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连马车都不让上了?”
封夫人扯了扯嘴角,昧着良心给老太太宽心,“您瞧仔细,那不是在车窗边儿守着呢嘛,想来应该没太大事了,只是刚接回来,心里还有点气性儿,过段时间就好了,咱们且再等等看,不着急。”
“但愿吧!”老太太眉间仍抹不掉忧虑,“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福没积够,这两个孩子的姻缘怎么全是错开的,赶明儿你陪我去慈济寺拜拜菩萨,只盼世卿能早点与公主和解。”
封夫人答应了声,到底是亲娘,瞧着封鞅行在二月的冷风里自然心疼,眼下快换季了天气正倒寒,他先前的病也没好,这一趟吹过去,只怕这段时间的药都白喝了。唉!谁让人是她们舍了脸求回来的呢?她心里纵然对合懿有些怨怼却也没表现在脸上,还是高高兴兴迎进了门。
“这几天勤等着公主赶紧回来呢,府里没有女主人哪能行,世卿今天一大早就让人准备着了,本来大夫说他生着病不宜出门,但他不愿意,就念着要去接公主,长了二十多年还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
合懿也不知道答什么好,侧头见他面上气色确实不佳,便说:“太傅既然身体不豫就先回去休息吧,让李太医仔细瞧瞧,他开的方子一向有效。”
封鞅听着老太太那话才是不好意思,本想说不碍事,刚开口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于是只得拱手应下了。
合懿那天让人搬走的东西又被放进了昭和殿,仔细瞧了几个来回,似乎还添了许多新物件,她看着没说什么,老太太方才放心,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不得停,合懿只觉得受宠若惊,还有些不习惯,毕竟除了亲爹亲娘亲弟弟没有人会对她无缘无故这么好,封家的殷勤多少也是有对这次和离之事顺利化解而投桃报李的意思。
言语间老太太提出会与封夫人常住公主府一段时间,合懿也没意见,弯着嘴角还是乖巧的笑,等把人都送走了才问松青,“你之前在宁园待了那么久,老太太对你好么?”
松青和她心意想通,忙点头,“老太太人挺好的,我那时候被送过去,还是老太太派人来给我看得伤涂得药,还着人照顾我,等我好了就让我去她身边,也不让我干重活儿,最多的就是陪她聊聊天,她还向我打听过您呢。”说着一笑,“您放心,我肯定是光挑好的说,所以在她印象里您绝对差不了。”
“伤?”合懿突然诧异,“你那时候受伤了么?太傅打你了?”
松青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脸上犹豫了下才道:“那事儿是我办的欠妥,您没见过话本子里写取经的和尚被女妖精勾引有多义愤填膺恼羞成怒么,人太傅要做圣僧,我偏把您往沟里带,他恨不得杀了我都正常。”
“你连寻师傅那事儿也抖出来了?”合懿一下子气得脸通红,看着她的眼神像在看个不靠谱的叛徒。
松青急了,“您别这样看我呀,您不知道我一直怕他么?他说我要是敢隐瞒实情就把我卖到飞鸾阁里去反正我爱往那钻……那我……您又救不了我,我可不就只能先保命了么!”说着又转念一想,反问,“太傅没和您说过这个事儿么?而且他既然都知道实情了,为什么朝臣弹劾他的时候他都不说呀?”
松青边问边自己给了答案,语气飘忽面上狐疑,“难不成是为了护着您?那他这人也真是够拧巴的……”
这人是个榆木脑袋,合懿早就该知道的,也不想再问什么了,兀自起身往桌边去尝那会儿买回来的糕点了,心下却仍止不住懊悔,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里是进了多少水,居然做出那样丢脸的事情来!
昭和殿南边儿的厢房里,封鞅也正往桌边坐,随手将那袋杏仁佛手放在桌上,李太医上前来给他瞧病,封夫人就在旁边坐着,打开袋子一看,眉间立刻便皱起来,“你明明碰不了这东西,哪个没眼色的下人给买的?”
“公主送的。”封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先替人解释道:“她不知道我不能碰这个。”
封夫人瞧着他霎时间愣了神儿,半晌才有些气冲冲地当头给了他一棒,“公主怎么不知道,前两天进宫的时候刚说起来这回事儿,转眼就能忘?她这是故意给你找不痛快呢!”
李太医把脉的手顿时就是一哆嗦,咳嗽了一声稍掩饰了尴尬,忙背过身去写新药方了。
封鞅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朝那袋子瞧了两眼,还是说:“她给我的时候说了这是杏仁佛手,肯定没想故意害我。”说着又唤了声十陵,等人进来,拿起那袋杏仁佛手递过去,“公主赏你的。”
十陵呵腰一笑,“那奴才这就去公主那谢恩。”
封夫人瞧着封鞅这模样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零零碎碎又嘱咐了两句,心里记挂着去侍奉老太太便准备走了,临出门又忍不住道:“从前你不愿意也没人能逼你,但现在都知道和离是离不成的,你既然也对公主有意思,这日子就还能凑合过,想想你再有段时间生辰一过都二十四了,寻常人家孩子都好几个了,可真不能再耽误,现在和公主都在一个院儿里住,多走动走动,上赶着哄着点儿,姑娘家都心软耐不住甜言蜜语,我和老太太赖在府里不走是为了什么,一个是想帮衬着点你,另一个不就是为等着你们赶紧传出个好消息呢嘛,你紧着点心,啊?”
封鞅听着面上也是难堪,合懿对老太太和封夫人的态度总给了她们事情并不严重的错觉,似乎真如太后懿旨上所写“孩子心性小吵小闹”而已,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前后反差有多大,只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回心转意的,如今想想自己过往所做一应糊涂事儿,再怎么后悔却都已经是晚了。
心里这么想着也不好说出来给长辈添堵,只连声说知道了,送封夫人出门又往主屋那边瞧了眼,松青正和十陵在廊下说话,屋里有人在来回走动,应该是露初在伺候,那合懿呢,她在做什么?
他忍不住想,后来想到:她要么是在吃,要么就是在睡吧!
毕竟他从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踏进她的房间,她都是在做上头这两件事,那时觉得她的生活一定很无趣,现在若仔细想想她的神态与动作,又似乎有些可爱起来。
站在门口半会儿,用目光丈量了一下,从这头到那头约莫五十步,但却是他觉得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了!
第19章 梁上燕
二月里的早晨还是呵气成云,合懿起身的时候东边刚从云幕中透出来几丝熠熠金光,坐在镜子前描娥眉,点绛唇,眉间细细贴上一枚嫣红的凤尾花钿,面上收拾妥帖了,便袅袅去给老太太和封夫人请安。
老太太与封夫人如今下榻在归兰阁,离昭和殿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谁知走到门口竟刚好碰上准备出门的二人,合懿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是听闻她已起了正要过昭和殿拜见去呢。
她听着讶然之余更是惭愧,忙两步过去扶住了老太太另一边胳膊,“我一个小辈哪里能劳动您大老远两头跑,您就在归兰阁安心颐养着,该是我每日来给您和婆母请安,咱们快回去吧!”说着又吩咐露初去传早膳过来。
老太太之前就被松青的耳旁风吹得耳根子发软,这会儿瞧她更乐得眉开眼笑,一边走一边欣慰地拍她手背,“得公主这么个有孝心的孙媳妇是我这老婆子的福气,但福气是天赐的,公主身份尊贵,我怎么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前去拜见是本分,此前未在一个府里住着怠慢了这许久,幸得公主不怪罪,好在往后日子还长久,公主若不嫌弃就依着世卿唤我一声祖母,如今一个屋檐下,日子铁定越过越和美。”
合懿觉得自己挺招长辈疼的,她父皇母后也从没有教过她“皇家高不可攀”的臭规矩,私下里原在陆家就有认下的“祖父祖母”,更遑论嫁进来的封家,名头还挂在一块儿,称呼上也是天经地义的,当下便笑着唤了声“祖母好”,老太太果然更高兴了。
用过早膳,合懿陪老太太散步,走了大半公主府天公忽然不作美,原本不甚晴朗的天气更下起雨来,眼瞧着户外是待不成了,只得匆匆又钻进屋里。
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嘴皮子总得歇歇功夫,老太太又舍不得她走,眼角瞥见茶座木几上的棋盘,便道:“下雨天也没什么别的乐子,媛媛不是爱下棋么,正好趁公主也在,你们婆媳两个切磋切磋岂不正好打发时间。”
封夫人本名公良馥,闺名媛媛。
合懿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凭她那三脚猫的棋艺,哪敢拿出来在公良家的小姐跟前献丑,当下忙推辞,“祖母您也太抬举我了,我的棋连棋院最末等的学生都看不上,哪有本事和婆母切磋,拿出来也是徒惹您二位笑话,我往后还不得羞得不敢见人了。”
“这孩子说得什么话!”老太太才不依她,拉了她的手往茶座那边儿引,“这儿又没有外人,输了赢了也都不出这间屋子,何况媛媛爱护小辈,哪有不让着你的道理,她要是毫不留情杀的自己儿媳妇片甲不留,才不知是谁要羞得不敢见人。”
这话合懿可不好往下接,只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头还是封夫人先搭话,“都是摆弄着玩儿,公主别想太多,没开始之前哪知道谁输输赢,来,咱们对一局,权当消磨时间。”
说话的空档已有丫头端上两盅黑白棋子来,合懿以前也经常陪她父皇下棋,倒算不上一窍不通,见封夫人已泰然落座,便不好再扭捏。
二人采用座子制,所谓座子制就是在四角的星位对角各先放黑、白二子,白先黑后。
封夫人主动执黑,礼让合懿执白先行,合懿与她对弈不敢轻视,沉吟片刻方谨慎于起东南九落下一子,封夫人下着极快,几乎未见犹豫便放东五南十二,合懿置西八南十,封夫人又落西九南十......二人一快一慢,一谨慎一从容,如此不过三十六着,合懿已颓势大显,身处困局便更加举步维艰,手中握一子置于棋盘上方举棋不定之际,忽有人从身后靠近她耳边,声音极轻道:“置东十南八可暂缓其攻势。”
突如其来的亲昵,因靠得太近,他呵出的气息霎时间萦绕在她耳廓,合懿手上一颤,一颗晶莹剔透的白子顺势掉落的棋盘上,毫无章法可言,半死不活的局势顿时……死透了!
她皱紧秀眉气急败坏地扭头找他麻烦,罪魁祸首已泰然自若直起身朝老太太与封夫人行礼,“世卿见过祖母、母亲。”
封鞅身上的大氅都已去了,也不知道在后头站了多久,这会子才装模作样的见礼摆明了是故意堵她的嘴,合懿瞧着气不打一处来,火气冲上了头,烧得耳根子通红,更恼了。
“观棋不语方是真君子,太傅不知道么?”
封鞅望着她忽而挑眉,撩袍子在她身边落座,找补得理直气壮,“从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臣见公主困顿其中不得出路,故想伸出援手相帮而已,纵然仍旧事与愿违,但臣的初心绝对是好的,还请公主明察。”
狡辩!
合懿狠瞪他一眼,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太太先截过声口去,“世卿害得公主先失一局可不能就教他两句话遮掩过去,就罚他再帮公主赢一局回来,两相冲抵,才能算完。”
“如此甚好。”封鞅闻言便朝她这边挪了挪,那头封夫人即刻会意,又邀合懿再杀一局,瞧这一家子一唱双和,合懿才真的是困顿其中找不着出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只得在这一局开始前恶狠狠警告那人,“不要你插手!”
封鞅果然不再多话,教人奉上一盏清茶,便在一边悠闲观战,时不时与老太太闲话两句,端的是个局外人的模样。
此一局合懿却是眉间越皱越深,思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因封夫人好似突然发难,一招一式步步紧逼,又在她实在无路可走之际留下一线生机,仿佛只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就等她招架不住寻求援手。
合懿不傻,一来二去那么几回,还看不出来她的意图那恐怕只有榆木脑袋了。
转头偷偷瞟一眼旁边的封鞅,不想被人家抓了个现行,他冲她勾唇浅笑,有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只需公主金口玉言,封鞅甘愿赴汤蹈火。”
他笑起来委实很好看,柔软下来的眉眼消融了眸中拒人千里的疏离,阳春化开白雪,分寸之间都是世间难得的景色。
这样的笑,那样的话,若再早几个月放到合懿眼前,她只怕会高兴的跳起来,恨不得把心都捧到他面前,可那只是因为她喜欢他,而现在不喜欢了,对,不喜欢了!所以瞬间变成了孟浪、冒犯、唐突……总之就是所有不好的,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心下不豫,忽然沉下了脸,蹙了眉朝封夫人道:“婆母勿怪,我突然觉得身子不适,今日恐怕不能再陪您对弈了,这一局暂且留着,改日我再陪您续上。”又转向老太太,“明儿早起我再来瞧祖母,今日便先告退了。”
说着话便兀自起身唤过松青朝外走了,老太太与封夫人面面相觑,又看封鞅,也是一样的怅然若失,他踌躇片刻,仍起身跟了出去。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滴在瓦片上汇成一道道水柱顺着瓦楞凹槽流下来,在廊前形成一道珠帘,落在地上溅起一掌深的碎珠子。
一场雨过去,春天也就指日可待了。
合懿站在廊下等松青拿伞,伸出手去接了一把,凉飕飕的,松青在后头只管拦,“还接冷水呢,回头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儿可别喊!”
“你就放着我喊别管我不就得了。”合懿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来擦水,低着头不以为然的口气,瞧了瞧地上的积水,又道:“回头得让人把这些砖块儿高低重铺一回,一下雨就不散水,踩几步膝盖底下全是湿的,谁还敢出门?”
说完没听松青回话也没见人过来,她扭头去看,封鞅正自顾拿了伞递到她手上,“不想踩水我可以背着你,你替我打伞就行。”
他往下站了一个台阶到她跟前,当真是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怕她拒绝,又特意补充一句,“我也回去,正好顺路,没别的意思。”
合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错愕,脚底下生根似得站在原地不肯动,松青在身后推了她一把,挤眉弄眼地示意她赶紧上,比了个口型:压死他!
她这头想起封鞅上回不情不愿的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没撘对,咬咬牙,憋了一股劲儿猛跳到他背上,冲得人家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她逮着机会噎他一嘴,“看来太傅大人常年养尊处优疏于锻炼,腿脚都不灵便了,要不还是别逞强,万一几步路累出个好歹,传出去您丢了面儿是小事,朝臣又弹劾我耽误了国家栋梁那可是大事。”
“灵犀......”封鞅铁青着一张脸回头瞧她,语气颇有些怨怼,可怪谁呢?从前娇声软语问他累不累的可人儿,如今成了处处扎人的刺猬,不全是拜他自己所赐么,说白了自找的苦头,除了懊悔还能有什么别的想头?
合懿不愿意看他,自顾撑起伞遮在两人头顶,也不说话,却是在无声地催他,要么赶紧走,不走就放人下来!
他叹口气,到底只说出来句,“我累不着。”
斜风细雨里有报春燕振翅飞入屋檐下,小小的喙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草木泥土,积少成多构成一年的安身立命之所。
那边檐下的燕子成双入对,这边的伞下的人也是成双入对,只要不说话,远远看着也算恩爱无他。
第20章 风欲来
一场雨给近在咫尺的早春报了个信儿,打头阵先浇一浇凝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气,只等着后头春风吹过几来回,万物复苏。
铺地砖那事儿雨一停十陵就着手办了,于是去归兰阁的路程得绕远儿,原先半盏茶的功夫,现在得一盏茶才能走完,合懿就得每日多忍耐半盏茶的时间和封鞅同行,她把这叫做“忍辱负重”。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说他如今太闲了,可仔细想想闲也是闲的有门道,上回和离一事闹得君被臣挟的局面,新旧两党分派而立的弊端暴露无疑,因党派之争导致皇权式微,皇帝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后头该算的账都得一笔笔清干净,而他处在风口上,此时若再不退反进,那不是正往刀尖儿上撞么?
合懿以前看不懂那些斗争,直到自己进油锅里煎熬了一回,才恍然可以摸索出来一些了,但还是没得出什么太多的道理,只觉得他们这些人活得太累了!
这日里,松青收拾东西从柜子底下翻出来此前皇后送的两匹料子,兴冲冲抱到她跟前,说正好去做两件春裳来,赶上三月三的上巳节穿。
合懿正弯着腰在桌案旁,手里拿着剪子修剪花草,闻言摇头,“上巳节那天我肯定要随帝后共同往萱萼楼赴宴,那种场合还是端庄些为好,这料子太招人眼,穿上跟只硕大的花蝴蝶似得,不合适。”
松青咧嘴一笑,“反正做出来您不穿到外头去,就在家里穿也是一样的,花蝴蝶怎么了,迷得太傅找不着北也算这衣服一桩功劳。”她又凑过来,“况且我觉得太傅这回是真动凡心了,瞅瞅那样子,简直跟变了个人似得,您折腾这好几年为的不就是这天么,气性儿发散发散也该过去了,临到关头上不能一直梗着脖子呀,万一梗过了头,到时候后悔的还得是您。”
“怎么连你都站到他那边了!”合懿不知道哪来的无名火,剪刀掷在桌子上啪嗒一声,“凭什么后悔的就是我,我最后悔的是以前喜欢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个儿像个傻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好不容易挣出来半截子,难道现在还要越活越回去,重当傻子让人家看笑话么?”
松青被她冷不防一下子整愣了,大眼瞪小眼半晌,才慢悠悠问出来一句,“可是……不也离不成么……”
合懿气哼哼地,“那我守一辈子活寡好了!”
屋外头隔一扇菱花窗,露初低着头腿都在打颤,抬眼偷偷瞅一眼太傅大人五光十色的脸,蚊子似得嗡了声儿:“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她听没听见哪里还重要,重要的是太傅大人一字不落全都听见了,身子定在原地成了颗挺立的翠柏,手里捏着一本棋谱吱吱作响,指节都泛出白来,直抽了好几口气儿才三步并两步径直回了书房,木门摔在门框上要散架了似得,震得刚进院门的十陵顿时一哆嗦。
“哪里这么大声儿啊?”合懿在屋里听着声响,侧过头问进门的露初,浑然不觉自己在人家心头狠捅了一刀子。
露初也不敢瞎掺和,只说:“刚一阵大风把门摔门框上了。”
合懿噢了声,压根儿没想着追究。
下半晌松青还是自作主张将那两匹衣料送去了城里的玉华铺子,她想着等衣裳真做出来不怕那心志不坚的主子不穿!
跑腿的小丫头出去一趟还带回个口信:端王妃邀合懿过府一叙。
合懿都有多久没见过兮柔了,上次闹和离,兮柔和琰铮都没有露面,她当时顾不得想什么,可风波过去之后兮柔也没有现身过,她才觉得心里堵得慌担心他们俩是不是又闹矛盾了,如今收到口信,心里一颗石头才落了地,神清气爽。
仔细收拾了通身的行头便领着松青往外去了,方一只脚刚踏出门口,书房的门也正打开,两个人目光撞到一块儿,见惯了他和煦的模样,霎时间又寒回去倒把合懿看得一愣,眼瞧着他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院门,狐疑地问十陵:“谁在太岁头上动土啦?”
十陵摇头,“奴才哪知道呀,可能是朝中的糟心事吧,刚才中书令还派人送帖子过来请主子爷过去呢。”
这位中书令大人当初在和离一事中可把合懿骂惨了,合懿对他提不起来多大好感,当下努了努鼻子,一扭腰,袅袅往门口出去了。
端王府邸建得早,当初太上皇和太后在他的府邸上让人花了大心思,就连合懿后来的公主府也比不上,帝都里私下都称他是“庶皇子”,荣宠可见一斑。
府门前已遣了管事的婢女在等,见合懿下车,直迎着往后园走,跨过垂花门没走出多远,隐约能听见后头热闹的嬉笑声,合懿侧头问:“兮柔今儿在府中宴客么?”
婢女在旁边恭了恭腰,“并未宴客,只今日一早在城门口送别王爷之后回程的路上碰上了两位夫人,一路相谈甚欢,便请进府中一道品茶赏花了。”
合懿噢了声,又问:“你们王爷去哪里了?”
婢女道:“王爷是奉旨前往沧州公干,具体事务奴婢不知,请公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