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必想,要想,也是你想!”
钱丽娘气冲冲地抱着儿子走出钱娇娘的院子。孙家奶娘和钱丽娘的丫头桃红连忙跟上,满脸惶恐之色。她们忙问钱丽娘出了什么事儿,钱丽娘只恨恨咬牙不说。
只是还没出后院,她们竟碰上今日提早归家的邢慕铮。
邢慕铮今日一袭月白绣鹤锦袍,头戴玉冠,迎面走来宛如谪仙。钱丽娘先是看直了眼,待得自己带来的人慌忙下跪请安,她才记起行礼。她抱着儿子也要跪下,已然走近的邢慕铮扶了她一把,没有叫她跪下,“二姐不必多礼。”
钱丽娘心肝儿猛地一跳。她抬眼讷讷瞅向面前英挺的侯爷。
定西侯收回手,淡淡道:“二姐这就家去么?”
这是钱丽娘头回在侯府里见着邢慕铮,也是头回这样近看见邢慕铮。她莫名红潮浮面,低头结结巴巴地道:“正,正是!”
邢慕铮道:“既来了,何不在府中用了饭再回去?”
钱丽娘的心又是一抖,“多谢,多谢侯爷抬爱,只是家中,家中还有事儿……奴家,得赶回去……”
邢慕铮沉默一瞬,钱丽娘的丫头悄悄抬眼,见定西侯爷正在打量主子。
“既如此,邢某便不留了。二姐得了空常来,娇娘很是想念家人。”
邢慕铮让人送钱丽娘出府去,自己拱手告辞,大步往主院而去。钱丽娘目送邢慕铮远去,就连儿子扯她的脸她也没能回神。桃红叫唤她一声,她才记得往前走。
待出了侯府,桃红小声与钱丽娘道:“夫人,侯爷可真俊啊!”
钱丽娘低低应了一声,忽而心中苦涩。再俊又如何?再俊也是她那荒唐无情的妹妹的夫君。当初只走错一步,她竟就落得这样田地!若非如今,今日被羞辱的就是钱娇娘而非钱丽娘了!
“夫人,奴婢方才瞧见,侯爷在瞧您……”
钱丽娘猛地抬头。
桃红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也含含糊糊了,“怕是看您与侯夫人长得相像……”
钱丽娘抿了嘴。似是有话要说,但却吞回了肚子里,只回头深深看了侯府大门一眼。
这厢邢慕铮回了屋子,一面换衣一面与钱娇娘道:“我才在半道上碰上二姐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钱娇娘惦记气冲冲离开的二姐,“她……生气么?”
邢慕铮换上常服,用碎儿端来的温水洗了手,“生什么气?你与她吵架了?”
“没有。就是……”钱娇娘欲言又止,“没有。”
邢慕铮也不多问,擦干净了手走过来抬起钱娇娘的下巴,仔细看她的伤处。
钱娇娘仰着头道:“我好了。”邢慕铮每日都要看她的伤处,好似她伤得极严重一般。
邢慕铮伸手揽了钱娇娘的腰肢,眼睛还盯着那细细的伤疤,低低应了一声,“嗯,是好了。”如今只待脱痂了。
邢慕铮直了腰身,却没有松开她腰间的手臂,反而捏了捏她。
钱娇娘有些痒痒的,想推开他。邢慕铮不让,低头与她道:“你二姐比你胖些,你瞧她多好看,你瘦得跟妖精似的。”她太瘦了,胖些身子好些。
谁像妖精!钱娇娘咬牙,推他的手加重了一分力道。邢慕铮大手按在她的细腰上,声音低了一分,“别动。你瞧,你这儿也没肉。”
钱娇娘听他的语气,直觉不妙,她用力推了一下,“我去看看饭好了么。”
邢慕铮置若罔闻,贴着她的腰将她紧搂在怀里,唇压在她的耳朵上,“你多长些肉,抱起来舒服些。”他说完,偏头吻住她的红唇。
邢慕铮总爱亲人,尤其这几日,她受伤了不能乱来,他就更爱亲她,每夜总要亲得她的唇红肿不堪才罢休。钱娇娘挣不过他已认命了,闭着眼由着他亲。谁知他亲着亲着将她往墙上推,还扒拉起她的衣裳上。钱娇娘喘着气推他,“光天白日的,你想干啥!”
邢慕铮将她抵在墙上,弯腰自下而上地蛮横亲她,“你先让我弄一回,我想你想得紧。”因着她的伤,邢慕铮忍了好几日,见她好了哪里还忍得了,只想马上将她“就地正法”。钱娇娘自是不依从,但哪里比得过旷了多日的男人力气,竟就站着被弄了一回。这还不算,待吃了饭没多会,邢慕铮又没羞没臊地将钱娇娘往床上拉,好似要弥补这几日的缺漏似的,将钱娇娘折腾了一整夜,才算作罢。钱娇娘就恨自己怎么就修了剪甲了,该是挠花了他的背才好。
又隔了几日,钱娇娘发了帖子,叫钱丽娘一同去马球场玩耍。钱丽娘到时,钱娇娘正与一干女郎打完一场。如今马球场建成,邢慕铮与钱娇娘商量了,每月单数由得自己人玩,双数则开放给玉州的老百姓玩。不仅提供马匹,还有专人教骑马打马球。
这消息在大典那日就宣布了,这些时日来多有年轻的小伙子得空来学打马球,双日子马球场都很热闹。李树根成了马球场的管事,成日与媳妇守在马球场里。李桃儿原不会打马球,如今也在丈夫的悉心教导下,能与钱娇娘一同打球了。
见姐姐来了,钱娇娘汗涔涔地跳下马,笑着迎了上去。
钱丽娘瞧她笑脸却很是刺眼。自己这几日因她的话愁眉不展,她倒好,成天儿逍遥自在,压根儿只顾着自己。
“二姐,这马球很好玩儿,你可要学?我可当你的师傅。”钱娇娘走到她跟前笑道。
钱丽娘连连摆手,“我可学不来,我看见马就怵得慌,况且我都是做娘的人了,哪里还能这样野,回去被人笑话。”
“现下永安时兴得很,连宫里的娘娘都玩儿,哪里会被人笑话?”钱娇娘道,“我觉我着骑马打球,总能让人心情畅快些,心胸也宽广些,看事儿便不那般死心眼了。”
钱丽娘觉着她话里有话,她抿嘴道:“你这是何意?”
“我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叫二姐多给自己找些乐子。”钱娇娘笑眯眯地挽了钱丽娘的手,“这里有些温驯的母马,正是给初学者准备的,我已经让人选了一匹最温驯的喂饱了等着你哩。”
钱娇娘果真叫人牵来一匹不高不矮的母马,手把手教钱丽娘学骑马。钱丽娘嘴上说不学,但其实知道这马球都是权贵人家的太太小姐玩的玩意儿,连熊氏都没能学。她若是学了,那就比熊氏还金贵了。
钱娇娘哄了钱丽娘上马,又让春五仔细教她。钱丽娘原是有些害怕,但多学了一会,便就发觉了其中兴味。不多时,钱丽娘乐呵呵地绕着马球场走马。钱娇娘笑眯眯地陪在旁边。
只是天公不作美,不多会竟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后还越下越大。这场雨来得突然,钱娇娘只有与钱丽娘等人在遮风亭避雨,烟萝带了钱娇娘爱喝的茶叶来,摆了小桌架了小炉焚香煮茶,红绢摆了点心,置了软榻,看轻纱飘飘,听外头雨声,竟也颇有韵味。
“烟萝,要是你把琴带来就好了。”钱娇娘夹了一块青梅糕放在莲花纹小碗里递给姐姐。
烟萝道:“奴婢未曾带琴来,不过带了一只笛子。”
“在哪呢?”
“奴婢放在马车里。”烟萝道,“奴婢这就去拿来。”
钱娇娘道:“不着急,等雨小些。”烟萝笑道:“这儿有伞,不碍事。”钱娇娘道:“那你仔细些,莫叫雨淋了。”
烟萝应了一声,召了碎儿过来替她煮茶,自己起身拿了油伞走进雨中。烟雨飘飘,那婀娜身姿正如一幅画般。
“烟萝可真是个大美人呀,” 钱娇娘叹道。自己即便是女子,也惊叹于烟萝的美貌之中。
钱丽娘方才一直在打量烟萝,听钱娇娘说话才回了神来,她古怪瞅了钱娇娘一眼,略带一点小心地问道:“这烟萝……是侯爷的家伎,还是通房?”
钱娇娘眸光微闪,“都不是,她只是个普通的丫头。”
“怎么能够!”钱丽娘瞪眼,“她这般貌美,侯爷还看不上眼?”
“侯爷眼光高……”钱娇娘说完,想想他能看上冯语嫣,眼光也高不哪去。
“他眼光古怪……”这古怪不是把自个儿也古怪进去了,“他不爱闺房……”昨儿才折腾了一宿,禽兽似的,也不能讲他不好床笫之事。
“哎呀,总而言之就不是。”
钱丽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默默吃了一口青梅糕,挑眼瞅了钱娇娘,好似有话。
钱娇娘看见了,便笑道:“二姐有什么话,说来便是。”
钱丽娘放下小碗,眯着眼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想问问,烟萝姑娘既不是侯爷的人,那你可否把她给我?”
“姐姐要烟萝作甚?莫非奴婢不够?”
钱丽娘含糊其辞,“可不是么,人少了点。”
若换作别人,钱娇娘还没那么多想法,只是烟萝太美丽,而钱丽娘又目光闪躲,钱娇娘不动声色地道:“烟萝虽然叫我夫人,但我平时并不让她做下人的活,她教我习字弹琴,也算得上我半个师傅,不若我替姐姐找找,寻个好点的丫头给姐姐。”
“不用别人,我只是看烟萝对我眼缘,好妹妹,你便就把她给了我罢。”
碎儿用梅花冻石杯倒了一杯茶呈给钱娇娘,钱娇娘浅尝一口,“烟萝这样美,到底是对了姐姐的眼缘,还是对了孙白眼缘?”
钱丽娘不想她这妹妹在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又聪明起来,她对上钱娇娘好似洞悉一切的眼,心头一惊一咬牙道:“娇娘,我就跟你说实话罢,的确是孙郎看上烟萝了,他叫我来向你求这个人!”
钱丽娘自觉妹妹靠不住,惟有自力更生,想办法让熊氏滚下去。正巧孙白被在马球场乍见的烟萝迷得茶饭不思,成日来烦她。钱丽娘原以为烟萝是邢慕铮的妾室,自知要不了人,故而一直不肯答应他。孙白却对她放了话,她若能将烟萝要来,他什么都应承了她。
因此钱丽娘今日有此一问,得知烟萝不是邢慕铮的人,她就开始暗自窃喜,有种天上掉馅饼的喜悦。她若将烟萝要回去当了自己房里人,非得要孙白休了熊氏才能碰烟萝。等熊氏一除,她再慢慢处理烟萝也不迟。
钱娇娘笑容淡去,她放下杯子,“姐姐,你好糊涂!孙白糟蹋了那么多姑娘,你不说跳出火坑,还要将烟萝往火炕里拉!”
钱丽娘道:“怎么能是火炕?我孙家在玉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听说烟萝本就是花魁,她生来不就是为了伺候男人的么?”
“哪个姑娘家生来是伺候男人的!二姐,我不爱听这样的话,你往后也莫要说了。总之我是不会将烟萝给你的。”
“你这……唉!”
碎儿忙给钱丽娘奉上一杯茶,“二奶奶,请喝茶!”
姐妹二人又起口角,一时谁也不理谁。烟萝回来见亭内古怪,红绢在钱娇娘身后对她微微摆了摆手。
烟萝便只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坐下来将笛放于唇边,吐气如兰,悠扬笛声飘出。钱娇娘听出来是她近来与烟萝学的曲儿,她看过去,烟萝美眸带笑,与钱娇娘微微点头。钱娇娘轻笑,清清嗓子,悠悠而歌。
邢慕铮进来时,正好听见歌声随着雨声飘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
娇娘的声音清清浅浅,搭配着玉笛之声,有女郎和之,如一缕春风拂过耳边,这雨天似也不再冷清。
邢慕铮望向遮风亭中那抹隐隐可见的纤影,目光柔和下来,他放慢了脚步,走到遮风亭时歌声笛声正好停了。众女轻笑起来,素手轻拍。
钱娇娘笑得清脆,只是她一抬头,见一头戴笠帽身着蓑衣的男子躬身走了进来,乍看与个稻草人无异。再一细看,才知是邢慕铮。
除了她,众女都忙着起身行礼。钱娇娘也站起来,忍俊不禁地打量他,“侯爷怎么来了?”
邢慕铮摘了帽子,黑眸望向她轻笑道:“我这不是来借夫人的香车回家,不想夫人在此逍遥自在。”
原来邢慕铮今儿正叫人开始着实开垦荒地,不想突然地一场大雨叫了停。他知道钱娇娘在马球场玩耍,他是过来接她的。
钱娇娘轻笑一声,她记得邢慕铮早晨走时说过今儿是开荒的来着。瞧他黑靴子上沾着泥土,想来是才从地里回来,“侯爷辛苦了,今儿那地也开不成了罢?”钱娇娘让坐,邢慕铮去了蓑衣,当仁不让地坐了她的位置。他一路策马而来,脸上身上难免沾了水气。碎儿忙找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钱娇娘。照理她该为主子擦拭,只是邢慕铮不喜婢子靠近,这重担自是落到了钱娇娘头上。
钱娇娘却全然不解风情,她接过后转手递到邢慕铮面前,让他自己擦。邢慕铮近来却愈发地像大爷,他并不接,反而将脸伸了过去。钱娇娘愣了愣,也不好在众人面前拂了他的脸面,惟有以帕贴了他的脸颊,为他擦拭。
“才下几锄头就下雨了,明儿你得替我看看黄历。”
钱娇娘笑道:“我要是会看黄历,今儿还能在这儿坐着?”钱娇娘替他擦干净了脸,又顺便擦了擦他的脖子。邢慕铮自发伸了手出来,钱娇娘少不得又替他擦手。一干小丫头在后头,互相看一眼,心照不宣地掩着嘴嘻嘻地笑。
“我会看黄历。”钱丽娘兀然开口。
邢慕铮寻声望去,这才发现钱丽娘,“原来二姐也在。”
钱丽娘闻言有些闷闷的,她这么大人杵在这儿,他总不能没看见罢?这莫非是大户人家的避嫌说辞。
事实上邢慕铮是真没看见,他进来就只看见钱娇娘,别的人竟都忽视了。
红绢捧来一杯热茶,邢慕铮礼让,“让二姐喝。”
钱丽娘顿时又笑眯眯,“多谢侯爷,我这里有!”
钱娇娘起初原是担心邢慕铮瞧不上自家亲戚,叫二姐受了冷遇,但见他对待二姐虽不十分热络,却很有亲戚间的亲和谦让,叫起姐姐来也不含糊。她心里的确是松了口气的。
大家说了会话,雨停歇了,只是地上湿滑泥泞,也不能打马球。钱娇娘让人收拾东西回府,邢慕铮道:“城南边有一片湖景色颇佳,改明儿天气好了,带你去玩,听说许多姑娘家爱在那里放风筝。”
钱娇娘停顿一下,钱丽娘笑道:“哪里湖色美,奴家竟也不知道。”钱丽娘原是惧怕邢慕铮的,但见他方才那样和颜悦色,被忽视的不满早就飞到天边去了,这会儿心里乐陶陶的。
邢慕铮道:“就在土地庙过去不远。”
钱丽娘道:“说来惭愧,我连土地庙也不知道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钱娇娘眼珠一转,“二姐,不若你这几日便住在侯府罢,等天晴了,咱们一块儿去土地庙看看,再去湖边玩耍,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