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储听话的退回她的身边,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书生刚走到门口,说书先生便带着一群巡兵大步走进来,带头的巡头人高马大,身侧配了把窄刀,身后跟着几个小弟。
说书先生当即指向书生,莽夫附体:“长官你看!就这个书生!众目睽睽下污蔑梁大人!必须带回去杖罚一百!不然什么瞎猫瞎狗都敢上来乱咬咱们大人一口!”
众人纷纷噤声:“……”
巡头二话不说指着书生,“给我带走。”
书生面色一惊,身子却丝毫不动,脸上原有的沉稳在一瞬之间变了色,慌忙摇手道:“我没有!说书的你又血口喷人!各位官爷,是他喊我说我才说的,你们要抓抓他,都是他让我说的。”
巡头皱起眉头,不耐烦的看向身后一动不动的小弟们:“看什么?不动手等着还我来教你们?”
小弟们立马你推我让的上前,轻轻松松就将这个弱书生给制住了,随后有一个小弟问道:“老大!杖一百吗?”
巡头抽了他一脑门,“说书的是你老大还是我是你老大?!他说一百就一百吗!你老大我都还没说话!”
小弟瞬间乖乖闭上了嘴。
巡头理了理衣袖,说道:“带回去,杖责一百。”
小弟:“……”
说书先生看着,得逞的笑不过三秒,随即一道白影从眼前晃过,快的看不清,下秒就见二公子像拎阿猫阿狗似的,揪着这书生的后领,将人从小弟的手中抢走。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瞬息般的速度,可谓是难得一见,纷纷在心里赞叹一声“好功夫!”。
梁怀洛拎着人往后退了两步,微微皱了皱眉,在书生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时,手一松随便将人丢在了地上。
书生看着文弱,但怎么说身型也是个临近八尺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被人跟拎小鸡仔似的易如反掌拎起来,觉得相当没面子,他站起来不爽的看了梁怀洛一眼,觉着这人更不是好惹的,也没说什么。
梁怀洛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没理他,走到巡头和说书先生的面前,看着巡头,恹恹的勾起薄唇,语气还算礼貌,“不过一介书生道听途说,何必与他计较,你们若是闲得慌,大可将这酒楼清一清扫一扫,客官们来此小酌时也畅快。”
没想到二公子也在这儿,巡头咽了咽唾沫,在心里暗骂这说书的,居然不提前告知他一声,若是早知,他来都不会来倒这趟浑水。
人忽然被人抢了,小弟转身看向巡头,见自家老大莫名怯了,奇怪道:“老大,这人抢了你的人,如何处置?让我们清扫就清扫,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这怎么也得带回去,杖责两百吧?”
巡头气的想钻地跳进去,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二公子,口水跟咽不完似的,沉声对小弟们命令道:“就听二公子的,快去清扫。”
小弟睁着纯净无暇的眼睛,“那老大是想扫地,还是抹桌子?”巡头:“?”
梁怀洛哭笑不得:“不如你们老大搬桌子吧,有这个老大带头,你们动作也会麻利些。”
巡头欲哭无泪,道:“是,二公子!”
本来一群来抓人的巡捕,画风突变,每人拿起扫帚开始清灰扫地,巡头一肩扛着一张椅子,神似个卖艺不卖身的店小二儿。一位正想进来的客官看了眼此情此景,转身撒腿便跑。
在场的酒客此时才发觉,刚刚这位说故事的公子身份有别,虽不知是何人,也不敢像先前那样口无遮拦的谈天说地了,他们纷纷丢了碎银,拿上布包离开。
书生站起来拍了拍灰,也赶忙跟他们一同离开,路过梁怀洛的时候,躬身道了声:“谢谢。”
汤言页原本以为,让说书的去请巡捕过来的人是梁怀洛,却没想到梁怀洛居然是救下人的那方,还啥也不问的将人放走了。她奇怪着,步储又道了一声。
“小主——”步储看了眼天色,有些急。
“知道了。”汤言页嘟囔着:“又快到午时了是吧?”
步储皱眉:“已经到了。”
“走吧。”汤言页慢悠悠的迈起步子朝门口走。
不远处的某人却二话不说晃了过来,档在汤言页的面前,她看着他,少年眉梢带笑的模样让她刚消下去的酒劲儿立马又上来,道:“梁二公子,你能好好走路吗?能别大白天跟个鬼魂似的瞎晃悠?!”
步储和说书先生一脸黑线:“……”
也罢,该来的总会来。
梁怀洛看着她,小姑娘因为喝酒而微红了的脸颊,一看又是喝了一壶,他笑着故作十分可惜,道:“午时烈日当头,随我来的一辆马车正停在门口,我怕页儿晒着回去,想送一程。”
汤言页奇怪:“你不是在等人?”
“是。”
他轻笑道:“我是在等你。”
第3章 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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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汤言页不怒反笑,道:“等我吗?我怎么不记得今日与二公子有约?怕是二公子在何时酒醉之余约了某位姑娘,将我与她记混了罢?”
梁怀洛带着些许打量的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不论是儿时怒气冲冲的跟个小泼妇似的骂他,还是如今因斗不过说不过而咬牙切齿的模样,他好像都觉得看不够。
还记得十五年前,她出生那天,母亲杜欢若抱着软糯的小女婴从房里走出来,小女婴闭着眼大哭,小圆脸红润,两只手不安分的挥舞着,逮着什么就抓什么。他记得当时,她抓住了他的小拇指。迟迟都不肯放开。
后来有事无事,梁怀洛都会上汤府瞧上小女婴一眼,见她瞪着大眼睛,睫毛忽闪的样子有多可爱。可又不知为何,汤言页上一秒还笑着,见了他,下一秒就哭了,每次都不例外。杜欢若哭笑不得,也不再让他过来瞧小囡了。
再后来,还被人抱在怀里的汤言页时不时会看向墙院外绿油油的槐树,她会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一直盯着,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回过神,梁怀洛和颜悦色的说道:“页儿以后还是少喝些清酒,这清酒味道虽好,但浓度高,下回要不试试浊酒?味道也是极好。”
汤言页好笑道:“向来袖手旁观的二公子看来是今日心情好才救下了那弱书生,我还想是为何,原来二公子是看腻了山水,跑这儿来多管闲事了。怎么?现在连我喝酒你都要管,真不愧是喜洲第一大闲人呐,管的可真宽。”
梁怀洛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页儿过奖了,红绣本是家父的作乐之地,酒客有疑自然要为家父分忧,此乃我应该做的事,其次这不是家父在南岸购入了一处房宅予我婚配,此后住在江边,当然得管的宽些。”
婚配?
汤言页愣了下,忽而笑起来,说道:“那真是恭喜二公子了,祝你玩得愉快。”她脸上笑意盈盈,话已至此,懒得再跟他掰扯下去,转头便要走。
梁怀洛玩转着手里的三寸断竹,温声笑问道:“页儿确定不搭一程吗?万一顺路呢?”
“多谢二公子好意!”汤言页说完,便逃似的走了出去。
出了酒楼,她便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外面,上面坐着车夫,左顾右盼着无聊的很,汤言页顿时起了坏心眼儿,朝车夫走了去。
回府的路上,想了一路的汤言页按耐不住好奇心,转头问步储,道:“为何梁大公子还没安排婚配,就先轮到老二了?虽说梁怀阳淫/乱度日,但嫡子混的不如庶子的人,怕也只有他了。”
步储面无表情道:“属下觉得,放眼整个喜洲城,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大公子的,而二公子他风度翩翩,才是姑娘们的心之所向。”
汤言页不屑的哼了哼。
回到府邸,步储三两步飞跃上树,暗中隐隐护着她。他隐约能看见庭院外两侧整齐排放了七八个两尺木箱。每个木箱上雕刻的纹路五花八门,分外惹眼。
汤言页走向庭院,拦住了正端菜往厢房方向走去的丫鬟,是已经同贵客开宴了,她问:“小迎,又是哪位大人来府上了?堂屋里的那些箱子是做什么?”
小迎后退一步,垂首恭敬回道:“回小主,是梁大人来了,那些都是梁大人带来的箱子,公爷也没让打开,好像是想将其回绝了,就这么一直放了好一会儿,还不知里头是什么呢。”
梁颤与汤沈元交好,来府做客是常事了。
汤言页摆了摆手,让她先去。
厢房离别院不远,来到别院,汤言页往自己的闺房走去。昨晚她做了个噩梦,以致今晨醒来头脑发昏,她揉了揉太阳穴,换去还残留酒香的衣裳,再理了理有些打乱的发丝,才起身走向厢房。
这一路上,汤言页的右眼皮跳了好几回,她走到了厢房眼皮子又没消停。厢房是平日进膳的地方,有个室外小亭,风景优美,汤沈元迎接宾客就喜欢邀那儿。
梁颤的声音从不远处徐徐传来,汤言页刚好能看见他正举杯向父亲敬酒,道:“汤兄啊,这聘礼你一定得收下!不收就是不给我梁颤面子!不管怎么样,礼数可不能少,传出去丢的可是页儿的脸面。”
汤沈元笑着回敬:“梁兄真是太客气了,这些年汤府赚来的那些,可不都算是你的聘礼吗?咱们早就亲如亲家,何必多这些礼数。”
梁颤哈哈大笑,二人碰杯后一饮而尽。顾娟云坐在一旁掩口而笑,她正琢磨着汤言页怎么还没来,抬眼便见了汤言页正往回走的背影。
“页儿!”顾娟云喊了声。
汤沈元皱眉道:“大人还在这,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梁颤笑了笑:“无妨无妨。弟妹不用理他。”
顾娟云招呼道:“页儿!你还要去哪?先过来。”
“……”
汤言页听见聘礼二字就觉得不对,下意识想调头跑,被母亲这一声喊的身子立马顿住,神经都紧绷了,她慢吞吞的转身,视线扫过父母,对梁颤强颜欢笑道:“见过梁大人。”
梁颤笑了一下。
汤言页看向顾娟云,说道:“娘亲,子秧几日前说今日有要事找我商量,页儿此次是专门回来一趟同爹娘道一声。”
无视了汤沈元逐渐阴沉的脸,她又看向梁颤,说道:“梁大人,页儿还有事要先行一步,招待不周,望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页儿有事,下回说也一样。”
梁颤低头夹了块肉放嘴里。
梁颤满不在意的语气,顾娟云多少也能听出其中的微微不悦,她起身走到汤言页身边,拉着汤言页带到亭子里坐下,说道:“子秧的事推一日也无妨,只是今日少了你爹和我,都不能少了你。”
汤言页走过时,汤沈元闻见了一股清淡的酒香味,一问便知,是她常喝的清酒而带来的味儿,看着汤言页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紧锁的眉头更是没松开分毫,故意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汤沈元说道:“梁大人今日前来,是来向咱们家提亲的,如此大事,你若不在场,还怎么谈亲事?其他事占时放一放,乖乖坐好,别成天想着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下你的终身大事最要紧。”
汤言页“唰”的一下抬起头:“什……什么?”她一脸不愿相信的指了指自己,抽了抽嘴角:“我不是才刚及笄吗?怎怎么那么快又……”
“好事成双啊!”顾娟云笑着打断道。
“………”
顾娟云其实也知道,这事儿对汤言页来说是太快了,之前她与汤沈元也从未与汤言页提过,她又道:“梁大人一知晓此事,就过来提亲了,你爹和我啊,都同意这门亲,待两家选个吉日良辰,赶紧将你和怀洛的婚事定下来。”
梁家上府来提亲,汤言页或多或少也做了些心理准备,毕竟两位梁公子在喜洲城中,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但她在听见“怀洛”时心里还是颤了一下。
汤言页揪起眉头,瞬间想起了梁怀洛方才在酒楼说的“婚配”和“顺路”。她深呼一口气,咬咬牙,道:“爹娘!你们会不会对我的婚事,决定的太过草率了?这件事儿你们可知我不愿意?连问都没问过我……”
顾娟云一听话风不对,立马捂住汤言页的嘴,生怕她继续说下去的话,会让梁颤不喜欢。
汤沈元阴沉着脸看了眼汤言页,忍着火气,举起酒杯对梁颤故作一笑,说道:“她先前不知道此事,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觉得自己还能多玩几年,一心想出去找女伴玩,说话没点分寸,梁兄莫要听进心里才好啊。”
顾娟云点点头附和,尴尬的笑道:“是是是,这丫头被我们宠坏了,可能还没定下心来,梁大人和怀洛不嫌弃,也算是她的福气了。”随即她话锋一转,问道:“大人,怀洛这么晚了怎还没来?再晚些饭菜也都凉了。”
“……”
汤言页抿了抿嘴,一阵心虚。早知如此,她也不会偷了梁怀洛的马车先他一步到来,今年的霉运仿佛都集中在了这一天,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梁怀洛是喜洲出了名的大闲人,向来守时,梁颤也想不明白,怎么今日他突然晚了那么久。
汤言页冷着脸在一旁自顾自的吃饭,梁颤看了她一眼,笑道:“可能是在路上有事耽搁了,咱们不必特意等他,来来来,边吃边说。”
汤沈元还没来得及再客套几句,转头就见自己女儿已经开始吃上了,顾娟云瞧见,拍了拍他的腿,汤沈元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叹了一口气,才开始动筷。
良久,梁颤抬头问汤言页,“页儿可有何喜欢之物?”
喜欢之物?汤言页脑海里忽然冒出一段话,她闷闷不乐的拿此敷衍道:“五湖四海的美酒佳肴,京城皇宫的金银珠宝,江湖传说的侠客风云,皆为所爱。”
梁颤眉开眼笑,向汤沈元夫妇二人说道:“怪不得我家怀洛从小喜欢就喜欢她,原来二人喜欢的东西都是如出一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汤兄你说是不是?”
汤沈元笑着点点头,连道三声“是”。
汤言页在一边听着他这几声“是”,觉得十分好笑,这话她要是放平常说出来,汤沈元指不定又要说她不学无术了。她神情恹恹的偏头过头,看往亭外的花草飞鹰。
不料这时她便看见,不知何时藏匿在一旁的人凤眸垂下眼时,薄唇抿笑的好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