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个多余的,裴云祁在旁侧定眼看着这兄妹相认的场面,默默安抚好姝儿的被角,转身离去。
屋里的那些哭泣安抚声慢慢落在身后。
“国公爷,你不去屋里吗?”安忠从屋檐上飞落在地,国公爷怎就怎么快出来,“夫人……不是服药醒了吗?”
你陪伴她身侧这么久,难道不去守在夫人旁边?安忠搞不懂,看着国公爷停也未停往外走,想伸手去拦,结果被侍忠拉住,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两人守在门口。
裴云祁步伐加快,将屋里的欣喜声甩在身后,语气淡淡,“她若是发现这些时日是我陪在她身边,又会哭的。”
姝儿一哭,自己罕见得惊慌失措,乱了分寸。
裴云祁踱步走至院中,梧桐树枯黄,风席卷残叶,簌簌落下扫过他肩头,孤寂落寞无形落与身侧相伴。
安忠站在原地,屋里隐隐约约的声音……夫人已经在哭了啊。
“傻妹妹,苦了你了。”贺晏身材魁梧,面相倒不是凶神恶煞,与自己小妹说话时温和着声。
小妹可是自己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这些年被昭凤毒折磨这么些年,宛如一把刀剜他道心。
听说西疆深处部落有治疗昭凤毒的解药,贺晏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拿回这味药。经历几多生死,这药护在他胸口佑过他逃过一次又一次。
擦过药后,还如幼时一般,贺玉姝紧紧抱着兄长,嚎啕大哭,把这四年间的苦楚、担忧一起吐出来。
贺晏大男儿被妹妹这撕心裂肺哭得也红了眼眶,泪光在里头打转。
“玉姝儿啊,不哭了。药效还没开始呢,莫把眼睛熬坏了,倒时候可是个丑娇娘了。”
贺玉姝要去揉眼,被贺晏拉住,他轻轻说,“不要动,此时虽有些难受,玉姝儿乖,先忍一忍可好?”
“好。”贺玉姝脆生生答应,嘴角起了一抹微笑,“兄长最好了,姝儿都听兄长的。”
说罢,生怕他要跑了似的,落搭在自己腿上的手指攥住贺晏的衣袖。
眼尾处冰沁,贺玉姝鼻息间萦绕着散不去的药味,她问着,“兄长,你看见我身边的小厮了吗?他此次帮了我许多,你可得好好谢他啊。”
说着唤了一声,“怀安?你在吗?”
贺晏蹙眉,没问出怀安是谁。
清晰感觉遮眼的白绫落下,贺玉姝絮絮叨叨着,“他去哪儿了?方才还在这儿呢。”
“你先别急,他此时不便进来,玉姝儿先休息一下。”
“那兄长陪着姝儿可好?”紧紧拉着他衣袍不敢松手,又怕兄长突然消失。
贺晏席地而坐,“为兄不走,就守着玉姝儿。等你醒来兄长再同你说话可好?”
贺玉姝吸了吸鼻子,带着浓浓哭意,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嗯一声“好”。
随后抵不住疲惫睡去。
睡至迷糊时,口中喃喃唤了一声‘怀安’。
五日后。
贺玉姝微偏了偏头,“没想到,我这病也有好得时候,到时候我定要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听听你的声音。”
掌心酥痒,答非所问--你快痊愈了,真好。
温软声掩不住喜悦,指尖在空中点了点,“对啊,我要跟兄长家去了。你放心,怀安,我早与兄长你帮我之事,待回了长安,你要什么,尽管跟我兄长说,兄长都会如你所愿的。”
说起兄长,她面上笑意又深了一层,灿烂如花。
这里天凉地寒,终究快离开了。
而这个人,他左不过要得是更高一层的官位、更多的金银罢了。再后如何,便与自己无关了。
第23章
“嗯?你还要说什么?”贺玉姝再摊开手掌心。
--贺小姐, 我若是想要你呢?
他指腹慢慢在掌心滑动,最后一画落成。
空中犹如一道闷雷将她劈中, 贺玉姝回过神,抽回自己手,没想成被他牢牢攥住,掌心温厚炙热。
他上前,掌心顺势扣住贺玉姝手腕,大力急急一推他,女子磕磕巴巴红了脸, “松, 松开。”
一手掌心握住她手腕,怀安还预再写,贺玉姝一下挣开。
她落荒而逃, 好在这个怀安的随从没有紧跟不放。
走出门, 后头有茶盏落地声。
淞王原是今日来给贺玉姝行医换药的,倒是在门口看了一场好戏。
他往里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玩味笑容, “哎呀,这世上也只有玉姝姐姐能让沈国公爷露出这般破败之意了。”
落井下石,言语刺人,这才是以前的淞王殿下。
裴云祁不待见他一眼。心头想着什么,忽而停下,转身来, 看着后面的素有小药圣之称的淞王,身形较清瘦,嘴皮子溜得很。
淞王忽而觉得背脊一凉,倒也不好示弱看回去。不过悄悄往旁挪着步子, 还是快些进去给玉姝姐姐看病罢,远离这个疯子。
上次沈国公看见沈国公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他明摆着自己一道,害的自己被皇兄骂了一通。
裴云祁走近,反手扣住淞王,他嘴角起了一抹笑意,幽幽道:“我听说,小药圣会易容的,是吧?”
淞王目光游离,答得干脆,“不会。”
“哦?”音调打着转儿,这人笑出声,“我又听说淞王在长安西郊有处宅院是吧?里头地库倒是有些奇珍灵药。”
“哎,也不知孟王殿下可知这处虽是别人名字的私宅,可暗地里的主人却是淞王殿下。”暗暗压了音,裴云祁这厮惯是拿捏别人软处,“哎,孟王殿下一向对亲弟管制极严,也不知这次是打断哪只腿啊。”
淞王面色一滞。
二人交谈几句话后,裴云祁不愧是奸臣,在哪儿都不会栽跟头吃了亏。你看此时他笑着悠哉出院去。
淞王悲愤地无处撒气,踢了一脚廊柱。哼了一声往屋里去,快过门槛时,一个踉跄,差点脸栽在手中的托盘上。
自己一定脑子有病才会去嘲笑这沈国公,下一次最好莫让自己逮着机会。
屋里的这位病人倒是乖巧,只是这面颊嫣红,像是打翻了胭脂盒,涂抹晕染好看极了。
“别想了,人都走远了。”他出声道,而后心里不平,多嘴一句,“那人就是个怀痞子,玉姝姐姐你可又莫给他骗了。”
“小药圣,你胡说什么。”贺玉姝气恼,扯了旁边的枕头朝近得人打去,手可是用了自己七八分力。
淞王这下终于被打在地上。
“怎了这是?”贺晏一进屋,便看见淞王摔倒在地,上去将人扶起。
“兄长。”贺玉姝气鼓鼓的,伸手朝方才的声源处去,“这小药王就是爱开我玩笑,我气不过打他。”
在大将军面前,淞王依旧放肆,补了一句,“本王又没有说错,大将军,你说啊,你是欢喜原先那个沈国公妹夫,还是如今这个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照顾玉姝姐姐的随从。”
贺晏没答出,去看玉姝儿,他唬了一跳,急忙迎上去,“怎的哭了?”
“兄长,我不要看见裴云祁,我不想看见他!”
话落,贺晏与淞王无声对视一眼。
怀安、裴云祁这二者都是一人。只有这暂时看不见的贺玉姝不知道罢了。
贺晏走出房门,问了裴云祁身边随从,在不远出石路上找着人。
走近,大将军贺晏昂了昂首,瞧着面色冷峻颇有颓废之意的人,威严声缓缓道,“我妹妹可是不待见你啊,沈国公。”
裴云祁一脸淡然,看了眼贺晏,淡淡道,“哪又如何?”
贺晏“咳”了一下,公事公办的架势,“玉姝儿说不想见你,和离书已给你了,既如此难便是我贺家外人,待会儿你就走吧。莫留在此处,免得惹我妹妹心烦又哭。”
裴云祁不语,身形挺立,目视前方,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贺晏无奈指着他,咬牙切齿,“你看你,不停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谁让你当初非得不耐性子娶我妹妹的,非得把人家留在你身边,我贺家二叔二婶虽不喜她,可她也活得自在。活该。”
“晏兄这些无用话还是留着跟皇帝讲吧。”裴云祁‘唰’得甩袖,袖风拂过了贺晏腰上佩戴刀剑。
贺晏拦住他,两眉怒倒,“你这浑子,说两句倒气了。这脾性,我家玉姝儿真是倒霉,算了算了,你走吧走吧,我还是把自己这破法子扔了,不给某些人机会。”
裴云祁心里………憋屈,自己娶得夫人,还得需要别人来中间打转。
“晏兄,有事好商量。”
裴云祁嘴角起了一抹笑,邪邪正正,如同顽劣学生突然像老师虚心求教,“晏兄的法子自是好的,劳烦您说与我听听,若是成了,您这大恩,云祁不敢忘,不敢忘。”
嚯。贺晏大将军看着旁边微弯腰拱手的清俊男子,心中着实吐了一口恶气啊。
谁让这厮早早娶了自己妹妹,让他这当兄长的连礼都没送。
这次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小子。
……
如今正在长安的路上,大将军贺晏需得立即回朝述职,贺玉姝身子孱弱,不便长期车途劳顿。因此落在兄长后面几日。路上由自己随从‘怀安’护着。
一路上阴雨绵绵,好不容易遇上此处天暖晴朗,便在此处逗留了些时日。
裴云祁眉眼清朗柔和,不敢出大气。
--你莫怕,我不是故意唐突你的。
不由分说,裴云祁攥住贺玉姝手腕,容不得她挣脱。敛眉仔细写着,似如临摹一本古迹那般庄重。
--今日难得晴朗,我带小姐出去走走吧。
旭日暖阳洒在身上,惬意舒畅慢慢补上心口,贺玉姝抬起手臂,掌心朝上,唤他,“怀安。”
掌心轻柔,他指腹拂过。
他在身侧。
细柔声慢道,“我是死不得看不得的残人,往后能活几日也说不准,你为何……对我有意?”
她问出心中疑惑,掌心有风轻轻拂过。
--贺三小姐,我心悦你许久,这话绝非虚假,老天可作证。若是有假,便让上天劈一道雷打在我身上。
这话似成相识,同是低沉,可眼前这个更真实些。
贺玉姝咽了咽那股莫名涌起的酸意,“什么打雷得,你白日好好说着,等到了晚上当心雷公专找你应验。”
贺玉姝缓缓眨了眨眼,有些入目酸涩疼感,低首要伸手去揉,被凇王制止,“姐姐暂且先忍耐些吧,刚摘了面纱是有些疼的。”
“我可没哭。”忍着眼帘处不适,贺玉姝嘟囔,“明明就是你这药气味太冲了,直逼得我忍不住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