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知道未怀孕, 祭坛门前, 怎么可只扶住了你。”
这一句彻底惹恼了谢清, 她又挥手甩了于心然一个耳光, “是你、你一直以来以色侍君、”
她以色侍君?这倒提醒了于心然, “对了, 那几日宿在御书房里的人是我。”
未料到谢清听后忽然笑了,“你撒谎,因我同你说过皇帝在书房里藏了个女人,你才故意这么说。”
现在于心然一门心思报复谢清,许多事从前有多么想隐藏, 此刻她就想弄得多张扬。
“那日你趁着皇上不在书房强行闯入御书房内室,找了一圈发现空荡荡的无一人,内室有女人的衣裳,大太监追过来求你快出去。你问他昨夜谁来侍寝了,大太监说他不知晓,还说定是个某个小妃嫔不等翻牌子就私自来勾引皇帝、”
一字一句,她说得越具体,谢清神情越是震惊,厉声打断“撒谎!房里没有人,你怎会知晓我与大太监说了什么?”
“御书房内室连着暗室,你同太监说话之时,我同皇上正在其中。”露骨的话她并不多说,也足够令谢清疯狂。
“淑妃娘娘,少跟她废话,现下就送贵妃上路,便可永除后患!”宫人见淑妃被贵妃三言两语激得似要发疯,立即劝诫。贵妃有没有怀孕现下并不要紧,反正只要她一死,往后后宫不全在淑妃股掌之中了么!
“对,杀了她!立即杀了她。”谢清回过神,转身去寻落在地上的利刃。
混乱间只听得一声惨叫,按着于心然右臂的宫人忽得倒地上。
“娘娘快逃!”一抹蓝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竟是一喜,她手里正抓着一样物件再次砸向另外个宫人。
待于心然转回头去,谢清已经手持利刃朝着她刺来。于心然怎么可能逃,今日她给妹妹报仇!冲上前去夺刀刃,缠斗间谢清一个力道将她推进了长廊右侧的寝殿殿门。
于心然迅速起身跑进殿内,谢清跟着着脚步声追来。
“皇后、你、我三人总要分出胜负的,你和皇后出身高贵又如何?皇上只爱我一人!他只爱我!我也一心爱他。华琳琅她一个疯子有什么资格做皇后?你呢?愚钝至极!你又有什么资格!华琳琅已经被火烧死了,你也跟着她去吧!”
于心然躲闪着,摸到墙边企图从这殿内找一件利器,“话别说得那么好听,只有皇后真心爱皇上,你爱的只是荣华富贵、名誉地位。你曾说我是棋子,你们谢家才是皇上用来制衡华家的棋子。现下华家覆灭,你的父兄还能猖狂到几时?”
皇帝曾经对她说过一番很莫名的话,说要用一股势力牵制另外一股势力,现下细想不正是华家与谢家之争么?过去几年的争斗,表面上看来是谢家大获全胜,然而真正获益的人是皇帝!
皇帝还时常斥责她说,他的话她从未听进去,其实她都受教了。
自己此刻对皇帝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心机城府太深,过去有多少事是他谋划的?是他知晓的?他今日那样对她又算什么啊?
贴着墙边拉远同谢清的距离,她摸到这间陌生寝殿之中的梳妆台,上头竟然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驻足,却听见了两个交错的脚步声在偌大的殿中响起。
其中一个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接近,于心然躲闪不及时,临近时才发现是谢清扬起手要朝着自己刺过来。
她以手臂抵挡,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来,昏暗的殿中忽然有了一点光亮,谢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于心然后方。
随后一声尖叫冲出喉咙,大惊失色后退了几步。
于心然猛然回头去看,见到不远处站着的那抹身影,她也被吓得险些站不稳。
“她不是被烧死了么?!”谢清失声惊呼。
桌边站着个修长身影,一身月牙白华裳,长发披散,附近的烛光照亮她的脸,同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丝毫往日皇后盛气凌人的气势,脸上神情显得无害而困迷惑。
那个女人对着于心然淡淡笑了笑,诡异到于心然瞬时屏住呼吸。想起皇帝对月华殿之事的处理,华琳琅当真未亡!而是被皇帝秘密幽禁在了行宫。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于心然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往门口跑,正好见到大门被谢清从外面关上。
“开门!”她拼了命拍门推门,只听见门外锁链缠绕声。背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于心然心里当然知道正在接近她的是疯了的华琳琅,她也并不是没见过皇后疯起来有多厉害!
脖子顿时被掐住了往后拖,就如同被饿狼咬死了喉咙往洞穴中带一般。那种窒息与深深的恐惧席卷而来。
“啊!”
背后的人真就咬在了她颈侧。
“娘娘!!!”殿门晃动,一喜在外喊她,“娘娘我马上救你出来!啊——!”
她根本就不欠华琳琅什么!“滚开!”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背后之人,当日若非皇后咄咄相逼,自己也不会至于将她逼疯,“你找错人了,你该去找谢清报仇!而不是找我!”
仓促间殿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于心然冲出去反手阖门,“快再锁上!”情急之下命令一喜。
“娘娘当心。”一喜不但不锁门反而往她这一扑,原来谢清根本没有逃走,自地上爬起来后又要来刺。
一喜这为她挡开了刀。
那两个被砸伤的宫人也重新站起来与谢清同仇敌忾,眸光中满是杀意,她们两人皆是谢清的心腹,若贵妃今日不死,皇帝追究起来她们就没命了。
“娘娘快逃命,别管我!”一喜拉扯过于心然的袖子。
“一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于心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向着她?”谢清阴冷一笑,看向于心然,“杀你妹妹,这个贱人也有份。”
“奴婢没有!”
对峙间,殿内的人推开殿门冲了出来,惹得那两个宫人惊叫连连,只当是皇后的鬼魂回来索命了。于心然趁此机会拉着一喜转过身,“快跑!”
跑了许久,长廊的尽头有守卫守着。
“杀了她们——”
谢清一声令下,两个守卫闻声后手持大刀朝着过来,遭了!也是谢清的人!于心然只能拉着一喜驻足,她们二人被完全困住,长廊一侧栏杆下便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定会粉身碎骨,这可如何是好?
“你今日还跑得了么?!”
谢清过来一把将她按到栏杆上,一喜要过来救人也被两个守卫控住了。刀尖朝着她逼近,谢清使出了全力往下压。于心然早已精疲力竭,用仅剩的力气推拒着。
缠斗间于心然抱住了谢清腰身,收回手上的力道往后仰。
“你做什么?!”
谢清顿时睁大双眸,她收不回力气,身子一时失去重心,不自觉得朝着栏杆外跌去,腰上的手臂环得紧,她更是难以挣脱。
“救命——”谢清吓得仓皇呼救。
于心然横了心要为妹妹报仇,誓死与凶手同归于尽。待边上的守卫捆住了一喜回过头来,才发觉情况不妙,“娘娘”
慌乱间,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双双从栏杆边跌落下去,最后的一缕衣摆也消失了个干净。
于心然闭上双眸,只求粉身碎骨时的疼痛在在一瞬间。
“贵妃——”
栏杆边忽然的出现的一只手紧紧地擒拿住了她的手腕,身体也瞬时停止了往下坠落。
“撑住!”
是他么?于心然仰头望去,栏杆边出现张熟悉的面孔。他重伤躺在灵兮殿呢,怎么可能是他,是王为意。王为意咬牙双臂握紧了于心然的手腕用力一抽,将人拉起。
于心然安全后又迅速爬到栏杆边往下望去,谢清的身影不断往下坠落,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惊叫声,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巨大的恐惧席全身,于心然身子一软没站稳,跌落到长廊地上捂住了嘴。
***
片刻之后,王为意见她毫发无伤,才终于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娘娘赎罪!臣又来晚了!!娘娘可千万别告诉换上!”
他并非独自前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支军队,此刻正四处搜寻着谢清带来的人。绝处逢生,于心然并未有多大的欢喜,巨大的惊慌未退,靠在栏杆主子边软弱无力地咳嗽着,“什么叫又晚了?你怎么会来?”
明明此刻天寒地冻,王为意却急出一头热汗,“皇上先前就得到情报,说有叛军在祭祀路上伏击。命臣带了军队在暗中护驾。”
“他既知有叛军,为何只带了那么少的护卫?”于心然再也无一丝力气。心中更是悲凉,原来他是骗人的,那样对她不离不弃死也要护着她也是装出来的。
“皇上之前杀了那么多人,你也知道他,不愿被人叫做暴君。如今叛军之事一出,便坐实了华家叛国。他铲除华家的事便不会再被世人唾骂。”
于心然心冷了一大截,“他身上的伤也是假的?是蒙骗世人的苦肉计?”
“皇上伤当然是真的!我没算对时辰,赶去祭坛路上耽搁了。还好不算太晚,否则皇上真当我背叛他了!”王为意急忙解释。
那他宁死也不放开她的手,舍命救她是不是真的?
于心然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只不过,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是王为意。
撑着栏杆站起,走过去将一喜扶起,一喜背后有伤,“叫行宫的御医过来。”对了,还有谢清,“淑妃的事,你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一力承担此事。”谢清的死非同小可,定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可于心然现下已经没有精力再思考这些了,她今日经历得已经够多。
“淑妃之事,臣自然会向皇上解释。其实娘娘出发之前,臣已经回到皇宫,皇上命我一路暗中护送娘娘。说若有人要害娘娘,不论是谁格杀勿论。只不过雪大,我并不知娘娘改道来了行宫。后来发现跟丢了才又折返回来找娘娘......而且,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命我在追查于七小姐的死。”
原来他真的在派人追查,“是谢清所为?”
“是、”王为意明确回答。
那么谢清死得不冤。
“我不回幽州,明日我要回宫去找他。”然后问个清楚。皇帝的城府和心机,无形中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明明自己会那么怨恨他。他却又有本事叫她恨不起来。
“皇上还有话要我带给娘娘。本来是要将你平安护送回幽州后才说。”
“他说什么?”于心然仰头凝视这王为意。
“皇上说......皇上说,”王为意吞吞吐吐,“随行的侍卫和宫人从此以后任你使唤,行礼中也给你备了此生花不尽的金银,往后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娘娘自由了。”
闻言于心然僵在了原地,又一阵风雪吹至廊下,她却浑然不知冷,看向王为意的安神中多了份惊愕。
皇帝说什么?他放她走?她自由了?
静立了许久,于心然垂眸含泪一笑。
原来终究她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第111章
混乱的雪夜过后, 于心然确实并未再回皇宫,王为意将她一路护送至幽州行宫后也随即折返。
于心然前二十年的岁月一大半是在侯府一隅简陋的小屋中度过,后来的几年又困顿于金碧辉煌的宫殿, 卷入权力角逐的漩涡之中险些被吞噬。
家族、命运、身份的束缚忽然一夜之间尽数消散。回到幽州后的心境并未如预料之中那般开阔。
回想起幼年曾经抄过《诗经》中的一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初读此句,年幼的她觉得写此诗之人能凯旋而归定满心喜悦, 可后来有人告诉她,经历过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后,幸存的兵卒回乡定是满身疲惫, 又怎么可能真正欢愉得起来呢。
回到幽州初时,她的心境亦是如此。最重要的人皆离去了,即使她侥幸生存,周身荣华一如从前,心境也无法真正开阔。加上一人独居幽州行宫,便愈加烦闷。
等到阳春三月, 于心然不愿再待在幽州, 思虑过后决定前往洛阳散心, 反正皇帝说过任她自由。然而得知她有意要出门散心, 宫人们更加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废了些心思, 就如同之前那次逃离皇宫般在某个夜晚独自溜之大吉, 这次她带够了足够的钱财,并且发誓这一生再不回来。
雇了马车后避开大道往洛阳去。接下来的几日却总觉得行宫的守卫暗中跟着。
比如前日她去一家脂粉殿买胭脂,老板说她要的那一种异常珍贵,店里根本没有,于心然只能暂且买了次等的用, 结果昨日早上打开客栈门,发现她要的东西竟整齐摆放在门口呢,足足有十盒之多,需要知这种极品胭脂可是要十两银子一盒,除了追过来的侍卫,谁出手这么大方?
后几日又有怪事发生,她夜里在客栈安顿后去街市闲逛,本要食蟹粉包,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到她正好卖完了,败兴而归。同样是清晨,五只热乎的蟹粉包就被挂在木门上。
她怕极了被再次抓回行宫幽禁,遂命令车夫快些赶路,如此情形却未真正杜绝,每次她遇到小难题,无形之中总有人为她解决。
将到洛阳时,于心然决定来个请君入瓮。故意在一家极其有名的酒楼之中酒足饭饱后,又点了一道宫中独有的菜,果然遭到了店小二的白眼冷声说他们店里没有。
夜里丑时过后,她就蹲在客栈门口,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等那助了她一路的“小神仙”现身。
未过多时,果然见一纤瘦身影偷偷摸摸自楼梯上来,手中提着个食盒。门外廊下的灯笼光芒微弱,于心然暂时没看真切那人的面孔,但是看身形应该是行宫的宫人。一个宫人怎么可能跟得那么紧,附近定还有行宫的守卫。
一路上尽走偏僻小路躲避都甩不掉他们,眼见就要入洛阳城了,她是不愿再被这么盯着,大力推开房门,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宫人,“是谁叫你跟着我的?”
那宫人被拉得回转过身,正好对上于心然的视线,僵在原地与她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