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翊蹙眉,“莫延,你究竟是何人?”
“皇上无须知道我是何人,你只需要知道,今日我来,是以岁延的身份来同你说话的,”莫延站的笔直,看着严翊的方向,嗓音不卑不亢道:“若是理解不了,那么我就换个说辞同你说,我真名叫岁延,岁羽大将军的儿子,也是岁杪的亲兄长。”
说完,他拿出了一张令牌。
这乃是大将军之令,如今拿来,可以号召几万兵马,这几万兵马乃是精骑队,战力和普通的士兵完全不同。
严翊视线紧紧的盯着那个将军令,一双单薄的眼眸渐渐阴鸷起来,“你如今亮出这个将军令,是什么意思?”
莫延莞尔一笑,吊儿郎当的姿态道:“也没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有一事同皇上商议一下,你若是同意,我这个将军令便赠与你。”
“什么事?”严翊蹙眉。
如今这个将军令对于严翊来说的确是很大的一个帮助,他若是有了这个将军令,那么和左相一战便会有更大的胜算,而且皇城能够保得住,可他潜意识里却觉得总有那么些许的不安,只怕岁延口中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很简单,我只是想把属于我们岁家的人,给要回来,”岁延笑着,渐渐的一双桃花眼露出了神似严翊那般阴挚的光,“而且,我的妹妹,我不允许她受委屈,受欺负。”
“你让我妹妹受了委屈,那便不要怪我,”岁延将将军令在掌心拍打了下,“皇上好好考虑一下,一个岁杪,换六万精骑兵,非常的划算。”
严翊几乎是考虑都没考虑,便道:“那若是朕不同意呢?”
“若是你不同意,那么邑朝可能就要毁在你的手里了,”岁延一阵见血道:“你知道的,左相暗地里多少的兵马我们还未可知,若此时,六万的精骑兵,一定会让你的胜算加几倍。”
换个明治一点的君主,早早的便觉得这个交易特别的划算,甚至想都不用想便同意了,毕竟一个女人罢了,可严翊一直觉得自己在岁杪面前就是一个昏君。
喉结滚动,严翊嘴角一扯,开口道:“不妨与你直说。”
“你知道,朕为何要当这个皇帝吗?”严翊勾唇一笑,“朕素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可那时候,朕听见岁杪要嫁给二哥或者元合之时,我便起了这个想法。”
“我拿这个皇位换来的女人,你说要走就要走,”严翊靠在了龙椅椅背上,一双单薄的眼眸阴挚瘆人,嗓音格外的低沉,让人有些不寒而栗,“打消你这个念头,把岁杪的符解了,这才是你身为哥哥要做的。”
岁延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严翊的话,也像是没有听进去这般,继续晃了晃手中的将军令,嗓音温润道:“你别忘了,做决定的人不是你,而是岁杪。”
说完,他转身,背对着严翊挥了挥手,留下了一句,让人心肝都疼的话,“你认为的华丽的宫殿,或许对她来说,是折断她翅膀的牢笼。”
日落西山,霞光洒落一片,毛茸茸的光圈将愿合宫笼罩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般,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姬嫔踩着日落的最后一刻进了愿合宫,见了岁杪后,低声问道:“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那日她写的信她在旁边看着,她只说了自己遇到了麻烦,身子不适,可具体是什么姬嫔也未知,思来想去,姬嫔还是前来问问,毕竟这几日,承天宫那边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岁杪没打算瞒着姬嫔,更何况姬嫔的确是帮助她了许多,她将符的事情告诉了姬嫔。
姬嫔听后,嘴角一扯,怒意显露:“她的心肠是真的歹毒,真的是什么损招都能从她身上想出来,没有一点良知。”
“下都下了,如今生气不过就是如了她的愿罢了,”岁杪抿了抿唇,“我如今只盼着符能解掉,旁的,是什么都没想了。”
“自然是要解掉的,”姬嫔伸出手牵住了岁杪,声音低低的温温柔柔的道:“我瞧皇上这几日也是烦躁不已,听我的父亲说,皇上已经开始和左相对立了,你再等等,皇上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岁杪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可对她而言,这个邑朝根本不可能只有左相一个,往后还有很多很多的左相,以及很多很多的李茵叶,只是她此刻还没遇见罢了。
可若是每遇见一个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岁杪觉得自己不是猫,没有九条命,她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罢了。
岁杪的情绪不高,看上去虽然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可细究下,还是能感觉到她压抑的情绪,姬嫔小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愿合宫,御膳房传了晚膳来。
可今日传的晚膳是二人份的。
岁杪看着多出一份的碗筷,不解的道:“这是?”
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愿合宫朱红色的大门口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男人单薄的视线望向这边,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他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伫立在她的身前。
岁杪眼眸微颤,紫色的宫裙随着站起身的动作在晃动,那张往日讨喜的小嘴,如今说出的话要多疏离有多疏离,她道:“岁杪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的确是有这个一句话便能把他气死的能耐,可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
严翊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极大,他坐了下去,顺势道:“坐吧。”
岁杪也跟着坐了下去。
原本打算挑一个远一些的凳子,可只有两张凳子,两张挨在一起,岁杪无可奈何的挨着严翊坐了,本打算移一下凳子的,却在下一瞬听见男人道:“莫延是岁延,这件事你可知?”
岁杪没有隐瞒,淡淡的嗯了声,“回皇上,知道。”
她挨着他坐下了。
“何时知道的?”
“就在今日,”岁杪如实道:“皇上这么问,可是我哥哥去找你了?”
“他今日来找朕,说要带你走,”严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件事,可心底里,总有那么一股子气,像是想和谁较真,他的确较真了,也说了那句话,“朕说不会放你走,可岁延说,要听你的决定,你怎么说?”
其实心里有答案。
严翊却不甘心罢了,他想听她亲口说,哪怕答案可能不如人愿。
今日在愿合宫的时候。
“你只管说,想不想留下来,我曾经说过,会保护好你的,你给我的信,我也收到了,那日莫蒿在,我不好说话,可今日,就你我二人,你若想留下来,哥哥便替你除了李茵叶,你若是不想,那我就带你离开皇宫,再不回来。”
岁杪当时沉吟了许久,轻而慢的说了句:“我想。”
“想离开。”
几乎是没有犹豫,岁杪借着一阵微风刮过,她站起身,向严翊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旋即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皇上,岁杪想和哥哥走,望皇上成全。”
宫人们都垂下了眼眸没敢吱声,月色降临,初夏到了,外头都有蝉鸣声细细弱弱,严翊只觉得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子,硬生生的刺进了他的胸膛,见他鲜血直流,还撒了一把盐。
他手握拳,因怒意手背青筋蹦起,沉吟片刻,没了那种用膳的心思。
他只留下一句话,“那你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第87章 . 江南合适,我便再不回来 哥哥带你……
日子一晃又是两三日过去。
那日的不欢而散, 岁杪和严翊就再也没见过,但是他的消息倒是从没有消失过,比如他今日又召见了哪个大臣, 或者是哪日又和左相在朝中争执起来。
这些消息, 岁杪都听姬嫔时不时的来和她说上几句。
岁杪一如既往的一声不吭,也没和姬嫔谈论这些事情, 姬嫔好像也没打算她会回应, 像是告诉她这些只是一个任务罢了。
岁杪心中觉得, 那日这么大闹一场,岁延和她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可没想到, 他还是日日出现在眼前,甚至进出愿合宫都无须再向之前那般通过层层检查。
岁延坐在院子的石桌上, 看着岁杪, 眸光微动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过段时间哥哥可以带你去。”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笃定,皇上会放我走?”
岁杪坐在石凳子上, 一只手托腮,一双桃花眼微动,熠熠闪着狡黠的光, 模样看上去有些调皮, 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岁延,许久没等到回话, 于是便催促道:“哥哥?”
岁延喝了口茶,啖笑不语,眼瞧着岁杪急了, 他方才开口道:“我瞎猜的。”
岁杪才不愿意相信岁延是瞎猜的,她心中有数,虽然这几日了解不多,可岁延这人话少,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说出来的,能让他开口的事情,必须是他已经在心底有了胜算,他才会说。
岁杪心里头有疑惑,见岁延避而不谈的样子,她便没再问。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当年的事情,赶在天黑之前,岁延便出宫了。
岁延前脚刚离开了愿合宫,后脚小太监便上前,低垂着头道:“皇贵妃,皇后娘娘来了。”
依旧坐在石凳子上没动,岁杪眉眼微抬,轻扫了下,思量片刻后,对着小太监道:“让她进来吧。”
李茵叶穿着大红色的宫裙,看上去容光焕发,可见小日子过得十足的丰富,她摇晃着自己的步伐往院子中间走去。
四目相对,李茵叶莞尔一笑道:“怎么了,瞧你好似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将死之人,看谁都没心情,”岁杪摸着自己的护甲,语气淡淡,姿态懒散自在,看上去哪有一点将死之人的恐惧模样。
可李茵叶就是舒服。
她也不管,也不去问她口中的将死之人是什么意思,总之还是装糊涂。
李茵叶啧啧两声,看似很惋惜的模样,坐在了岁杪身侧的石凳上,学着岁杪的样子看了看自己的护甲,“妹妹如今都这么沮丧了,不过就是被皇上罚了一下,软禁在愿合宫里了,怎么就张口闭口就是死字呢。”
岁杪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见李茵叶道:“你说,你好端端的送什么花茶给本宫,本宫差你这一口茶吗,送了也便送了,你下泻药作甚,这不是摆明了活得不耐烦吗?”
李茵叶说完,掩唇轻笑了下,模样极其讨人厌,哪有初次见面时那种楚楚动人的可怜劲儿。
石桌上响起茶杯放下的声音,岁杪葱白的小手执起一个木制的小镊子,将一块小木炭放在了压平了的香灰上,又拿了一根针戳了几个小细孔,最后不紧不慢的盖上了香炉的小盖子。
待一切弄好后,她才就着沉儿端上来的水洗了洗自己的小手,旋即一边擦拭干净水珠一边淡淡道:“我想皇后娘娘误会了,我有没有下泻药,你心里头比谁都清楚。”
等了一会儿等到的是这句话,李茵叶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屑的笑了笑,“知道又如何,换句话说,岁杪,你能拿我如何?你自幼便同我争,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号你也要来参上一脚。”
说到这,李茵叶情绪有些激动,“你以为我真的喜欢刺绣吗,不过就是瞧莫蒿想要收的徒弟是你罢了,我才去当了她的徒弟,我原以为你已经消停了,可没想到,我嫁给了严翊,你也要来参一脚——”
“咚咚”几声,岁杪执起那个木镊子敲打了一下香炉盖,打断了李茵叶的声音。
“我想你搞错了,在你不是皇后之前,我甚至连你是谁我都不知道,何苦来参一脚之说呢,”比起李茵叶有些起伏的胸膛,岁杪平静的样子,更具有说服力。
岁杪忽然弯了嘴角笑了一下,她抬起眼眸看向李茵叶,“听闻左相最近属实嚣张,你如今这么孤傲,也是应该的。”
这句话说的让李茵叶摸不着头脑。
可下一刻,岁杪却将自己的小脸凑到了李茵叶的面前,她单手托腮,笑意吟吟的道:“不过皇后娘娘,你可能误解了,我对你这个皇后的位置不感兴趣,更对你这个人,不感兴趣,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一件事。”
一阵风刮过,风声刮过树叶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让人有些觉得毛骨悚然。
“倒也不是提醒啦,”岁杪笑得眉眼弯弯,看上去没心没肺,“只是将死之人,除了我,还有别人。”
“你什么意思!”李茵叶急了。
岁杪掩唇偷笑了几声,就是不回答李茵叶的话,一改方才笑意吟吟的姿态,对着小太监道:“夜深了,本宫要歇息了,送客。”
“你!”李茵叶气急。
小太监上前道:“皇后娘娘,夜深了,奴才打灯送您回去。”
说完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灯笼,李茵叶见状,甩了袖口留下了一句话,“你等着吧,岁杪,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说完这句话,李茵叶便离开了殿内。
今夜似乎注定不太平。
岁杪望着皎洁的月光,面带微笑,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那般,她静静的等着,耳边传来了清荷的脚步声,她靠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恩玉宫那边出事了。”
忽然轻而又轻的叹息了声,岁杪似乎是早已料到了这般,莞尔一笑,“知道了,伺候我沐浴吧。”
岁杪站起身往偏殿走去。
岁杪从未有沐浴过这么久的时间,她今日心情似乎很好,眉眼带笑,连沉儿都忍不住问,“娘娘,您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呢?”
“没什么,”岁杪没说,可是说真的开心么,倒也不是,毕竟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恩玉宫内,灯火通明。
宫人们上上下下,步伐匆忙,严翊坐在殿内的主位上,剑眉微蹙,整个殿内血腥味浓重,太医跪在殿内,有些惶恐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道:“皇上,恕老奴无能,解不开皇后娘娘身上的毒。”
严翊喉结滚动,面色依旧冷冽,丝毫没有一点的心疼和怜惜,一双单薄的眼眸阴挚冷冽,主殿内响起女人虚弱无力的声音,“皇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