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沈致双手什么也做不了,便是想上个香都是不行,于是大爷似的指挥着幼嫩的儿子沈录替他完成。
沈致脸上一直带着平日了那雍散的神情,似乎并不把这点疼痛放在心底一般。
可是沈淮不行,他平日看儿子怎么看都是不顺眼的,这时心里倒是升起了怜惜,察觉到沈致动作之间,强忍剧烈痛楚而抑制不住的微微发颤。祭神结束后,便将他赶了回去,命好好休息。
沈致跑去休息了,那出谒邻族戚友的重任就落在沈陌的身上了。
沈陌还在元康的屋里。
朱震对着沈陌和元康,将元毅的身前的一幕详细地叙述了出来,这些话语中隐含了他的怀疑。
因为昨日,也就是除夕早上,元骧就被大司马从柴房中放了过来,让他好好和家人一起过好年,还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些话。
朱震守在外面,没听见二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是元骧声嘶力竭地吼声他还是听得清楚:元毅,你快点死吧!我从今日起,便是气也要将你气死!
元骧离去后,朱震和于亨进去的时候,元毅的确气的厉害,吐血吐得比起上次元骧大闹元毅病榻有过之无不及。
元毅到底是老而弥坚,拖着奄奄一息的身躯,将元康的事情一一给朱震和于亨安排了,这才躺下睡了。
元康听着听着,无数副画面虚影在眼前滑过。他不想和祖父的离别就是这般的容易,早上还安慰地和他说了许多来年的事情,如今永远地离去了,决绝而残忍。
沈陌接到父亲沈淮吩咐他去拜谒亲友的吩咐,临行前又一次仔细检查了元康的伤势,边检查边问朱震道:“你现在是呆着这里,还是回司马府?”
朱震边说边回顾着昨日的事情,无数种激烈的情绪荡在胸中,失神的眼睛有了焦距,道:“我回去,老爷让我守护好康少爷。康少爷迟早有一天会回去,老爷留下的东西,我先替康少爷守着,我等着康少爷!”
新年的早晨,家家户户门口,爆竹放过之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长安城中满街瑞气,喜气洋洋,并不会因为朝中的大司马的过世而停下一年中这最重要的日子。
沈陌带着袁逯和朱震一路踏着彩色的碎纸屑,到了大司马府。
大司马府昨夜大火留下的焦炭气味,混合着新棺的油漆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白色的纸钱撒满了地,昨日地上彩纸碎屑已经被打扫的了干净,仅留下拐弯抹角的地方,因为收拾的匆忙而没有顾及到。
大司马元毅的尸体停在大堂祭桌彩帐的后面,沈陌上前叩首祭拜,回礼的是元炜的儿子元皋、元显,元骧的儿子元崇和元望;还有元盛和他那一群数也数不清的庶出儿子和女儿。
元炜和元骧一大早便揪住张管家不放,让他交出府中所有财产,清点一下好做分配。
张管家站在内院当众,唇边露出讥讽的笑容,怔怔地看着这两人,和元毅有着十分相似面相,但是内心丑陋恶毒、人面兽心的权臣之子。
耳边还时不时地想起鞭炮的声音,一年初一,整个天下都为之欢腾的日子,大司马走了。张管家感慨世事无常,许久才挪动抖动不已的双腿,将二人带到了库房,将额头抵在库房的门套上,彻底地吐出一口颤巍巍的气,手指往里面一指,讥讽地笑道:“老爷早有吩咐,立了遗言。里面桌上有个铁盒,里面有老爷的遗书。两位爷进去自己看就是!”
二人听到,惊异不已,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心中都有些不平,眼看张管家就要转身离去,元骧一把将张管家拽了进去。
元炜拿出里面的书信,一看有两封。
元骧伸长了手臂夺过去一封也看了起来。
元炜看的是元毅的遗书,田宅家产大致是抱一山庄田产宅院分予元康,府内其余田庄、土地、奴婢由三子协商处置。
元骧手上的那封则详细地列举了元毅掌管的田产家宅、金银财物。
元炜心中不平起来,他身为嫡长子,竟然要和老二、老三均分,抱一山庄归了元康,那也是老二的了。那老二本就身家颇丰,家产满满,这下子,岂不是整个府里的钱财都是他的了!肯定是老二能闹,会叫的孩子有奶吃,父亲便将我这个嫡长子放在哪里?
元毅有什么钱财,作为爱钱如命的元骧早就是知根知底,他仔细地看了又看这单子,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抱一山庄,那不是齐国公元定的田庄吗?那庄子虽然看起来大,但是上一任齐国公元幡晚年就将这园子弃了,如今更是一副残壁断垣的破败景象。
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暴怒轰然冲顶,忙道:“大哥,你说,爹会不会将家中财产转到了抱一山庄去了?”
元炜本就抱屈的心中,又一次被无数种激烈情绪重击,想起他爹元毅对元康的种种疼爱,自幼便是所有好的都往元康那里先去,他不由得大手一挥,怒道:“走!到元康那里理论理论!”
元炜脚步卷起呼啸风声,带头大步走进大堂,元骧一路抓着张管家衣领,犹如拎小鸡般将瘦小的张管家提在手中。
沈陌在堂上正和元盛说话,就看见元毅将张管家扔在灵前,张管家涨红的脖颈经脉怒张,口中叫道:“那抱一山庄是上月老爷才从齐国公手上买来的,那里会有什么宝物?大爷,二爷不相信,自可前去寻一遍就是!”
元炜和元骧倒是达成一致:“我们自会前去查看!”,二人见元盛难以置信的错愕转化为激荡风雷的愤怒,忙上前将两封书信拍在元盛手臂上。
元盛身子笔直地立在大堂之上,犹如顶天的青松般傲然独立,任凭一两张轻飘飘的纸片落在铺满白纸钱的地上,面露鄙夷之色道:“大哥!二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爹留下的遗嘱。爹早就给我说了,府中除了上个月买来的抱一山庄归康儿,其余我们三兄弟均分。”
元盛伸手拦了元炜靠近的宽广的身躯,继续说道:“不过,大哥二哥,你们放心,我也早就给爹说了,府上的书籍我要全部带走,相信大哥二哥对这些书籍也没什么兴趣吧!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要!你们二人如何处置也随你们。北郊我早就置办了自己的宅子,爹的丧事一办完,我就搬过去。”
朱震这时上前躬身作揖,恭声说道:“老爷怕康少爷在府上没住处,便上个月买了抱一山庄,里面还是原来的模样,没打理,若是两位爷过去看,不如现在看看也好,也好安心!有了两位伯父的允准,康少爷以后也住的舒心!”
元炜和元骧斜眼瞧着这个平日里从不多话的朱震,元骧先说了话:“张管家、你和于亨平日里和我爹最是亲近,你说说,我爹的私房钱藏在哪了?”
朱震这次倒是失了恭敬之下,失笑道:“二爷一直都在老爷身边盘算到了今天,老爷有没有私房钱,二爷还不清楚吗?老爷的私房钱估计都在二爷的库房里吧!大爷若是不信,可过去查一查便是了!”
这一番话着实厉害,元炜和元骧之间的唇枪舌战顿时爆发。
沈陌看着这乱糟糟的灵堂,还没到七日后的开吊祭奠,就闹成这样,他感慨万千,远远地避开这喧嚣的战场,悄悄地到了躲在一旁气的发抖的元盛身边,说了些节哀的话,便走出了这即将倾颓的大司马府。
身边的袁逯已经在外面等了他许久,提醒他还有许多官宦贵族要去拜访,沈陌心情极其败坏,还是将自己打扮成一幅温润公子形象,向平日走动的贵族亲友一一拜访了过去,平日里没有走动的,按着袁逯的说辞,也都亲自递进了名刺祝贺新年新禧。
第五十九章 晋国公府
晋国公府的堂上一侧摆满了战甲兵器,还有各色珍奇宝物,这正是大朝会陛下为了陆顺阵亡疆场,特地恩赐给晋国公陆泽和其女陆文茵的,以及一些陪葬赏赐。
宫里传旨的内侍宣完旨意,刚刚已经离开了。
整个晋国公府如同掉入了极地冰窟一般,时间仿佛凝固住了,陆泽靠在塌上,苍老的脸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陆府其余上下都跪在堂下,在陆泽的震怒之下,每个人都石化般低垂着脑袋,空气中一切细微的动作都有迹可循,时间似乎越拉越长。
陆泽此刻头脑中风暴一样卷成无数旋涡,在寒冷的冰渊中劈头盖脸地向下坠去,陆泽的精神轰然倒塌了。他失神的眼睛看着堂下战战兢兢地偷眼瞄视的陆荣,晦暗不明的神情沉入地底,瞳孔一缩,问道:“你早知道你弟弟阵亡的事,是不是?”
陆荣刚从大朝会上回来,尚未换下颜色崭新明亮华丽的新官服,他静静地在双手伏地,额头静静地扣在手背上面。
陆荣身后已经西斜的阳光从大门上照了进来,将他的身影远远地投在了陆泽的脚下,这死寂一般的沉静等待让他不得不答话,声音低微地似乎从地底下几千里远传了过来:“是。”
陆泽猛地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让他整个人向后倒去,重新跌落在塌上,身旁陆赞忙飞身过去,用自己有力的臂膀将陆泽一把扶住。
陆泽踉跄了一步,用尽全力将陆赞推开,勉强站了起来,伸出他那双苍老无力的手,扬手打向惊恐失措中陆荣抬起的脸,怒斥道:“是啊,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才如此联络各路朝臣支持你,怂恿我替你谋划,让陆赞想方设法地将文茵送到沈陌那里,这一切都是为了换取朝臣的举荐,当那个什么大鸿胪卿,为了让陛下感念着你弟弟临死战亡的忠心,换取陛下的怜悯同情,让你坐上大鸿胪卿的位子,是吗?”
陆荣脸颊发烫,父亲一字一字都正中他心怀,每一次呼吸都充满愧疚。
的确是!父亲说的没错。可是,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孤注一掷,就是要利用好这次让陆家光耀门楣,世代显赫的唯一机会。弟弟陆顺远在五原阵亡,难道自己不难过吗?
可是在这个世上,难过不会给你带来任何机会,只会浪费你的时间。陆荣虽然愧疚,但是他不后悔,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一个国公世子应尽的义务,任何人处在他的位子都会这样做。
他没办法对父亲说明白,只是低着头,匍匐在地上,默默地委屈咄泣着。
陆泽身疲力竭呼了口气,止住喘息回过头,猎鹰一般的眼神盯着陆赞问道:“你也早知道你二叔的事,对吗?你每日里和京中官宦子弟往来,便也是为了你爹谋划的大鸿胪卿,对不对?”
陆赞被质问的一脸惶恐,腾地一声,趴在地上,忙紧张地低头回避陆泽投向他的目光。
陆泽又转向冷眼瞧着这一切的陆文茵,严厉的声音顿时有了温度,温和地问道:“茵儿,常宣那日晚上回来,带来的就是你爹的事,对吗?”
陆文茵每次听到众人说起父亲,心脏便似是被人一把狠狠攥紧。经过这些日子,她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此刻她更是明白,整个府里除了爷爷,所有人和她一样,都不过是做戏罢了,她在府中所看到的每一幕都是父亲鲜红血液染成的虚影。
她声音有些嘶哑,默默地说道:“爷爷,文茵今日便启程去五原!”
陆泽站在门口,他的身影从门里投射进去,脸上的阴影在外面刺眼的光线下更显得暗淡无光,他食指和拇指用力摸搓着袖口的衣料,听了陆文茵的话,迟迟没有回应,寂静的屋内没有丝毫的声音半响,他才上前扶起陆文茵,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不成!”
沈陌拜谒邻族戚友,官宦宗亲,这一路来,从这家进去,那家出来,自是十分详尽地了解了今日大朝会皇上颁下的旨意。
高门之内,都是对沈府喜极相告,额手相庆。
他的大哥沈致,原本陛下下旨过了年便要外调的,如今要留在京中,就任这大鸿胪卿。这个位子百官盯了这些时日,弄得朝臣相互攻讦几月有余。
本来按照大哥的年龄和资历,照着旧例还需外放历练几年的,这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卿本不该是他。沈陌自是想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听到庆贺,便还礼道谢。
其实,今日大朝会上最重要的旨意,是大司马一职由郑国公赵维庄走马上任了。说是大司马掌天下武事,不可一日或缺,郑国公赵维庄恒居武事,深为吏民所附,朝廷亦以此重之,授大司马一职,兼任骠骑将军。
其次,沈陌在高墙大院中,听人说的得最多的便是元毅的身后事。陛下念及元毅在大司马位三十四年,雄豪宽明,临事敬慎,征战北境,恩威显著,追赠柱国官职,加赠秦州刺史,谥号义。柱国爵位由其嫡长子元炜袭得。朝廷派大鸿胪卿沈致监理丧事。
当然也不全是升官赏赐的好事,大朝会上,陛下宣明了陆顺阵亡的奏报,这个所有官宦贵戚说起大朝会的,都只字未向他提起。
沈陌是到了元穆家中,元穆提起他才知道的。朝堂上再也没人奏请陛下,查实五原郡守陆顺通敌之事了,因为大朝会上皇上严厉斥责了以往上书检举陆顺之人。
朝廷最终盖棺定论,陆顺镇守五原,不辱君命,将其列为大魏张思台十大功臣之一,以彰显其功业。为示皇恩浩荡,体恤忠臣,将琼华公主下嫁晋国公府陆赞,封陆赞为驸马都尉,另封陆顺女陆文茵为西康郡主。
沈陌听着这件事,立刻辞别了王爷、王妃、元穆和沈嘉平,和袁逯一同赶往晋国公府。他心中一直觉得抓不住陆文茵,从她父亲亡故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沈陌一路狂奔,到了晋国公府的大门,心中却忐忑起来,屡次举起又放下敲门的手。
袁逯再是怎样也看不过眼了,忙上前“咚咚咚”地敲了三声。
开门得是陆府的老人了,探出半个脑袋,定睛一看是沈陌,当下眼神有些犹豫,对沈陌陪笑说道:“今日,公爷吩咐不见任何人的,沈公子,您二位先等等,我前去通报一声!”
只听得从门缝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进来吧!”陆文茵抬高了声音说道。
沈陌推开半掩着的大门,陆文茵眉宇间已经落下了细微的风霜,手中托着常宣带回的骨灰瓶抱在胸前,疲惫地看了一眼沈陌,慢慢地进了大堂。
陆文茵将骨灰瓶轻轻地放在陆泽手边,淡淡地说道:“爷爷,这便是我爹的骨灰。我要去五原,我要查清楚我爹是怎么亡故的?我不相信朝廷中阵亡的说辞,我一定要去查个清楚……”
沈陌跟在后面打断了陆文茵的话,他叩首拜道:“陆爷爷,祖父本该今日过来看陆爷爷的,可是因了昨夜大司马之事,身子有些不适,便嘱咐陌儿过来看望陆爷爷和陆伯伯!陆爷爷和陆伯伯节哀顺变!陆二伯父的事,我二哥广平王和我大哥都在查,还请陆爷爷和陆伯伯再等些时日。若是一有消息,沈陌立刻来报。”
陆泽实际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朦朦胧胧慢慢成形的一个念头,近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让他混沌的脑袋乱成一团,他不敢去往深处想,所以他阻止了陆文茵去五原查明真相。
这时,他听到广平王元疏和今日上任的大鸿胪卿沈致早就查儿子陆顺的阵亡的真相,他不由地让这个念头清晰起来,他心中并不将这当做什么恩情,只是冷笑道:“你们自便就是,只是不要连累我陆府儿孙便是。”
沈陌正低着头听着,突然猛地一抬头,眼珠分明敏锐地望着陆泽一怔,接着他说道:“陆爷爷,陆伯伯在朝中与颜绍古争这个大鸿胪卿的位子,结党营私,弄得满朝风雨,甚至不惜投靠杀了自己弟弟的郑国公,助纣为虐,帮着郑国公将给去往甘州张掖和临松传信的信使都杀了灭口。”
陆泽脸色微微发白,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瞳孔紧缩成一线。
不等四位陆家人反应,沈陌把脸转向陆荣,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乐游苑河中浮尸案,陆伯伯当真做的是天衣无缝吗?”
陆荣脸色惨白,吓得顿时腿软,指着沈陌言道:“你……你说什么?”
沈陌这时倒是做出十分恭顺的样子,说道:“沈陌身为晚辈,本不该多言。陆伯伯,如今皇上赐婚,琼华公主适陆赞,这就说明陛下不再追究陆伯伯的过往所为。可是,陆伯伯,晋国公的荣宠不是一个公主便能保得住的,若是陆伯伯再如此下去,晋国公府一门便葬送在您手中了,要不要和害死陆二伯的人联手诬陷朝臣,这次颜绍古没有反击,只是没有机会,还请陆伯伯三思,多为晋国公府一门想一想。”
第六十章 空空皮囊
沈陌声如洪钟,呛声得长辈一言不发,显得咄咄逼人,气势一浪压过一浪。他没有给陆顺任何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将心中压抑许久的话摔进这冰窟之中。
陆顺浑身气血上涌,嘴唇不知是因为惭愧还是气愤,不断地抖动着,喉间说不出一个字,他下意识地将惊恐的目光投向父亲陆泽,似乎要寻找一个能稳住他心神的良药。
今日发生的一切整的陆泽发了蒙,先是一个儿子故去的锥心之痛,再是另一个儿子万劫不复的罪行,无论哪一个事实,都让他觉得他这一生作为人臣人父的失败。
这种挫败感相当强烈,尤其是被一个外人还是晚辈指着叫骂出来。
陆泽涣散的灵魂集合了起来,他立在堂前的松鹤图前,背对着陆顺,声音低沉地让人发麻:“陆顺,你听好了,在我有生之年,朝堂之争,一概不准你参与其中。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有下一次,我亲自奏请皇上,你才德恶劣,不堪为世子!你最好记清楚了!”
陆顺心中好像缺了一块东西,他觉得自己的胸中空壳似的,五脏六腑全都不见,只剩下一副空空皮囊。
他自幼便受府中上下爱护尊崇,从未如此别人羞辱,此刻父亲说了这些话,他知道父亲是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他面无表情地垂着眼,颤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扫了一圈或是藐视或是愤怒或是惊诧的目光,冷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了。
大堂里面还是静悄悄,面对如此强烈的迫人气场,陆赞浑身不自在,看着陆泽一双大手不断地抚摸着桌上的骨灰瓶,没话找话地说道:“二伯的骨灰……爷爷,府上应该为二伯办丧了。孙儿这就找管家商议一下。”话一说完,他也忙不迭地转身走了。
陆文茵上前半跪在陆泽身侧,这府中唯一让她赶到亲切自然地相处的爷爷,他现在已经老了,枯瘦的手指起起伏伏,将外界所有的任人和物都隔绝开来,这个时候是他和故去儿子独享的时间。
太阳的光线渐渐移到一旁,陆泽整个身影都在昏暗之中,紧紧闭上了眼睛,转过脸去,背着陆文茵低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你爹待一会!”
陆文茵喉间安慰的话全都堵在一起,悲凉的情愫从心底升起,她默默地退了几步,泪水不甘地从脸颊流下,流进地板的缝隙之中。
院外的仆人很快在陆赞的指挥下搭棚治丧,忙碌地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