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的视线望过去。
李茵叶躺在床榻上,嘴唇苍白,看上去俨然没有一点点的精神,撑足了一口气才缓缓又道:“皇上,求您给臣妾做主啊。”
“这是什么毒?”严翊并没有搭理李茵叶,而是看向了太医,沉声问道。
太医道:“回皇上的话,此毒会在身体上埋伏,慢慢的先是无力,后就是失明耳聋开不了口,再然后才是死去。”
喉结滚动,严翊捏了捏自己疲倦的眉心,“封锁这个消息,谁都不许说。”
太医立刻应了。
“来人。”严翊站起身往外走。
“奴才在。”王福道。
“将恩玉宫的宫人全都抓起来换一批,特别紧盯安嬷嬷,”严翊沉声吩咐道:“不能让左相知道这个消息。”
王福立刻应了,旋即离开了殿内着手去办。
严翊侧眸看向了李茵叶的方向,少许后,方才道:“朕去找解药,你放宽心。”
李茵叶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
太医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娘娘,您莫慌,这只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犯了病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您身子虚,所以遭不住,微臣这就给你开两剂药,您喝了便会好些。”
恩玉宫内大门紧闭。
严翊走出来之后便往愿合宫的方向去,愿合宫大门大开,往日这个时间早已关掉了,如今开着大门像是专门在等谁似的,其实意思很明显,严翊脚步一顿,有种明知是局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姿态,抬脚走进去。
愿合宫内点了几盏小小的烛火,灯火忽明忽暗略显的暧昧。
他抬脚往主殿内走去,刚进去便看见岁杪坐在主位上,手上把玩着小香炉,她近日爱上了熏香,日日端着一个小香炉,他也有所耳闻。
见了严翊,岁杪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色的薄外衫随着动作起伏晃来晃去,里面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喉结滚动,严翊眸光暗了暗,没有理会她行的这个礼,而是自顾自地开口道:“这么晚不睡,等朕?”
岁杪站起身,翘挺的鼻尖嗅了嗅自己配的香料,然后莞尔一笑道:“臣妾的确是在等,不过不是等皇上。”
殿内安静的诡异。
严翊一双单薄的眼眸看向岁杪,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扳指转动了下,旋即淡淡道:“等李茵叶的消息?”
岁杪笑了笑。
“没死,”严翊语气淡淡的道,“你同朕说句实话,是不是你?”
岁杪笑了,第一次让人觉得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她拿着香炉,翻了翻里面的香灰,旋即淡淡道:“皇上说笑了,岁杪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何时这么阴阳怪气过。
严翊喉结滚动,站起身,然后对着岁杪道:“朕知道你想离开,朕只想同你说,你打消这个念头吧。”
严翊离开了愿合宫,明黄色的身影在夜色中渐渐的消失。
翌日一早醒来。
李茵叶身子不适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看这个趋势已经是拦不住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泄露的消息,莫延再次来到愿合宫的时候,笑着道:“快点想,过两日就要和哥哥走了,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岁杪蹙眉,“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他会给我走?”
“李茵叶身子不适已经传开了,左相动动脑子都知道严翊已经开始下手了,”岁延笑着说:“眼瞧着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不出两日,这里定然会掀起战争。”
“当然,这些都不是你想的事情,你现在只需要想你想去哪里玩,哥哥都会带你去,”岁延脸上有种自信,仿佛一切早已在他的计划之内这般,“我只希望你过的逍遥自在,这些国事家事,本不应该在你肩上出现。”
岁杪心口一震,抬眸看着岁延,喃喃道:“可若是打起来了.......”
“我说了,你只需要相信哥哥,”岁延笑的吊儿郎当,“我的妹妹,我不会让天底下的人说她什么,所以你放心,战败战胜,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告诉哥哥,你想去哪里便可。”
他坐在石凳上,一双眼里都是熠熠的光辉,是她向往的那种散漫。
也是皇宫里,不能的散漫。
岁延说话总能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或许是血缘的关系,亦或许是他身上没有严翊的这种国事的担子,他没错,她也没错,岁杪要的就是这种偏爱,可他羁绊太多,一个东西都需要考虑前朝后宫,偶尔能给的偏爱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心口的石头被她驱赶开她眼眸微动,半晌后低低弱弱的道:“哥哥,我想去江南。”
那个她一早就想去的地方。
那个她若是早就去了,就不会成为如今皇贵妃的地方。
一只鸟从树梢上扑腾飞起来,展翅向天空翱翔,岁杪一双桃花眼紧紧的盯着它的方向看,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只鸟,外面的世界才适合她,华丽的笼子终究还是规矩多,她自幼在笼子里长大,不能说是厌倦,顶多是外面的世界,比较吸引她,比较适合她罢了。
“若是江南合适,那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岁杪看着岁延喃喃说。
第88章 . 给朕留个念想 朕放手
夜渐渐深了。
风吹过树枝, 压着树梢响起簌簌的声音,岁杪看着外面的月亮,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忽然有种惆怅的情绪在心里翻滚, 她耳边响起今日岁延和她说的那些话。
耳边响起脚步声,她侧眸一看, 是清荷。
“清荷, 若是有个机会让你同我走, 你愿意吗?”
清荷脚步一顿,自然而然地应答道:“那定然是要与主子一起的,不然谁伺候你?”
岁杪垂眸莞尔一笑。
翌日一早。
岁杪便被姬嫔吵醒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着姬嫔, 她看上去有些焦急, 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想说那样, “你怎么了,怎么如此慌乱?”
“如今谁不慌乱,”姬嫔叹息了声, 说:“左相知道了李茵叶身子不适,如今已经暗地里将那些人号召出来了,现在都聚集在一个地方, 估摸着今明两日, 便会开打了。”
岁杪眼眸微动,又听见姬嫔道:“不过左相也不是因为李茵叶才召集人的, 他本就有这份贼心,只是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罢了,李茵叶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
岁杪沉思了一会儿, 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皇上那边没有什么动作吗?”
“有,但是左相在朝中的罪证抹得干干净净,一时半会抓不到他,但是已经抓了不少和他一起的党派了,”姬嫔说到这,眼底多了几分赞赏,“我爹爹说,皇上私下里已经换了不少他自己的人在朝中,除了左相,左相的党派已经被拿下不少,只是如今棘手的就是,不知道其他的几个基地在哪里,又各有多少兵。”
姬嫔说完这些沉默了许久,她看着岁杪,有些惆怅的道:“若是那些基地的兵超过几万,那么皇城可能真的就会是左相和边疆的败将了,皇上.......”
“这些事情我们不要乱猜测,”岁杪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自己刚起来有些干涸的嗓子,“皇上定然有他的办法。”
姬嫔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后终究沉默了。
她轻叹息一声,离开了愿合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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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岁杪总觉得严翊不可能就这么输给左相。
到了午间的时候,岁杪坐在院子里挑拣香料,丁香味道有些浓,可却怪好闻的,她挑了几小根放进了小香炉里,任它烧,白色的丝烟一缕一缕的燃起,她抬起眼眸,再次见到了岁延。
这次,他笑意吟吟的,走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快些收拾一些衣物,今天或者明儿,哥哥就带你去江南。”
岁杪眸光微动,不解的道:“哥哥,皇上同意了?”
岁延摇头,旋即又点头,“同意倒也没有同意,总之你先收拾东西便是。”
“不是我不愿意走,哥哥,只要皇上不放人,我们走不了的,”岁杪直戳了断的道:“我们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们出不去皇城的。”
别的不说,只要严翊不愿意的事情,旁人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她只觉得,只要严翊没点头,他们不可能能走的出皇城。
可到了夜间,岁杪再次见到了严翊。
不过一两日未见,他的下巴便冒出了许多新的胡茬,看上去有些疲倦,那双单薄的眼眸如今也布满了血丝,可见左相一事有多棘手,被这样一面的严翊惊呆了,岁杪一时之间竟忘了行礼,她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严翊。
殿内响起了脚步声,低沉有力,往她这边走来,一步一步的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眼瞧着他越来越靠近,岁杪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将两人的距离隔开。
这一个退后的动作,让严翊脚步一顿,没有再往前走。
“就这么讨厌看到朕?”严翊问。
岁杪移开了视线,没再去看严翊,紧抿的粉唇轻启,喃喃道:“夜深了,皇上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没料到岁杪已经和他陌生到这个地步,如今见面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他是否有事,严翊喉结滚动,沉吟片刻后,胸膛起伏很大,像是在隐忍着怒意,许久后,他的视线看向了岁杪沐浴完后,露出的那白皙的脖颈,喉结滚动,严翊大步向前,一把将这个阴阳怪气的女人抱了起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身上的气息在交织着,男人身上龙涎香的味道充斥在鼻息间,当岁杪反应过来之后在他怀里立刻挣扎,可还没动弹几下,便听见男人哑着声音警告道:“你若是再动,朕不保证等会儿会做出什么。”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了,加之那个地方的变化岁杪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光是想到那些事情便觉得后背一凉,咽了咽口水,岁杪没敢在挣扎,安分的乖巧。
这份乖巧,严翊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了,视线微垂,沉吟了片刻后,沉声道:“岁延来找朕了几次。”
岁杪就窝在他的怀里,也没应他,安静的像是一个透明的人。
没有听见回应,在意料之内,严翊继续开口道:“他说,要带你去江南,你知道吗?”
“我知道,”岁杪没有隐瞒,看着地上的椅子脚游神,一会儿后,继续道:“是我说的,要去江南。”
严翊嘴角自嘲的扯了扯,旋即语气温吞道;“朕知道。”
“朕知道你想去江南,”严翊抿了抿唇,将下巴放在了岁杪的单薄的肩上,喉结滚动,视线垂落看着岁杪的小手,旋即将它握在自己的大掌里,鼻息间呵出来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边,沉声道:“江南那边风景好,宜养人,你决定去那里,也不错。”
殿外仅剩下风声呼啸而过,殿内安静的出奇,岁杪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她怔愣了一会儿后,头微微往严翊那边看去,喃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严翊紧紧的抱住她,嘴角抿了抿,喉结滚动道:“这边要打仗了,你知道么?”
岁杪紧紧的盯着严翊,没有应他的话。
严翊捏着她的小手在大掌里把玩,自顾自的开口道:“我知道你需要一个清净的地方。”
“朕给你。”严翊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若这次朕胜了,朕便去找你。”
他不敢将岁杪留在这里。
若是输了,他可以不要自己,可以不要邑朝,但是不可以让岁杪跟着丧命。
他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他放开了手。
岁杪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些恍然,不知为何严翊会说出这些话。
粉唇轻启,她正打算问话,可却被男人打断了。
他食指立在她的粉唇前,旋即将自己的扳指摘取下来,在岁杪的注视下,他将她的一束头发撩到了前面,当着她的面,将她的垂落的一小束青丝用扳指内的一个暗器给割了下来。
“给朕留个念想,”他笑了笑,笑容里不免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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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的洒下来,将愿合宫笼罩在一层毛茸茸的光圈下,岁杪望着天上的月亮,往回看的时候,原本坐在殿内的男人已经离开了,若不是殿内还有些许的龙涎香,她会恍惚他从未来过。
可他的确来了愿合宫,甚至抱了她,葱白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那一小束青丝上摩挲了下。
一阵风刮来,岁杪看见王福往这边走来,然后弯着腰道:“皇贵妃娘娘,皇上叫老奴送你去后城门,有人在后城门接应你,还请娘娘随老奴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