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溶月颔首,也回了一礼,嗓音柔润,如出谷黄鹂般地叫了声,“表嫂。”
认过人后,陆念锦让楚拂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给皇后的是一瓶安神丸,几张养颜祛皱的古方,给江溶月的则是自己调制的胭脂和香球。
“这香真好闻。”江溶月晃动银质的镂空香球,馥郁幽远的香味便从香球中逸散出来,缭绕不觉,沾衣带不散,十分难得。皇后看着也喜欢的紧,便笑着问,“锦儿,这是什么香,本宫以前竟从未见过。”
陆念锦笑了笑,回道,“母后,这香唤作浮屠,说是一味香,其实它还有解毒的作用,佩戴上它,寻常的毒虫毒物都会退避三舍,另外,浮屠对迷香以及一些慢性毒药也有抵抗。”
“原来竟是这般珍贵的东西!”江溶月感慨,“那这香是表嫂自己调制的吗?”
陆念锦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皇后,“不知母后喜欢什么香,我回头也替母后调制一味。”
皇后沉吟了片刻才道,“就草木清香吧。”
草木清香,这不是无羡公子最爱的香吗?陆念锦有些狐疑地看向皇后,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皇后对无羡公子好像很不一般。
皇后察觉到陆念锦眼中的狐疑,眉眼一弯,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跟着,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道,“说起来,今日母后除了请你,还请了国师进宫来与母后讲禅,算算时辰,他也快到了。”
陆念锦:“……”她笑的一脸官方。
没多久,便有宫人通报,无羡公子到了。
“快请国师进来。”皇后吩咐宋迎。
宋迎福了下身,便朝外退去。
陆念锦不想见无羡公子,但也不想表现出怕他的样子,便抄手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脊背绷直,显得十分高贵端庄,难以接近。
江溶月瞧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国师一来,表嫂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陆念锦用看孩子的眼神觑了她一眼,没作声。
皇后看陆念锦这副样子,也以为她是畏惧无羡公子,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安慰她道,“锦儿莫怕,国师生得虽不近人情,但心却是极善的。以后相处多了,你就知道了。”
陆念锦对此倒是很有同感,毕竟她这条命都是他救的。若没有他,她根本不敢想象那夜大慈恩寺里,要真被马夫张驴儿得手了,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正说着,无羡公子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身着住朱红色的官服,腰间束着玉带,面色寒冷,如覆玄冰,一副禁欲自持的模样。
上前后,他先清清冷冷地向皇后问安,又拱手向她,唤了声太子妃。
陆念锦紧绷下颔,面带假笑,看了他一眼,疏离客气道,“国师安。”
无羡公子见她这副模样,蓦然想起的却是当初太子府祈福,她第一日见他时的模样,似乎也是这样绷着脸,仿佛拒人千里之外一般。
他眼底忽然就多了多了一抹暖意,旋即面向江溶月,叫了声,“平阳郡主。”
这一幕落在陆念锦的眼里,就变成国师对江溶月很特别。
江溶月对国师倒是淡淡的,讲禅还未开始,她便抱着皇后胳膊求道,“姑姑,我突然想起有一阵子没见湖阳了,还真有点想她,不如您就让表嫂陪我一起去漪澜殿瞧瞧她?”
皇后温和一笑,哪里不知侄女在这宫里最讨厌的人便是湖阳公主,什么想念,分别就是不想听国师讲禅的借口。不过,她自己想溜便也罢了,怎么还要带上锦儿。据太子府大管家给的信儿,锦儿和国师两个人可是都有半个月多不曾碰面了。
心里微微愁着,但她面上却不露分毫,侧首温和地望向陆念锦,询问,“锦儿,你愿意与溶溶一起去吗?”
湖阳公主是陆贵妃膝下养的公主,素来衿傲跋扈,美则美矣,却阴狠毒辣,原主幼时进宫,不知被她欺负过多少次,抽鞭子落水什么的都是小儿科,最过分的是有年冰嬉,她竟然将人推进了冰洞中,还有一次京郊围猎,又把人推进了镇国大大统领设下的斗兽圈……
这样的人,她要是不去会会,怎么咽的下心里这口气?
当然要去了!
这般想着,她笑着看向皇后,“回母后的话,表妹既然想去,那我就陪她走一趟吧。”
皇后满目柔情,看看国师,又看看陆念锦,蹙眉道,“锦儿,你是真的想去吗?若是不想,母后就让宋迎送溶溶过去。”
陆念锦眼神坚定,“母后,我是真的想陪表妹一起去。”
皇后:“……”不,你不想去。
可陆念锦却没有改变主意,起身向皇后和无羡公子福了一礼,便跟着江溶月一起离开了。
出了坤宁宫没多远,江溶月就让后面跟着的宫人退开了,她则抱着陆念锦的胳膊道,“表嫂想去哪里玩儿?”
陆念锦抽回胳膊,侧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要去找湖阳公主?”
江溶月一听湖阳公主的名号,就撇起嘴来,“谁要找她啊,貌丑无盐,还刁钻跋扈阴狠毒辣,净会生事,哭起来又厉害,每次和她在一起,出了什么事,都是我被训斥。”
陆念锦:“……”
她正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她一句,谁知这时,在她们身后却响起一声娇斥,“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江溶月和陆念锦对视一眼,皆暗道不妙,果然两人一回头,便见一个头戴八宝冠,脚着蹑丝履,浑身上下都透着彩绣辉煌,容颜异常娇媚的宫装少女瞪视着她们,怒气勃勃道,“好啊,江溶月,你又在我背后嚼我的舌根子。”话落,她走上前来,就要亲自动手掌江溶月的嘴。
陆念锦是陪江溶月出来的,自然不会让她在自己面前受伤,她一抬手就将湖阳公主气势汹汹的一巴掌截住了,看着她白多黑少的眼睛,犀利道,“郁怒伤肝,肝旺火,还请公主息怒。”
“你又是什么东西!”湖阳公主轻蔑地看着陆念锦质问。
她身后的宫人适时上前禀道,“公主,这位就是前两个月皇上下旨册立的怀德太子妃。”
“原来是你!”湖阳公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眯着眼冷笑,“你是巴掌,鞭子没挨够,还是嫌冰洞的水不够冷,百兽之王的牙齿不够利,竟还敢进宫,犯到本公主的面前。”
陆念锦听她一句一句地说着,一时间,只觉得怒从心起,这具身体多年来的恐惧和委屈一时间全涌上心头,她白了脸,紧紧地咬着牙,下一刻,没有任何预兆,扬起手,狠狠一巴掌就甩在了湖阳公主的脸上。
这段时间她为了恢复前世的力气,好改行做厨子,一直在循序渐进地训练,这么一巴掌打下去,湖阳公主的脸瞬间被打偏过去,很久都缓不过来,等她终于缓过来时,左脸已经已肉眼看得见的速度高肿起来。
“你!”湖阳公主大怒,她瞪圆了眼睛,正要放狠话,可陆念锦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又一巴掌扇了过去。
扇完后,她也不多留,拽起江溶月就跑。
两人刚跑出丈远,后面就传来湖阳公主“还不给我追”“本公主今天一定要你好看”的怒吼声。
“表嫂,我们不是应该往坤宁宫跑吗?那边离姑姑寝宫近些。”跑出一段距离后,江溶月喘着气问道。
陆念锦却丝毫不喘,她一边跑,一边解释,“往坤宁宫跑是更近些没错,可皇后正在听国师讲禅,我们怎么好给她添麻烦,倒不如直接去乾元殿,请皇上做主。”
江溶月听陆念锦这般说着,却突然停下脚步,一脸无语,气闷地看着她道,“表嫂,你要去乾元殿怎么不早说,这条路是去陆贵妃漪澜殿的啊,往乾元殿应该走上个路口。”
漪澜殿里的陆贵妃,便是湖阳公主的母妃。而更巧的是,陆贵妃此时正带着宫人朝她们走来,江溶月看到那个身影后,是彻底的生无可恋了。
眼看就要被两面夹击。
陆念锦正烦躁着,这时一阵嗡嗡声突然在她耳畔响起,她顺着声音方向一抬头,便见一旁高耸的假山上竟生着一只蜂窝。
“还好今日送了你浮屠。”陆念锦眯了眼,靠近江溶月说道。
江溶月闻言,直接气笑,“湖阳可比毒蛇毒虫可怕多了,浮屠只怕防不了她。”
陆念锦没有理会她的幽默,她蹲下身,在假山底下捡了些石子,看着陆贵妃和湖阳公主的人快要撞上,便捻起石块朝假山边缘扔去。
在她扔到第六次时,终于砸中了蜂窝,嗡的一声,毒蜂全从窝里爆出来。
而此时,湖阳终于追上了她们,她高肿着脸,两眼喷火怒瞪着她,手里攥着一根鞭子,正要劈头盖脸地抽向她,毒蜂却在此时铺天盖地的朝她们涌来……
“湖阳!”这撕心裂肺,是陆贵妃的惊叫。
可下一刻,她就顾不上湖阳公主了,因为毒蜂也扎在了她的手上脸上。
“不想死就快跑啊!”陆念锦冲着根本顾不上自己,只拼命给湖阳公主遮挡的宫人喊道。
宫人闻言,这才拽着湖阳公主跑了起来。
“我们也走!”陆念锦扯着江溶月便朝乾元殿的方向跑去。
快到乾元殿时,两人才停了下来,江溶月把玩着手里的香球,小脸通红地看着陆念锦道,“表嫂,这香球还真有用。”
陆念锦笑了笑,然后便朝乾元殿的露台走去,请了内侍通报。
内侍在册封太子妃典礼上见过陆念锦一次,当即应了一声,便去通报了。
没多久,福公公亲自迎了出来,一面领着陆念锦和江溶月往里走,一面躬着身子,和气地问道,“太子妃今日怎么想起来看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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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国师求救,帮本座
陆念锦听福公公这么问,脸上泛起一抹尴尬,停了片刻才道,“公公,我与表妹本来是向皇上请安的,可来的路上,却不小心得罪了湖阳公主,现在只能是请罪了。”
“太子妃得罪了湖阳公主?”福公公一面领着她入内,一面诧异的问,同时向外面的内侍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内侍会意,不动声色地离开。
陆念锦则看向福公公解释道,“湖阳公主乃帝之长女,高高在上,灿若玫瑰,一见我,便屈尊询问我是不是巴掌、鞭子没挨够,竟还敢进宫出现在她的面前。我一时冲动,没忍住,就教训了她两下。”
陆念锦说得委婉,可福公公一听这话,就知道两人铁定是火光四射,他干笑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圆滑道,“太子妃是公主的长嫂,若公主真有什么不妥,您教训两句也是使得的。”
很快,他们就到了乾元殿内殿。
陆念锦和江溶月上前给皇上行礼。
皇上从御案后抬起头,笑着问,“太子妃今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还有溶月丫头,朕也有一阵子没见你了,今日倒是巧。”
江溶月心道:还有更巧的呢!
果然,陆念锦还未来得及回话,外面又有内侍走了进来,上前后,跪地禀道,“启禀皇上,外面陆贵妃带着湖阳公主求见。”
皇上一听陆贵妃三个字就皱眉,正要摆手说不见,这时,福公公却上前半步,躬身劝道,“皇上,承蒙太子妃看得起,方才入殿时,便与老奴提了两句与湖阳公主不睦争执之事。老奴想,既然湖阳公主已经到了乾元殿外,那不如就请进来问问,若只是误会,您也好给太子妃和公主做个和事佬。”
皇上听福公公这么一说,才点头道,“那就宣陆贵妃和湖阳公主进来。”
“是,皇上。”内侍领命退下。
皇上在内侍出去后,将目光移向陆念锦,“不知锦儿是因为什么事与湖阳起了争执?”
陆念锦微微思索了片刻,道,“要不,还是等皇上见过陆贵妃和公主再说?”
皇上目光微深,“这样也好,省得偏颇了谁。”
很快,内侍就将陆贵妃和湖阳公主带了进来。
陆贵妃倒是还好,离得远,又有宫人护着,只额头和手臂被蛰了两下。
湖阳公主就很狼狈了,纵然有宫人拼死相互,但她脸上还是被蛰了五六个包,如今发丝散乱,钗环倾斜,肿着眼皮,见了皇上便哭得摇摇欲坠。
皇上虽不待见陆贵妃,但对自己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宠爱的,现在一看湖阳凄惨成这副模样,当即吩咐福公公去请太医。
福公公也没想到太子妃会把湖阳公主教训成这副模样,而且还捎上了陆贵妃,他一面喊腿脚快的小太监去传太医,一面敬佩而又隐晦地看了陆念锦一眼。
这宫里面谁不知道湖阳公主刁钻狠辣,又有依仗,是个不能惹的,偏太子妃胆大,头一次进宫请安就敢在母老虎头上动土。
“父皇,您一定要替女儿和母妃做主……”
湖阳公主倒在皇上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告状,“皇嫂她嚣张跋扈,欺人太甚,女儿只是与她争执几句,她便动手掌掴女儿,还放毒蜂蛰女儿和母妃,要不是宫人拼死相护,只怕女儿已经死在毒蜂针下,再也不能承欢父皇膝下……”
陆贵妃双眼含着薄薄的水雾,既心疼脸肿成猪头的湖阳公主,又心疼自己。
也看向皇上,含着悲愤痛声道,“皇上,本宫依稀记得,太子妃从前也是个乖巧讨人喜欢的孩子,如今几年不见,怎的就成了这般模样。”
“今日之事,纵是湖阳年纪小不知事,与她争执几句,可太子妃也不该动手打人,还唆使毒蜂伤人。堂堂太子妃如此意气用事,出手狠辣,实在是德不配位,还请皇上为湖阳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