的丹竹,都被他吓了一跳。
沈如是看向床边正坐的男人,又见男人的目光在小榻上扫了一眼,暗觉不好。
首辅不会怪她作戏没做全套吧?
沈如是如常地让丹竹把被子铺到小榻上,自己倒了茶奉给章纪堂。
“方才见您睡得香,便让丹竹拿了我的被褥铺在小榻上,我有些认床,怕扰了您清梦。”
她这样说,章纪堂暗暗道好。
如此正好,章纪堂也不想立即同床共枕。
他们如今的关系不似从前,须得保持些类似东翁和幕僚之间的关系,有事可以相商,但不可过于亲密。
章纪堂点了点头,“暂时就这样吧,其余注意便是。”
沈如是松了口气。
听听,以后她要记住了,入了这章府的门,她便是作戏的人。
五万两不是随便拿的,处处要注意。
章纪堂扫了一眼丹竹手中的枕头。
是种从西域传来的皮枕。
章纪堂仔细打量了几眼,看大小模样,他没记错的话,七年前,沈如是好似就带了一个类似的枕头。
他那时心绪不佳,万事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难道是同一个?
丹竹下去了,关门的风撩动大红喜烛,光影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