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阅读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滚轮控制速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一瓯春_分节阅读_第15节
小说作者:尤四姐   内容大小:461 KB  下载:一瓯春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1-15 00:00:00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15/64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老爷的仕途,关系的可不只咱们的荣华富贵,更关系下头哥儿姐儿的前程。”扈夫人见她们不接话,哼笑了声道,“如今几个孩子都要考武举了,老爷要是在节度使的任上,白占多少便利!这会子都干看着,我这头应付不过去,了不得少装几个瓮。万一指挥使那头敷衍得不好,嫌咱们出手寒酸,到时候再给老爷下绊子,你们且想想,哪个能落着好处!”

  孙嬷嬷适时帮腔,赔笑道:“这会子总要一条心才好,过了这个难关,往后日子且长着呢。”

  扈夫人道:“我的意思是,各房都拿出些来作填补,不白拿你们的,庄子上秋收过后,你们的钱照旧还你们。譬如娘家遇着了沟坎尚且不能不闻不问,谢家可是根基,这个家要是散了摊子,莫说富贵前程,连命只怕都保不住。”

  这位当家主母,最擅长的就是连吓带哄,她们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她的为人!人前是个菩萨,人后是个夜叉,主意既打到你头上来,就像蜘蛛精的网子兜住了你,任你怎么挣,也别想从她手底下逃脱。

  说秋后奉还,那不过是漂亮话罢了,到时候自有法子搪塞你。莲姨娘试图推诿,“我入谢家这些年,进项有限得很……”

  “那就把清和的那份挪一挪,先助老爷过了这个难关再说。”扈夫人直接堵了回去,复调转视线看梅姨娘,“你呢,愈发好料理了,两个媳妇都有嫁妆带进门,回去凑一凑,也不是难事。”

  两个姨娘一肚子怨言,又不好说什么,从扈夫人院子里出来,莲姨娘边走边啐:“亏她说得出口,叫我动姑娘的聘金,天底下还有这样做嫡母的!”

  “这东西,面上一团和气,心肝比炭还黑。”梅姨娘咬着牙道,“竟算计到媳妇的嫁妆上去了,我要是听了她的,将来还做人不做?”

  两个姨娘原本也互不对付,一条路上一前一后走,各骂各的,到了路口分道扬镳,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陶嬷嬷因做着粗使的活儿,下房里走动勤快,消息也灵通,回来告诉四姑娘,“寒香馆那位和榴花院那位,都恨太太恨得牙根儿痒痒呢。太太也是的,竟逼着把大姑娘的聘金、二少奶奶三少奶奶的嫁妆拿出来作贴补。”

  清圆正坐在鹅颈椅上看书,听了她的话道:“不过是太太的手段罢了,好堵姨娘们的嘴。她知道两位姨娘不会去动用那些钱,最后还是姨娘们自己拿出梯己来。”

  抱弦在一旁浇花,水打湿了花叶,青葱一片,“太太闹了这一出,两位姨娘对她只怕愈发有怨言了。”

  清圆笑了笑,不满是需要一点点积累的,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才会闹得鸡飞狗跳。扈夫人一向讲体面,那两位姨娘既是做小的,体面于她们来说是使不起的排场。眼下讹她们的钱财已经触动她们切身的利益了,下回要是再有不公道的,总有闹得一天星斗的时候。

  淡月轩外头的事,听过只当消遣,她更关心老爷活动后的成效,“指挥使那头松口了么?”

  陶嬷嬷也是囫囵听个大概,不敢一口咬定,掖着手道:“厨房这会子忙起来了,说今晚上要摆宴席。太太叫门上小厮买了十几个大酒瓮子,我听商婆子说要往里头填银子,料着事儿成了一半了。”

  清圆点点头,那位指挥使愿意登门,自然不会空手而归。酒瓮装银子虽只是欲盖弥彰,总比拿箱子装强些。自己到这刻也松了口气,她实心盼着老爷度过此劫,银子能解决,便不会再打人的主意了。老太太的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少不得拿她祭天。古来多少女孩子为保全娘家同人联姻,老太太认准了一点,嫁出去的姑娘不能没有娘家做靠山,因此即便亏待了她,也不怕她自绝后路,反出天去。

  “这事要成了,姑娘也算立了功。”抱弦轻声道,“兴许他们能念一念姑娘的好,且叫姑娘过两天太平日子。”

  春台的脾气小牛犊子似的,直愣愣道:“立功的是丹阳侯家三公子,要不是他的那个名册,也不能攀上指挥使府。如今他们都看出来了吧,三公子眼眶子里装着谁?等过阵子三公子入了幽州,老爷的官位也保住了,到时候看老太太还拿什么道理搪塞人家。”

  跟前的人都盼着她有个好归宿,论身份地位,丹阳侯嫡子是最好的选择,且危难的时候愿意伸把手,这是何等的重情重义。清圆心里也感激他,虽然早前不喜他自作主张带累她,但借由这回的事看出他的一片心意,她也不像之前那样坚决地否定他了。只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还在,轻易更改不了,感激是一方面,婚嫁又是另一方面,到底不能混为一谈。

  幽州入夏的天气,午后变得很闷热,池塘边上柳条轻摇,太阳从细长的枝叶间照过来,每一个叶片都镶上了一圈金边。

  清圆到这种时节就发懒,书看了一半,眼皮子渐渐沉重,便移进里间云头榻上小憩。睡了不多会儿,听见外面传来夏植的声音,喁喁地,听不太清说了什么。

  老太太跟前有人传话,一下子驱散了清圆的瞌睡,她撑起身看夏植又往院门上去了,便坐起来等着春台入内回禀。

  门上珠帘一动,春台探了探头,见她醒了便道:“姑娘听见了么?老太太有心把晚上的宴席办成家宴,请了几位沈家的故交和夫人,在前头一瓯春里办席面。让姑娘们都预备预备,等时候差不多了就过去。”

  清圆听完叹了口气,暗道这老太太真是好缜密的心思,邀了沈家的故交从中说合,谈笑间有什么恩怨尽可化解了。况且幽州不是横塘,多少眼睛都盯着谢家动向,单请了指挥使兄弟,怕堵不住悠悠众口,人一多,场面上就圆过去了。再者贵妇们的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了联系,男人们官场上周旋,女人们在背后织出一张庞大的交际网,看不见,但能紧密相连,今天打好了交道,便于明天牵线搭桥。

  反正躲是躲不掉的,自己这样的出身虽招不来厚爱,但可省去不少麻烦。就算老太太有心拿她填窟窿,人家也得斟酌她的身份。这回她是由衷觉得清如可以成为这场家宴的重头,自己只要低调行事,应当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于是让春台给她换了素青的对襟罩衣,拿寻常的簪子绾了头发,太阳沉下去一些便往前面会客的园子去。

  幽州的老宅布局确实要比横塘更大气,那连绵的木作回廊和正厅一溜洞开的隔扇门,即便到了落日余晖下,也有通透而磅礴的美感。

  席分东西,这是一般人家办宴的规矩。男客和女客是分开的,隔着一个玲珑小院,不在一处吃饭,但彼此能看得见对方。时候差不多了,受邀的客人渐次登门,女客被迎进了西边的画楼,男客都往东去。

  达官贵人的圈子,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即便起头不大相熟,略略聊上几句,很快就会发现共同的亲朋好友。清圆同清和挑了不起眼的角落坐着,脸上带着捧场的笑,听她们闲话家常。一位御史中丞的夫人对清如很有兴趣,热络地打探二姑娘多大年纪了,可曾许配人家。

  “哎呀,将来定要说门好亲事,才不辜负了这样的人才相貌。沈指挥使倒还没娶亲,只是年纪略大了几岁……”

  清和朝外看了眼,压声和清圆咬耳朵,“真佛还没到么?”

  清圆也瞥了眼,“好像没有。”

  “连老爷都要下气儿相求的人,能忍得了二丫头的脾气?”清和道,“我倒盼着她能许给那样的人呢,家里头教不好,送给别人教训,将来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这才热闹。”

  清圆只管含笑听着,也未应她的话。但听老太太叫了声四丫头,“你去瞧瞧,隔壁的席面筹备得怎么样了,对面人要是来齐了,就吩咐厨司一道上菜吧。”

  清圆嗳了声,起身走了出去。

  也是前日差不多的时候,太阳欲落不落,下人在院子四角挂上了灯笼。她出门刚走几步,见府里管事引着几个人上了对面游廊。她脚下略缓,转头看,为首的正是沈润,一身玄色的常服,衬出惊心动魄的白净。

  他也正看向她,深邃的眼睛微眯起来,眸影沉沉恍如躲着妖魔。

  清圆因见过他,不像一般姑娘那样局促,她坦然笑着,纵是这男人看着很危险,也笑得灿烂。复欠欠身,向他纳了个福。

第30章

  沈指挥使大概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丫头,难道是他的名声不够坏,还是头天让她受的冷遇还不够多?她见了他,没有畏惧回避的态度,行礼就算了,居然还笑。这一笑,倒让他觉得有些莫名,虽冷着脸迎面而过,也不免多看她一眼。

  抱弦伴在清圆身边,听对面木廊上脚步去远了,才敢抬起头来。谢家如今全在殿前司的掌控下,不论谁出入都要经过门上班直的盘查,因此阖府上下对那些锦衣金甲的人十分忌惮。

  “那位就是指挥使么?”抱弦悄悄又看一眼背影,那些身形高大的男人们纵是没有穿甲胄,也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很快便进了东边宴客的厅堂里,许是因为武将的那种刚硬融入了骨子里,幽州的男人不像南方的贵公子们,有那样细腻温软的情怀,和清风朗月般的风度。他们像世上最锋利的刀,斩金截玉、吹毫必断。

  清圆颔首说就是他,边走边庆幸着,“我才刚还担心他不来,若是他不肯赏脸,那老爷的处境就愈发危难了。这回好了,那位殿帅虽不好打交道,可只要露了面,我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

  可不是么,闺阁里的女孩子,头一次作那样大的努力,自然希望一切不是无用功。抱弦笑了笑,“嗳,真没想到沈指挥使这么年轻。”

  清圆嗯了声,“人虽年轻,经历的风浪可比上了年纪的人还多。若说我艰辛,不过是这半年的事,人家的艰辛是整整十年啊。”她摇了摇头,“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如今的孤高,焉知不是吃足了人情冷暖的苦。如果当初谢家伸过援手,今天何至于千方百计巴结人家。”

  主仆两个边走边窃窃私议,往厨司去了。

  东边的情况怎么样,她这头不得而知,只是细细问过门上的人,说老爷所邀的客人都已到了,偏厅的席面也已经铺排好,姜嬷嬷问四姑娘,“老太太可吩咐什么时候开席?”

  清圆朝外看看,天色逐渐暗下来了,东边花厅里传来朗朗的笑声,看来那些作陪的宾客们两头拉拢得很好。她回首道:“这就上吧。”一面打发小厮,“给大爷传个话,就说菜色都备全了,可以开席了。”

  小厮嗳了声,蹦起来一溜小跑传话去了,清圆又检点了一遍,见一切妥当,方回到西厅里向老太太回禀。

  夫人们这头热热闹闹寒暄,老太太笑道:“咱们搬到横塘近二十年,冷落了幽州旧日的亲友,实在不该,如今回来了,大家要常走动才好。往后我们老爷只管职上忙去吧,咱们就不走了,我也上了年纪,都说落叶归根,在横塘时安于南边的日子,回了幽州,才觉到底老家好。这里的水土养人,乡音也亲切,倒比南边还强些。”一头说一头站起身来,比比手道,“家下设了薄宴,厨子是南方带过来的,特让他们做了南方的菜色,请夫人们尝一尝。”

  于是贵妇们款款移进隔壁的小花厅,这里四面开着槛窗,初夏的夜里尤其凉爽,透过层层的龟背锦心屉,能看见天上缠绵的银钩小月。

  窗外青竹沙沙,窗内夫人们吃酒闲谈。通议大夫的夫人爱打听南方的事,笑着说:“我做姑娘那阵儿,跟着我家老爷在南边呆过一阵子,那里山清水秀,比咱们这里更细致。画舫从河上经过,浣纱的姑娘就唱江南小调,哎呀,我真真喜欢那种口音,能唱进人心窝里去。”

  团练使的夫人摇着扇子道:“我那表姐当初说要嫁到升州去,曾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的,如今却也在那里扎了根……”复对扈夫人道,“大约老太君和夫人也知道她,她嫁了丹阳侯,膝下有个娇儿子,论年纪,和府上公子差不多大。”

  清如一听见与李从心相干的,顿时便来了精神,扈夫人倒是淡淡的,因上次侯夫人托观察使夫人登门撇清,基本已断了和丹阳侯府结亲的念想了。

  只是面上依旧热络,“横塘地方小,不像幽州天子脚下,丹阳侯府是皇亲国戚,在升州极风光的。小侯爷和我家三个哥儿是同窗,平时常有往来。”

  团练使夫人点头,“我也长远没有她的消息了,淳之在幽州时不大到我府上来,不知道这会儿定亲没有?”

  清如的心不死,偷着在桌下拽扈夫人的袖子,扈夫人并不理会她,只道:“如今年轻的哥儿,哪里愿意那么早定亲。小侯爷的婚事倒没听说,想是侯夫人眼界太高了,出身低微的姑娘,等闲看不上吧。”

  扈夫人一副旁观者的姿态,有心说给清圆听,说完再瞥清圆一眼,借以提醒她,就算李从心给了她官员名册,也说明不了什么。她的出身是原罪,即便小侯爷再抬爱,侯府也不是她能入的。清如成不了,她更是连想都不要去想。

  可是清圆这头,完全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含笑给清和布菜,说:“大姐姐尝尝这个,厨司的手艺比以前更精进了。”

  就是这种一拳打不到肉上的感觉,愈发让人心头不舒坦。有时候真怀疑这丫头没心没肺的,那位小侯爷可是猪油蒙了窍,才对她念念不忘。

  谢老太太更为关心的,当然是今天筵宴的重头,和贵妇们让了一圈酒,旁敲侧击着说:“沈指挥使今年也二十六了罢,早前虽受了些磨难,如今既起复了,怎么还孤身一人呢?”

  御史夫人道:“也是因家里没个做主的长辈吧,父母都不在了,兄弟两个狠不容易。都使的那房夫人是在云中时候结识的,娘家没什么根底,不过是个从八品的曹参军事。都使有情有义,入殿前司后不忘旧情,迎娶她进了门。这种事倘或搁在十年前,以那位小沈夫人的门第,哪里能入沈家的眼!”

  老太太笑着颔首,“这就叫英雄莫问出处,也是那位小沈夫人的造化。我们今儿下帖子相邀了,原想结交一回,以后好常来常往,可惜说身上不好,不能赴宴。”

  “倒是个多愁多病身。”大家含糊一笑,后来便绕开了拉家常了。可见齐大非偶总不免叫人说嘴,沈家兄弟风头越是健,身边的女人越容易招致非议。

  蒋氏在任何场合都心直口快,她知道老太太有顾忌,兜兜转转没说出那句话来,自己越性儿挑明了,笑道:“各位夫人同沈家是故交,怎么不为殿帅保媒呢?”

  贵妇们都笑得讪讪,团练使夫人道:“二十六岁的从二品,古往今来有几个?这样高的品阶,大媒岂是好保的!再说殿帅自己没有那个心思,旁人也不好随意说合。”后面的话就不便言明了,那种刀山火海里走过的人,和寻常富贵窝里长起来的可不一样。大家子姑娘小姐,哪个不是蜜罐子里养大,到了铁血的男人手里,犹如花儿戴在了刀尖上,闹得不好有性命之虞。亲事门当户对了,怕娇小姐受不得委屈,亲事往低了说,又配不上殿帅地位身家,所以这种大媒是最难保的,还是各自闭嘴为好。

  蒋氏有心让扈夫人难堪,她瞧瞧清如,突兀地蹦出来一句,“咱们家三位姑娘都没许人家呢,依我说二姑娘的相貌出身,配殿帅很相宜。”

  她说完这话,众人都怔了怔,扈夫人恨这碎嘴子嚼舌头,贵妇们觉得谢家的野心也着实大了点儿。自身难保了,今儿才请了他们这些人当陪客,试图攀附指挥使。这会儿马屁有没有拍对地方还不知道呢,就着急让人做小辈儿当女婿,天下的好事,怕不都让他们谢家占尽了吧!

  清圆正慢悠悠吃毕罗,发现桌上一时没了动静,方才抬起眼来看。每一张光鲜的脸上神情都各异,老太太有些不悦的样子,清圆倒觉得好笑起来,二太太虽然口没遮拦,但她说出了她们心中所想。怎么这时候却嫌她多嘴了?要是贵妇们一窝蜂应承,二太太大约摇身一变又成功臣了吧!

  这样的尴尬,不缓解一下场面实在难看,老太太心里算有了底,让这帮夫人娘子去说媒的指望是彻底没了,还需另谋出路。便笑道:“我们二太太素来最关心几个侄女,逢着年纪相当的好人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家的孩子。沈指挥使位高权重,哪里是咱们能高攀的……嗳,诸位夫人别客气,快尝尝这通花牛肠,咱们府里厨子最拿手的就数这个。当年敬德王下江南,住在我们府上,顿顿必不能少了这道菜,哪天忘了预备,可是要做脸子不高兴的。”

  一时众人又说笑起来,只有二太太觉得晦气得紧,坐在那里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后来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了。

  女客们吃席的时间不及男客们长,略用了几杯酒,便撤下酒席换果桌。这时候大家可以走动起来了,谢家的老宅子颇有些年头,阖家搬回幽州后又打理了一回,外墙及木作的画楼和游廊都是重漆的,并七八十年下来的山石树木,有种新旧交融的奇异感觉。

  扈夫人陪着众位夫人在园子里赏月纳凉,老太太这刻才得闲,心里惦念对面不知谈得如何了,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清圆陪在一旁没有离开,但年轻的孩子容易走神,视线被树顶杳杳明灭的萤火吸引了,只顾仰头张望。

  老太太叹了口气,“不知指挥使应下没有。”

  清圆收回视线道:“祖母放宽心吧,指挥使既肯登门,加上几位大人从中斡旋,事情八成会有转机的。”

  老太太点了点头,尤不放心,偏过身来悄声道:“你一个人悄悄去跨院瞧瞧,那些酒瓮都预备停当没有。着人搬上马车,捆扎好了拿油布盖实,回头路上千万别出岔子,倘或点了外人的眼可不得了。”

  如今同指挥使府有关的事,老太太都喜欢交代她,她没有从头经办那些,中途又打发她去安排,她也只好糊里糊涂应了,从西花厅退了出来。

  会客的园子到后面的小院,有一箭远的距离,青砖甬道两头吊着灯笼,远远能看见对面的光,但走到半当中的时候却是伸手不见五指。清圆让人取了盏小灯来,拳头大的一团光,恰能照亮脚下的路,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初夏时节日长,加之先前办了一轮宴席,等席散了,时候已经很晚了。夜一深,夜色便浓得像墨一样,她匆匆往前走,不妨忽然有人拽住了她的手,一转一推间,把她压在了墙上。

  清圆吃了一惊,正要问是谁,一股酒香扑面而来。手上的小灯被人打落了,磕托一声,落在脚旁。

  “四姑娘上哪儿去?”他拖着长腔问,唇齿间有慵懒的味道。

  清圆原本就惊慌失措,听清了他的声音愈发毛骨悚然,“殿帅?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没有应她,手上力道用得大,压着她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

  清圆知道他喝多了,虽不至于完全醉,只怕也酒上了头,总有七八分了。

  “殿帅,后面是内宅,你走错地方了。”她努力平稳住气息,往来处指了指,“那里……你顺着甬道往那里去,出了随墙门就是宴客的院子。”

  他仍旧不应她,脚下的灯已经熄灭了,清圆大睁着眼睛,待适应了黑暗,才看见他肩披冷月,那高大的轮廓像山一样,慢慢凑过来,凑成一个暧昧的姿势,在她颈间吸了口馨香。

  她吓得心都拧起来了,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过。眼下夜黑风高,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倘或宣扬起来,她女孩儿家的名声还怎么顾得成?但不声张,只怕又要吃哑巴亏,她只得和缓了语调同他打商量,“殿帅要是不认路,我送殿帅回花厅吧。”

  结果他嗤地一笑,“四姑娘似乎很怕沈润。”

  他就在她耳畔说话,低低的耳语像羽毛撩拨在心上。清圆心头擂鼓一样,勉强定了神道:“我不是怕殿帅,是为顾全殿帅的威名。瓜田李下的,叫人误会便不好了。”

  “怕人误会……”他嗡哝着说,口齿有些不清了,手在腰间摸索,用力拽下悬挂的玉佩塞进她手里,“这个给你。”

  清圆哑然,迟疑了下问:“殿帅,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不答,又到另一边去摸索,但撕扯半天没能扯下来,摇摇晃晃说:“没了,就这个吧。”

  清圆想这是真的醉得不轻了,走错了地方,还乱送人东西。但他醉了,她却不能拿他当醉鬼,手里的东西摸着像个佩,这种贴身的物件无论如何不能接着,便试图塞回他手里,“殿帅,你的东西掉了,快收好。”

  他顿了下,似乎明白过来,“嫌少?”说着又往自己腰间摸索。

  清圆担心他会把身上的东西全塞给她,忙说够了够了,手里托着那个烫手的山芋,人像绣在了笼子上的青铜鸟。

  他满意了,微微撤后身子,轻声一笑,对待部下似的在她肩头拍了拍,然后歪歪斜斜往花厅方向去了。

  刚才的奇遇像个梦,要不是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依然在,真要当梦去处理了。清圆拿足尖踢了踢,踢到那个落在地上的小灯,叹着气把它捡了起来。跨院的灯笼高悬,光照不到她这里,她只得摸着墙前行,心里只顾懊恼,不该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办事。要是身边有抱弦陪着,刚才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所幸没人知道,她暗暗想,受了冒犯不与人说,这是姑娘顾全清誉的无奈之举。但这东西又该怎么办呢……

  终于走到跨院门前,她摊开手看,掌心卧着一块兽面透雕玉佩,饕餮的纹理凶悍而贪婪,炯炯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活像要吃人似的。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64页  当前第15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15/64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一瓯春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