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应和道:“我也长大了,爹爹抓着我的手放了一个,声音可大了。爹爹答应我,明年我就可以自己去燃放烟花了。”
沈陌笑道:“录儿、朔儿每年都是跟着我出去玩,大哥今年倒是有闲暇时间叫录儿放爆竹了。”
“这两个催的紧,等不及你了。最近你大哥我真是事情太多了,今晚就想陪着录儿和朔儿玩一玩。”沈致将录儿也单手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另一条腿上。
沈陌看着两个孩子,不知如何跟沈致开口,他抿了抿唇,说道:“大哥,那庚帖是大哥今日拿过来的吧!”
“怎么?怪我没将这事告诉你?”
沈陌连连摆手道:“不是,大哥。我还以为你不同意呢!爷爷今日和我说了,你求到大司马府上了,大司马这才上了折子给陛下。”
沈致瞧着沈陌嘿嘿地笑了起来,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的小叔叔现在是大人了,来!亲亲小叔叔!”
沈录和沈朔小脑袋同时伸过来,吧唧两声,口水沾在沈陌的脸上。
沈致舒适地靠在身后的靠枕上,斜眼看着沈陌:“怎么,有些感动!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往年都是我和你嫂子守夜,今年不如就你来守夜吧!”
第五十五章 喜怒哀乐
除夕的夜里内容十分的丰富,百姓都喜这一年的最后一日,处处鞭炮盈耳,家家张彩挂红。
鞭炮声、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有些人在嬉闹中畅谈过去,有人在沉寂中忘却一年的辛劳、痛楚和悲哀,期望明日美好的新生。
沈府放鞭炮的时间已经过了,只留下院子地上鞭炮爆破后五彩斑斓的碎纸屑。长辈们都回房休息了,空气四周弥漫着烟花呛鼻的气味,将旧的一年的气息拉的无比的漫长,犹如一根细细的蚕丝不仅将往事种种都串联起来,还要伸向他未知的明天。
沈陌这时候一个人在堂上,心中的确是想起今年的过往,他沉浸在沈寂给他带来的这个消息之中,今年身边的每个人都开始有了新的变化,新的开始,过去的终究过去。
他们都没有资格沉湎于过去的痛苦或者幸福,至少现在不行,随着年龄的增长,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肩负起亲朋好友的喜怒哀乐来。
除夕守岁便是向旧的一年告别,告别过去的沈陌。
沈陌不似沈致那般好酒,酒力也不行,他推过酒杯,自己给自己悠悠地斟了一壶茶,慢慢地品了起来,这茶还是大姑姑和离之后,大司马托了他们张管家送过来的。
是好茶,沈陌念道。
沈陌想起小时候,大司马骑马的时候将他放在前面,他宽广的臂膀护着,骑马很是平稳安全,至今让人难忘
大哥沈致就不同了,大哥教他骑马没有什么耐心,动辄将他臭骂一顿。
此刻念及大司马,沈陌开始琢磨着明日拜年的事情。
一杯暖茶下肚,沈陌的思绪更加清晰起来,他走出了明光闪闪的大堂,到灯光略暗处的院子里。
冬日的凌冽立刻包围了他全身上下,迫使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
鞭炮声还不时响起,灯光火光星星点点,将夜色点缀的昏昏欲睡。
大司马府在沈府的西侧,那边更是通明。
沈陌想到这,不由地朝西边望去,不好!
沈陌这才发现,这并非是供人取暖玩乐的火簇!起火了!
一簇火光慢慢地变成火柱,乘着严寒的墨色直冲云霄。
沈陌圆睁双目,眼珠都快伸到西边的大司马府,夜色茫茫,只有光亮一闪一闪,火势似乎是越来越大。
沈陌一想到这,将昨日大司马的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心道不好,一种莫名的担忧焦虑将他整个人都覆灭,他来不及想任何事了,忙牵马赶往过去看看。
到了马厩,两个姑姑沈桐和沈婳早就到了。
沈婳一直拉着沈桐劝道:“姐姐,明日一大早过去再看。这都晚了!你现在即便是过去,那元骧为难起你来,该如何是好?”
沈桐急躁的直是跺脚,目光都有些散落不知道望向何方,痴痴地念着:“康儿,我的康儿!你没见那火光吗?定是那姓赵的妖精要放火烧死我的康儿!康儿现在伤都没好!我怎还能等到明日里?”
沈陌匆忙大步过去,止住沈桐胡乱挥舞的双手道:“大姑姑,我也要过去,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康儿!”
沈桐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沈陌安慰一旁劝解的沈婳道:“二姑姑,我带大姑姑过去看看就回来,你先照看一下府里。”
沈婳飞起的魂魄回了炉,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今日过去,不论何事,若是康儿没事,就速速回来,不可耽搁!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沈陌也明白二姑姑的吩咐,忙应了是,连忙套上马车,速速赶往大司马府。
沈桐一路上不断催着沈陌快点,沈陌赶着马车刚刚过了一条街,沈致驱马已然追了上来。
兄弟二人隔空对视,心中都是焦急万分,心中不知道大司马府究竟出了什么事?
大司马私下处决赵一柏,是否被元骧阻拦而迁怒到了元康?还是大司马和元骧父子之间起了什么冲突?不论是哪一种,以元骧不顾亲情的劣性,都是不堪想象的。
不到一会儿,飞驰的马车到了大司马府,除夕各家各户都是大门敞着,三人直接冲了进去。
沈氏兄弟二人扶着沈桐一路直到元康的住处去了。
他们越走越是心惊,着火的地方正是元康的住所。
沈桐禁不住心中的担心惊恐,疯了一样哀嚎着直往那火光通亮之处扑去。
三人立在滔天的火光之前,立刻都傻了眼,这熊熊烈焰之下,便是任何人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望之兴叹,身后冬日凛冽的严寒,被风卷袭来的热浪烤炙地再也进不了半步。
元康因着自幼得元毅亲自教养,一直住在元毅的院中西厢房。正是大司马元毅的正屋房间着了火,这正屋是大司马府中最雄伟高耸之处。
沈氏兄弟二人和沈桐一直向这府中的仆役追问元康的所在,众人慌乱之中都是没注意。
沈桐咆哮起来,直往火中冲去,被沈致一把拽过来,扔给沈陌,对沈陌喝道:“看好姑姑!我进去看看!”
沈致身披着被水浸过的棉袍,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熊熊燃烧的大火中。
沈陌心中犹如千针万刺同时戳入,他盯着大姑姑沈桐说道:“姑姑,我和大哥定会将表兄救出来,你一定一定在这里等着。”
沈陌夺过张管家身上的被褥,披在自己身上,对张管家沉沉地说道:“张管家,我姑姑,您先帮我照看一下。”
沈陌也二话不说冲进了火海。
刚刚进去刺鼻的浓烟便呛人心肺,沈陌忙用打湿的袖子捂住口鼻,火势燎过露在外面的头发、衣襟,就连身后披着的湿被也瞬间被烤的蒸气四腾,烫热的蒸气透过厚厚的湿棉花直烧灼这沈陌的背。
他这时也顾不上疼不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哥不能出事,康儿不能出事。
他的双眼被浓烟熏得难以挣开,不断眨着眼睛,挤出刺痛的眼泪,在满是火光之中四处搜寻人影。
大司马府府门,这时如蚁般黑压压堆了人群,众人指着那不断攀升的火苗议论不绝。火光在寒风的席卷下,火星飘扬不断升至天穹,飞舞着闪烁几下消失不见。
一人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兜帽的老者骑着一匹黑色大马,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威猛的侍从飞速赶到。
众人见到“刷”的一下,闪作两边,三人大步踏向府内。
三人正是沈寂和他的两个护卫范吉先、张宝庆。
三人一到院中,见这高耸的火舌下,房屋只剩下大致框架,眼睛四处搜寻了一圈,不见元毅、元康、沈致和沈陌,心下也早是明白。
不等沈寂吩咐,范吉先和张宝庆将自己打湿,一跃而入,进了火场。
噼里啪啦的木头破裂的声音在呼啦啦的风火之势下十分清晰,张宝庆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先行跃去带路过去。
张宝庆一见火红的光芒之中,一道黑色的横梁压在元毅的腿上,横梁上盖着一床被子,元康、沈致和沈陌三人正在用尽毕生气力抬那点在被子下面的横木。
可是这间大屋是大司马府最高的建筑,屋内横梁岂是他三人就能抬得起的,沈陌还好些,元康和沈致的衣服和头发都被火烧的面目全非了。
面目痛苦狰狞的元毅,他身后的棉被已是火星点点,一看立时就要燃起。
这时,另一根横木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范吉先早已飞身跳起,抽出宝剑将这烧的通红的横木在空中就劈成两端,火星四溅,燎烧着每人的皮肤,顿时火舌飞的更猛烈,将几人逼在一起。
范吉先用长剑敲了敲上盖住横木被子上的火星,张宝庆大声喊道“一、二、三!”
四人合力用各自的宝剑翘着的横木,这横梁终于有些许松动,沈陌见势,猛地将元毅往出拉。不料这千钧之重的横梁,四人的长剑剑鞘都破裂断了,长剑也被翘得弯成了弓,只听得元毅被沈陌拉得惨叫起来,这腿还是纹丝不动地压在下面。
元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陌儿,你……去!床……床下有……”
沈陌不等他话说完,奔了过去,床上火势浓烟更胜,直接朝着沈陌喷涌过来。
沈陌匍匐在地,几步爬到床边,床下一个铁盒。
沈陌伸手去拿,那铁盒烫的他一缩手,他将袖子缠在上面抱起,猛地一起身,差点被这沉甸甸盒子拽了下去。
这一摔,铁盒子直接打开了,里面是一把长剑,剑鞘也是黑色重铁炼制。他来不及想什么,拿起长剑向外奔去。
沈陌将这长剑抽出,递给力气较大的张宝庆和范吉先。
张宝庆手持剑鞘,范吉先手持长剑,沈致和元康不顾灼烧,四人再次合力,这横木终是向上抬起了一寸,这次沈陌顺利将元毅抽出横木。
范吉先将元毅往肩上一扛,张宝庆一路上劈开去路,众人飞一般出了火海。
沈寂上前跪在元毅身旁,叫了声“大哥”,老泪纵横,压着声音说道:“我来晚了!”
元毅发须已经都烧了半截,余下的黑茬子全都散在脸上,手臂和胸口也被火烧灼的通红出了血水,整个手臂都是水泡,轻轻一碰皮肤便能随着烧焦的衣服整个脱落。
元毅半张脸已是烧的发黑发污,抖动半截胡须,口齿不清艰难地弯了弯嘴角,笑道:“三弟……你来了。你最是守约的,来见我最后一面!你我兄弟也是无憾了!”
沈寂俯身洒泪,泣不成声:“大哥!大哥!”
“康儿……我的康儿呢?”
元康用那满是退去皮血流不止的双手抱着元毅,忙道:“爷爷,我在,我在。”
“三弟,康儿……”
沈寂的泪水掉在元毅脸上,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大哥,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康儿!”
元毅似是有些欣慰,晕晕地含着双目,念叨:“剑……剑……”
张宝庆忙将剑递到他眼前,元毅努力圆睁着双眼,盯着元康道:“康儿,这个给你!你保管好!”
第五十六章 思绪如麻
元康这时思绪如麻整个脑袋里面有个东西嗡嗡嗡地乱飞,痴痴呆呆地盯着元毅,只要是元毅说话,他不断地点着头应和着说是。
除夕夜,元毅的儿子孙子被酒灌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呼救,忙不迭地一个一个赶来,此刻也来的十分的全乎。
三个儿子元炜、元骧和元盛早就围在元毅周围,十几个孙子也伸长了脖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立着一旁。
担忧、恐慌、惊惧浮现在众人的脸上,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这大司马府中的一干人等都吓得不轻。
元毅有气无力地看着周围这些人,目光定在了元骧身上,似是将他要再好好认识一番似的,元骧被他盯得退后了好几步,躲闪的目光回避着想找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元毅咳得不行,将这半响吸入的烟火气都咳了出来,还是不停,沈陌忙给他顺着气,拿出环在臂上的针袋,捏起细细的长针,稳稳地刺入胸口,这才止住了持续不断的咳嗽声。沈陌好了好脉,静静地推出了元氏众人的包围圈。
元毅大起大伏的胸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他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地看着元康,说道:“康儿,不必拘于此地,今后不可为我寻仇!听见了!”
元康不知听见了没有,只是没命地点头应是。
元毅长子元炜和幼子元盛二人,忙将元毅那残破的身躯抬了起来,将元毅安置到了前院的屋内休息。
大司马府的火势直到子夜时分才逐渐熄灭,满城都是浓烟的味道,元康经历这场火灾,牵动了旧伤,不断地咳嗽起来,似是要将整个肺都要咳出来。
沈陌看着伤痕累累,浑身上下无一处好肉的元康,心中更感悲痛。世间最亲不过父子,可是元毅和元骧,元骧和元康,这究竟是怎样的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