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勤被她稚短的双臂抱得不得动弹,无奈说道:“不回去便不回去,你想呆着便多留几日也无妨。你阿爸说的是气话,他是真心担心你,这几日虽无事,但你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让你阿爸担心。”
阿伊听了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昨天你见识了我的功夫,底子还不错吧!”
思勤也换了脑回路,叹了一口气,道:“嗯,看到了,看样子还请了汉族的师傅学了几天,不全是我们草原的底架,这些年你没少用功吧!”
阿伊听了更是呜咽个不停:“我练这些个只不过想着能帮到你。”
思勤此刻是没了娘的孩子,急于找个温暖的怀抱一头扎进去发泄痛苦,听了这些话,再也忍不住,手臂环绕将她索在怀中,头枕在她小小的肩膀上久久未动。
乐临在阵外辱骂不停,将那些欺师灭祖的唱词翻来覆去地重复,而思勤春风帐暖,正是柔情惬意,好不快活。
思勤的一时软弱换来了春宵一度。
大汗淋漓后,阿伊轻轻摩挲着思勤身上的伤疤,又缩了回去,红着小脸,尴尬地“嗯”了一声,清了清嗓音:“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的,那乐临一定不得好死。我阿爸的意思我知道。我们一定会度过难关。你知道,阿爸一向最疼我。”
第十一章 初上战场
午后,陆文茵正在喝药,阿伊进来客气地询问了她的伤势,体己地说了些让她注意饮食,养好身体之类的,让陆文茵摸不着头脑,这一见到她就炸毛的小猫怎么转了性。
沈陌见她一进来就说个不停,见她手舞足蹈地拍了几下在陆文茵身上,随着她挥舞的小手,沈陌眼珠上下移动,生怕弄伤了他精致的瓷娃娃。终于等到她道别,长舒了一口气,迅速将这位神采奕奕的姑娘送了出去。
在沈陌的严厉照看下,陆文茵的伤势迅速好转。但陆文茵受到了沈陌对她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无情的精神碾压。就在重伤的第三日,陆文茵不顾沈陌向她射来恶狠狠的目光,诘问道:“我伤了肩头,有没伤了腿,怎么不能出去!”
沈陌往常一见她要动弹,便毫不留情絮絮叨叨起来:你喝茶不会叫人吗?就算你不愿让我给你倒,你那些个侍女、铁卫也可以啊,你也是在京城晋国公府长大的,就这般亲力亲为,展示你女儿家的贤德吗?
哦,要梳洗,就洗把脸吧,头发不疏了,要是牵动伤口不得了。什么?女儿家容颜,你还知道女儿家容颜的重要性,你提剑冲在我前面的时候,怎地想不起来,辛亏伤的是肩,要是伤在脸上,可怎么好?
你又想干嘛?哦,看书,是吧!我读给你听吧!你左手等于是没有,右手也被那诃莫里震得有些个损伤,不宜持重物。好好呆着,也不老实,崩开伤口怎么办,再昏睡过去睡个一整天……
陆文茵后来见到他便恨得咬牙切齿,直接想扑过去咬他一口。她呆着不动,想着要快点好起来,不然叫天叫地都不应,只能被这小子啰嗦死在这里。
她试图抬起左臂,看看伤势好的如何,费劲了许久,酸软的胳膊丝毫提不起半点劲儿,无奈的又搭拉了下去。
沈陌见她额头、鼻间又沁出薄汗,道:“又要作甚?你这胳膊现在能抬起来吗?你抬起来我看看?自己的伤自己不清楚吗?”
她端起水杯,一看里面是药,重重地将水杯震在桌上,一半的药水洒了出来,狠狠地瞪了沈陌一眼,转过头不言语了。
她这些日来还没在和沈陌的舌战中取胜的战绩,简直就是毫无招架之功便败了下来。每次都气的她独自生气,这时沈陌便能安静一刻钟,她还能在一刻钟将自己的愤愤不平仔细回味一遍,过了一刻钟便开始新的无招架的落败。
沈陌见她不语,柔声说道:“乐临的事情,有思勤,有顾先生、有我二哥,还有陆将军,你无须担心,别出去了,好不好?养好伤,这才是头等的大事。”
陆文茵逐渐也习惯了沈陌在旁的热闹,偶尔他出去和顾先生、护卫们商议事情,她开始对自己产生怀疑,她喜欢一个人,一个人练功,一个人读书,往日的清净现在是如此的难熬,她开始觉得沈陌很危险,但又对这种危险莫名的渴望,她不知所以,遂也不再多想。
沈陌诸人都聚在一起,淡然的顾南琪竟然也有一副严谨的样子,缓缓说道:刚刚得报,阿史那阿伊为了思勤,求他父亲阿东吉出兵,被关了起来。但是不管阿东吉是否出兵,突厥的另一部阿史那泥陂已经率五千军马前来支援乐临,征讨思勤。这二人一向不睦,我们这段时间拖延时间,就是为了吸引兵力,让甘、凉、五原三路能长途奔袭突厥老巢。这阿史那泥陂一来,乐临必定会背水一战。我们需做好准备。
同样做好准备的也有思勤和乐临。二人都打算殊死一战,分出胜负,希利垔只需要一个太阳,这个人肯定不是对方。思勤和诸将领正在商议大事,出去两日的阿伊便闯了进去,众将见状纷纷退下。
阿伊踉踉跄跄跑到思勤身边,握住思勤的双手,慌乱落魄地说道:“泥陂率五千军前来讨伐我们。我阿爸不准我回来,将我关了起来。我想着要和你一起作战的,便跑了出来见你。”因急促的呼吸而涨的通红的小脸,殷切地望着思勤。
思勤见之,抛却了这些日的彷徨和不安,他要为母亲报仇,他要照顾好生者,让他们活的更好,这才是一个汉子的担当。现在战事即在眼前,已经做好所有能做的准备。他觉得年轻人就要敢打敢冲,他要在阿史那泥陂大军到来之前,将势均力敌的乐临教训一番。
说打就打,吹起号角,整军素列。思勤命轻骑全力攻向乐临包围的南侧,那里大魏守军压在边境。这些年轻的勇士不负所托,和他们同样有着冲动热血的大王思勤一起举起长刀,一路杀去。
乐临在坚守几日毫无进展的时候,求援的部队终于快到了。他信心倍增,坚守着自己的包围圈毫不松动,自恃援军一到,思勤那小贼定会像小时遇见野兽般抱着他痛哭。
乐临得意,士卒也因主帅的信心倍增,而防备却松懈了许多。南侧大军被思勤的数百人搅得一片混乱,南边主帅在醉酒中醒来又死去,其余人大败而逃。
在双方交战的同时,口舌之争也丝毫不逊色。乐临单方宣布自己自是希利垔部族唯一的大王,祖宗的基业必须由强者来继承,这一说辞还得到了官方首领突厥的认可。思勤毫不逊色,在打开南部防线后,他痛斥乐临,在父王在世时,便包藏祸心私占东境,企图分疆裂土,现在又在阵前残杀先王王后,让先王在草原上的灵魂不得安息,思勤才是希利垔的王,是真正的抢注,势必要与乐临鱼死网破。
叔侄俩打的不可开交,沈陌随时关注战场突变。沈陌和顾南琪收到甘州信件,石临书率大军已穿插至阿史那泥陂的后方。于是他们决定离开这个鬼地方前去相助,扭转大魏胜少负多的战场形势。
沈陌将这喜讯告诉范吉先后,二人开始闲聊起来,沈陌试探地问道:“范大哥,可是从长安一路都随着的?”
范吉先眯着他的小眼睛,不答反而问道:“小少爷,终于记起我们几人了?你这四处乱跑的本事是见长了,公爷命我等一路守卫,我和张宝庆一路跟着你颠沛流离,还有两人在暗处更是苦不堪言,这一路上可是被你折腾的东滚西爬的。你说,你这次该给我们多少赏金啊?”
沈陌带着谄媚的笑,更加恭敬有礼,使出了他那独门秘籍,“多说话,说好话”,这一招数在耄耋之年的雍国公沈寂身上屡试不爽,也都得他身边的护卫忍俊不禁。
范吉先不是被灌了些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的雍国公,但同样他也招架不住,招架不住沈陌一听到他与府中一直有书信往来后,便开始依次问候爷爷、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二哥……范吉先不管赏金不赏金的事儿,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毫无反应的张宝庆背对着他。
是夜,众人告别思勤,从已经南边战场策马离去,途中顺带地收拾了乐临许多散落的士卒。百余年来,希利垔部族与汉人相融,许多人不满乐临行径,盘剥小民向突厥进贡,仰慕□□已久,愿在广平郡王麾下效力,不久就形成了三百余人的队伍。
泥陂,这位突厥备受尊崇的英雄,从未将希利垔这个小部族放在眼中,率军数千人姗姗迟来,尚未与乐临会师,便遇到了石临书大军。石临书舍弃辎重,率轻骑兼马奔袭而至,泥陂毫无防备,将士临战恐惧惊怖,以前几日的数倍速度四处奔散。
沈陌安置好了顾南琪和陆文茵,带着众人和收编的希利垔士卒行了一昼夜,运气甚佳,截击到泥陂。泥陂数百人被兴高采烈的沈陌带领众人击杀,最后他仅带着五、六人向北逃去。
沈陌豪情万丈,紧追不放,独自追去。待到范吉先酣战之后,发现沈陌半个人影也没有,暗自咒骂,“跑断了你的腿,回去定向国公爷好好告一状,好好治治这个毛病”。他忙召集各护卫一看,张宝庆不在身边,才稍安了心,遂命铁卫数人打扫战场和石临书大军汇合,自己带了几人寻沈陌去了。
需要好好治病的沈陌,带着拼命的执着紧紧跟着泥陂,一路跨过山丘,趟过小河,直到烦的泥陂不胜其烦,五六人将他围了起来。
沈陌自出了京师,每每愈战愈勇,将自己每日里对着空气划来划去的剑法实践的炉火纯青,并未有人多就怯场的毛病。果然,沈陌精妙的剑法刺伤了两人,与此同时,沈陌也挂了彩,腿上被泥陂长刀划拉出一道口子。
行动不便的沈陌并不气馁,虽然在四人团战下渐渐式微。他体力不支,眼看长刀落下,伏在草丛中的一人吇呀呀地杀了出来,沈陌和泥陂等人都吓了一跳,沈陌忙翻身滚出了包围,这才一看,竟然是常宣。
常宣当初听到沈陌说陆姑娘有危险,便回家收拾行李,告别母亲,前往甘州。到了甘州经询问,沈陌去了希利垔部落,也没找见陆姑娘。于是他决定去希利垔部族找沈陌,找到他定然能找到陆姑娘。一个大山的孩子出了大山,到了草原,便不知方向地乱走起来,直到见远处有骑兵朝着自己奔来,便慌忙躲在草丛中,不想竟然真的遇到沈陌,接着他心里默默地感谢了一下听他祷告的上天。
泥陂被常宣的一声大吼和庞健身躯一时唬住,但刚一交手,才道这张牙舞爪、声音洪厚的常宣就是个虚架子,仅凭着一股蛮力上下挥舞。
沈陌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这几人有什么难对付的,但是多了一个常宣,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才得知自己仅凭精妙的招数技法,也是乱打一通。果然是有参照才能更认识自己。乱打一通的两个人背贴着背,气力一丝丝流逝。
在“弥留”之际,看着远处人影而来,护卫张宝庆,他这时改变了以往的看法,觉得张宝庆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那张丑陋严肃的方形大脸也变得格外好看。这位可爱的人立刻将他从“弥留”之中解救出来。片刻功夫,范吉先等人也相继赶到,沈陌不仅没有“弥留”,还在各个护卫的注视下,得意洋洋地展示了一下他那精妙剑法,擒住了泥陂。
第十二章 高朋满座
踏过漫漫长路,遇山翻山,遇河过河,常宣激动地留下两行感谢天地,感谢父母亲朋的热泪。他擦干热泪,跟着沈陌,终于寻到陆文茵,像迷路的大雁回到了群。
陆文茵便让常宣跟着铁卫回五原,她知道父亲肯定会利用这次机会深入突厥腹地,她占用父亲的这队精英时间太长,本来只是给思勤送消息,不想耽搁了这些日子。沈陌在陆家铁卫面前,答应好好照顾陆文茵,亲自将陆文茵送回五原。就这样,陆家铁卫放心离去,前去与陆家军会合。
沈陌等人也开始回张掖,一路上遇到许多希利垔部族的牧民。这才知道,短短几日里,那乐临没有等到阿史那泥陂的支援,反而遭到思勤和阿东吉的联合痛击,接着乐临发挥了草原人打不过就跑的惯例,自己跑了,扔下的诸多士卒就变成了俘虏。
听说思勤还向阿东吉提了亲,要迎娶草原的明珠阿伊。阿东吉虽然没有痛快地答应,但是痛快地收了思勤的牛羊,喝了思勤敬来的烈酒。阿伊高兴地挂在阿东吉的脖子上,这感人肺腑的父女之情让阿东吉深感女大不中留,头发又白了几根。
不到半日,沈陌等人和石临书大军汇合了,一同返回张掖。远远向城墙望去,人头攒动,城门两侧夹道欢迎,想必是张掖郡守屠博率诸僚属前来相迎。
前任郡守董安呈战亡后,朝廷下旨:屠博忠正勇武有谋略,以四百石试守张掖郡守。按惯例,凡诸官初加,需试守一年,郡守兼军事。但天子亲封元疏为云麾将军,授甘州诸军事。自元疏到了张掖后,屠博便不涉军事,专就农工诸事。这个代理郡守有着千载难逢的好运气,刚上任几月,便迎来了大魏对外作战历史性的胜利,想必战报早就到了皇帝陛下的案头。
陆文茵一路鞍马劳顿,早就形影憔悴。沈陌恨不得飞进城里,自然对这些你答我对的客套话不耐烦,他避开诸人,和陆文茵从城墙小门而入,在拥挤的人群中披荆斩棘,终于到了将军府。
陆文茵强撑的力气全部卸了下来,被沈陌刚扶到床边,便半个身子倒下晕了过去。
沈陌忙将她放在床上,探了脉,脉象浮紧有力,定是化了脓。沈陌忙开了方子招人煎药,叫侍女将肩头脓血挤出。那侍女被那伤口吓得颤颤巍巍,听着沈陌的训示。
沈陌背着身子费劲口舌,但她始终不得要领,便着了急,让她扶着陆文茵,自己转身上前一看,肩头那伤处血肉已发黑,绷带取了后渗液缓缓流出。沈陌看了取下的绷带,红黑的血色中混合着些绿色,确实化脓了,还不是一日两日了。
沈陌本以为她的伤好了许多,每日里陪着一路说笑,丝毫不见伤势恶化的征兆,每次要号脉查看伤口时,陆文茵便以男女有别为由拒绝了,便只能给她药让她自己换药包扎。沈陌这时顾不得埋怨自己,埋怨连药都不会换的陆文茵,他对侍女道:“你扶好陆姑娘,将挤出的脓液用棉布沾取干净。”
侍女点头忙拿了干净布巾。沈陌先将伤口用盐水清洗干净,陆文茵疼醒睁眼见了,刚抬起右手打去,沈陌用针挑开面目全非的伤口,陆文茵疼的闭上晕眩的眼睛,两行泪夺眶而出。
沈陌一边挤压伤口周围,让脓流出来,一边斩钉截铁,大声呵斥道:“疼死你也活该!伤口都化脓了,知道吗?再拖下去,你的手臂要不要,再伤了肺怎么办?你整日里瞒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便是白白让我痛心吗?现在知道疼了,告诉你,要是去不了脓,每日都有这一遭……”
陆文茵疼得死去活来,恨恨地无法言语,但是听到“每日都有这一遭”还是后怕起来,后悔没对沈陌早些说起。她感受到了沈陌的怒气,那按压力道一下比一下重,她也十分硬气,疼的挥汗如雨浑身发抖,但哼都未哼一声,到最后沈陌包扎好伤口,已是虚脱了过去。
沈陌这次事事经手,在养伤的问题上对陆文茵也开始不留情面。
而在大漠之中,江据、元疏、陆顺已分三路朝着突厥左、中、右三军而去,大军纵深越入突厥腹地,向前穿插前进,一路迅猛如电。突厥夏则放牧,秋则聚众南掠,此刻老巢空虚,三军乘其不备出击,俘获者众。
屠博收到捷报后,照例向朝廷写了奏疏,将战报一同寄了出去。张掖城内窝在家门半年之久的人纷纷走出,门店市井重新开张,大街小巷敲锣打鼓,交友聚会,谈天论地。
屠博也兴致勃勃地举行了宴请,将这半年来受伤修养的守将、府衙日夜繁忙的衙吏、慷慨解囊的富商乡绅聚在一起,对他们在艰难时刻做出的卓越贡献表示感谢,对诸将士的不离不弃要予以褒奖。所以沈陌的“不离不弃”让他有幸参加了屠博举办的筵席。
屠博做了主位,沈陌坐上首左侧,其余按官职大小按募捐多少和名望依次排了座次。沈陌到了张掖并未和这些人走动过,所以大部分都不认识。一眼扫了过去,仅与石临书、顾南琪等和元疏常往来的将军、谋士熟悉一些,不过远远瞧去还有一位董胥,前任郡守董安呈之子。沈陌初来张掖,元疏便带着他拜访过董胥,以显示朝廷对战亡将士的抚恤。
屠博站了起来,举起酒杯道:敬天子英明神武,决战千里;敬云麾将军材气超绝,智勇无双;敬郡内百姓众志成城,共抗外敌。
众人饮下这三杯酒,胜利的喜悦加上酒意的助攻让宴席的气氛逐渐高潮。酒宴酣畅之时,经屠博应允,一个富商还招来了歌姬舞姬前来助兴相陪。
不过曹福林丝毫没有感受到众人的欢悦,还是带着沉重的悲痛,坐在桌前独自饮酒,不似其他去相互敬酒,他并未觉得这荣光与他有什么关系。他眼神时不时地扫上一圈,冷冷地看着几个开始撒酒疯的人,最后目光落在主位另一侧的那人身上。沈陌见诸人敬酒才直到那人是张掖府右将军曹福林。
屠博作为东道主,前来敬酒的人将他围了一圈,奈何量如江海的屠博也敌不过人多势众,在酒意微醺之际,他提前离了席,想着到□□歇息。
曹福林心中始终有心事,现在觉得自己微有醉意,便举起酒杯向诸人敬道:“今日诸位欢聚一堂,本该畅饮一番,奈何石临书那小子派人过来催了几次,不知除了何事,诸位,福林先告辞了.”他被众人拉着又灌了几杯酒,才离去。
沈陌酒量浅再加上不识人,在这场面上如坐针毡,见屠博、曹福林走了,便也准备开溜。
不似低微将官和富商乡绅,沈陌的马拴在后院的马厩里,这是屠博对沈陌友好善意的礼敬,但这礼敬让沈陌一路好找。沈陌在走廊穿来穿去,想要打听一下也不见个人。他想着马厩肯定在后面,便一直往后走。
刚刚穿过一道门,他突然看见董胥,再仔细一看董胥紧握一把短刀,躲在廊间的柱子后,盯着前面一步一摇的曹福林。这曹福林想着和屠博打个招呼,便摇摇晃晃地到了这里。董胥从廊柱后现身,一步一步狠狠地曹福林。
沈陌起身一纵,拦在他身前,一招“移花接木”夺过短刀藏入袖中,迅速拉他出了院落,也不找什么马了,带着董胥翻墙而过,回到将军府。
沈陌知道曹福林是董胥的世叔,和董安呈的亲和温雅不同,和屠博事事巨细,谦虚谨慎不同;曹福林果敢坚毅,纪律严明,三人在张掖府中互相配合,相得益彰,让张掖上下团结一心,群策群力,在北境各军中威望颇高。沈陌不知道原由,他异常冷静,等着这刺杀一城守将的董胥主动坦白。
终于董胥打破了犹豫,平复了情绪,缓缓说道:“沈公子,临松一战,是曹福林和吐谷浑里应外合,我爹中了埋伏才力战身亡。”
沈陌心头一惊,在脑中回忆起各种关于临松一战的文书战报。
董胥接着说道:“当日,接到战报,吐谷浑大军冲破山谷,逼近临松。我爹率军前往迎敌,到临松后全军覆没。我当时未随父出征,而是和屠将军、曹福林一起镇守城内。但是我不相信,临松守军加上援军,我爹久历沙场,就算战败退守临松,也不会全军覆没。于是,在云麾将军大战吐谷浑后,我暗自派了心腹前往临松查看。回城流民说,六月下旬,临松城就被吐谷浑占领,而我父亲是七月初接到战报,战报上写的是吐谷浑兵临城下。”
沈陌沉思道:“应是战报被人篡改了,或者甘州有人能一手遮天,截断临松各路消息,伪造战报,让董将军自投罗网。”
董胥知道沈陌相信了自己的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继续说道:“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利用职务之便换了那份书报。”
“这份书报上有何发现?”
“这份书报与之前临松往来并无不同,我看了纸张材料,字迹,墨都是一样的。但是唯一不同的是印泥。张掖和临松以往用的印泥是用蜂蜜和朱砂做的,印上去都是不透纸,而今年年初我爹从京都回来后,说印泥中再加入适量的桐油,虽容易透纸,但印泥红而不燥,细腻厚重,还能存放很久,于是下令将张掖府衙将帅的印泥都换了去。”
“书报上的印章?”
“是混合了桐油的,这份书报出自张掖,并非临松。”
“那如何肯定就是屠博呢?”
“我爹死后,我便每日跟踪曹福林府中众人,没有任何疑点,但不知为何我却越来越相信就是曹福林,想来那时也没别的人可以怀疑。一日我跟踪徐奉,被他发现了。”
“徐奉?”
“他是曹福林府中管家徐合金之子,我们曾一起习武练剑。徐奉问我,为什么跟着他,还跟着他爹爹,这事情都惊动了屠博。我上前直接问我爹是怎么死的。徐奉以为我知道了所有经过,便说道这事情与他和他爹徐合金没有关系。那时徐合金要处死一个府中文史齐烁,被徐奉撞见了。徐奉素和齐烁相识,齐烁也是屠博身边的红人,便去求了情,阻拦之下,齐烁竟然乘机逃跑了。徐奉不知齐烁犯了什么事,想去曹福林面前求情,被徐合金拦住,这才隐隐说了几句。”
“那文史现在在你手上?”
“不错。那时屠博以偷盗四处缉捕齐烁,我虽然不能明着搜寻抓捕,但我爹毕竟在张掖经营多年,我便通过暗地帮派,找到了齐烁。”
“既然曹福林已经注意你许久了,那你刺杀他肯定瞒不过他,我们今日的一举一动怕也是在他眼中。现在你和那个齐烁怕是……”
两人正说着话,范吉先在门外大声通报:“公子,屠郡守说你的马落在他家中,曹福林也顺便找你有事相商,便亲自送了过来。他带话说今日招待不周,改日再来请罪。”
第十三章 君恩浩荡
他和沈陌相互看了一眼,大步流星到门外台阶。张宝庆一个箭步而至:“五六个衙役在府门巡视,路边还有乔装的高手。”范吉先也在一旁侧立。
董胥下意识跃向后院中央,原来的大钟不见了,这里曾经是最熟悉的地方。他四周一看,大钟立在西北角落,便如离弦之箭射向大钟,用力推钟杵,“咚……咚……咚……”,激起雄洪绵长的回音。
他在向“二世祖”们求救,传至天际的钟声让他稍宽了心。见到沈陌那温润的神色,他自己先着了急:“我的弟兄们马上就到,料那曹福林也不敢在将军府撒野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