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煜捧起她的手,放在唇畔亲了亲:“等我回来。”
林妙音点头:“嗯。”
她将萧承煜送到门口,车马已经备好,就停在府外。萧承煜站在车马前,门前两盏灯笼散发出来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温柔的眉眼。
林妙音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萧承煜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夜色已深,早点回去歇息。”
林妙音忽然上前两步,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锁住他的腰身。
这还是自华安寺回来后,她头一回如此亲近他,这一抱,两人之间所有的芥蒂,都随着这个拥抱一下子烟消云散。
萧承煜无奈地笑了,眼底透出暖意,低声唤道:“妙妙。”
“承煜哥哥,你想做这天下的主人吗?”林妙音抵着他的胸膛,用低的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问道。
“怎么突然这样问?”
“不管你做什么,刀山火海,我都陪你。”林妙音咬了咬牙。
“那我的妙妙,你想做皇后吗?”
“不想。”林妙音的声音闷闷的,“但是如果你想……”
“没有如果。”萧承煜打断她的话,“不是我做什么,你都陪我,而是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林妙音一愣,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萧承煜失笑,柔声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
林妙音眼底透出茫然的神色。
萧承煜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和‘他’虽然不共享记忆,情感却是互通的,自‘他’出现后,我能隐隐感觉到,‘他’拼了命地想要保护一个人,这个念头深深地扎根于我的脑海中,所以,我告诉自己,必须强大起来,直到遇见你我才明白,我们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很巧合,我们爱的那个人都是你。”
“好了,别胡思乱想,我会平安回来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向你保证,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萧承煜微笑着贴近她的耳畔,眼底盛满了盈盈月光,“我的妙妙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好陪着我身边就好。”
马车碾着月色,驶过青石大街,林妙音站在明月下,遥遥望着马车疾驰而去。
“林姑娘,夜里风大,请回吧。”守门的侍卫见她站着半天不动,想了想,走到她身边,低声提醒了一句。
萧承煜曾吩咐过,不许林妙音靠近大门,就是怕她悄悄离开。守卫见她站得久了,唯恐生变,几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萧承煜想留着她,又不舍得用强硬的手段,这可为难死这些守卫了,既怕得罪林妙音,又怕弄丢林妙音,这两项哪一个都是大罪。
还好林妙音见马车走远,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林妙音刚踏进府中,守卫连忙将大门合上,林妙音心中记挂着萧承煜的安危,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神色。
夜色已深,府中除了巡逻的侍卫,大多数奴仆都已经歇下。缥碧捧着托盘,匆匆穿过花影,往一间僻静的小院子中行去。
这间院子破败不堪,院内长满杂草,表面来看是一间废弃的小院,院中却大有玄机。
缥碧踩着杂草,行至其中一间屋子,掏出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亮。火苗幽幽腾起,映出她的脸颊。
缥碧握住烛台,左转一圈,又转两圈,只听得咔吱咔吱一阵声响,地板缓缓朝两边打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下方是一条蜿蜒的石阶,石阶直通向黑暗。
缥碧沿着石阶往下走,起初是一段乌漆嘛黑的路,拐过一个弯后,眼前有了一丝昏黄的光亮。再往前,这光芒越盛,直到一间石室陡然出现在眼前。
石室的中央吊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困着一名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尽数散落下来,隐去半边脸颊。那一身深红色的锦袍本该华丽至极,却因长时间的不见天日和折磨,已经覆满尘灰和血迹,袍子的边角处不知被什么武器刮到,破损不堪。
他懒懒地倚着笼子,垂下脑袋,即便缥碧进来,他也懒得掀一下眼皮。
缥碧走到石壁前,按了一处机关,咔咔数声,铁链逐渐变长,将笼子缓缓放下来。
这笼子乃是精铁所致,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困入这笼子里,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轰然一声,铁笼坠于地上,红衣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抬手拂开面颊上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却极为艳丽的脸颊,只是因长时间的折磨,这张脸颊凹陷下去,失了几分原有的光彩。
他低声咳嗽了起来。
地牢里阴暗潮湿,他这咳疾比往日厉害了许多。
缥碧自腰间取下钥匙,弯下身,打开铁笼下方的一个小门,将托盘递了进去。自始至终,慕容情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自打我被关进来,你们每日在我的饭食里放软筋散,我浑身都没有力气,又被困于这铁笼内,还怕我跑了不成。”慕容情虚弱地说道。
“奴婢只是照吩咐行事。”
“柳凤仪已经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何时放我出去?”慕容情咳了几声,咳出血来。
“老夫人说,慕容公子即便受了酷刑,还是这般不老实,拿半真半假的催眠之法哄她,险些误了大事,能留下慕容公子一命,还是因为慕容公子大有用处,若是慕容公子还想重见天日,不如想想怎么将功折罪。”
慕容公子冷笑:“怎么,萧承煜他疯了?”
他那催眠之法,若是用到底,可是会百分之百将萧承煜变成一个疯子。缥碧是柳凤仪的心腹,当日冥狱一战,缥碧偷偷传信给柳凤仪,柳凤仪趁慕容情重伤之际,派人在路上拦截他,将他劫到了侯府,关进这石室里,日夜酷刑折磨,逼问他慕容氏的催眠之法。慕容情想起林妙音曾试探地问过她催眠,一下子明白过来,是萧承煜患病。
萧承煜患了这种病,是何等大事,也难怪林妙音和柳凤仪,一个遮遮掩掩,一个暗中行事。可柳凤仪低估了慕容情,根本没有想到,慕容情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竟然还会拿假的方子骗她。
缥碧没说话,她只负责传达萧老夫人的话,不该说的,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慕容情端起托盘上的碗,递到唇边,忽然,动作一顿,眉头紧皱:“汤里怎么有只虫子?你们知道的,我从来不食不干净的东西。”
柳凤仪将他抓过来,虽酷刑折磨,却在吃食上从不亏待。慕容情也十分有骨气,若是食物不合他心意,绝不吃一口,柳凤仪早已吩咐过,送给慕容情的食物,必须要符合他的要求,他若饿肚子,负责他吃食的人都别想吃了。
缥碧一愣:“怎么会?所有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检查过一遍。”
“不信你自己看。”慕容情将汤碗递过去。
缥碧神色疑惑地凑到笼边,伸着脖子往汤里望去。汤是熬出来的清汤,里面根本没有慕容情所说的虫子,待缥碧意识过来自己上当受骗,已来不及。
慕容情的手指锁住了她的咽喉,他的手指经过酷刑,已经露出斑驳的白骨,又日日服食软筋散,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很惊讶?”慕容情贴着笼子,抵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忘了告诉你们,我的体内本来就藏有剧毒,再厉害的药,吃久了,都会逐渐失去效用。”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拧断了缥碧的脖子,伸出手,在她腰间一阵摸索,摸到了一串钥匙。
他将钥匙打开铁笼上的门,推开门,弯身走了出去,一脚踢开缥碧的尸体,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关了这么久,身上的骨头都软了,慕容情活动好筋骨,感觉到充沛的内力在体内流转,抬步朝着石室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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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慕容情被关进侯府的这天,其实是醒着的,所以他很清楚路线。
熟门熟路地摸出了院子,慕容情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黑暗中。他知道,侯府处处都有暗卫,如若被这些暗卫发现,想要逃出去,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月色朦胧,笼罩着整座侯府。侯府内种了不少碧树,树影洒落在地面,映下一片片浓荫,慕容情的身形飞快地在这些浓荫里穿梭。
他从一个院子穿到另一个院子,因他速度极快,又有意避开巡逻的暗卫,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小院中。这处小院里植了很多桃树,与萧承煜的住处相邻,慕容情猜测,他想找的那个人,十有□□会住在这个院子里。
他跳上一棵桃树,隐匿在枝叶间。桃夭小筑内灯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慕容情屏息凝神看了一会儿,一道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户上,接着,那道人影走到窗前,抬手打开了窗户,露出一张慕容情朝思暮想的脸庞。
慕容情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林妙音只是觉得有些闷热,便将窗户打开,晚风顺着窗棂吹拂进来,驱散她身上的热气。
她转身朝着床榻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道人影从树上飘下来,划开窗纱,落于她身后,一掌劈在她的后颈。
林妙音只觉得脖子一麻,意识陷入黑暗中。
慕容情抬手,抱住林妙音缓缓倒下来的身体,纳入怀中。
他抱着昏迷的林妙音,跳上高墙,进入了萧承煜的院子。萧承煜的屋中有一条直通府外的密道,当初他被劫进来,就是从这条密道秘密送入侯府中的。
上天待他不薄,萧承煜的屋中无人,慕容情掷出一颗石子,引起暗卫的注意,趁着暗卫都在查探那石子的动静,他抱着林妙音踏入屋内,掀开床板,跳进了密道中。
林妙音是在颠簸的马车中醒来的。
昏暗的光线中,隐约有一人坐在她身边,即便林妙音看不清楚,也能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林妙音双手紧握成拳,正要出其不意攻击他,忽然飘来一道熟悉的嗓音:“醒了?”
林妙音一怔:“慕容情?”
慕容情抬手将车帘和车窗都打开,刺目的天光透进来,映出慕容情的脸。他披散的长发已经束起,脸上的伤口也已经结痂,只是脸色依旧惨白着,艳丽的眉眼较往日黯淡许多。
林妙音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你怎么在这里?”顿了顿,又问,“我怎么也在这里?”
她只记得自己昏迷前还身在侯府。
“自然是我将你劫出来的。”慕容情抬手,爱怜地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漆黑的双目中有柔情晕开。
林妙音注意到他的手指裹着一层厚厚的布,布上隐约有血迹透出。他身上都是浓烈的药味,身形比从前消瘦了许多,每说一句话,几乎都要轻咳一声。
他的咳疾比从前严重了许多,可想而知,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上次一别还是在冥狱总坛,再次相见,他却身在侯府,还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林妙音的心底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惊疑不定地看着慕容情:“你……”
慕容情的手指轻轻压了一下她的唇畔:“别说话。”
林妙音脑袋微微一撇,躲开他的手指,撑着手肘坐了起来。她的目光穿过车窗,往外面瞧了一眼,车窗外是急速倒退的草木。
林妙音趴着车窗,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慕容情也不阻止,只是默默看着她。
林妙音坐了回来,惊讶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慕容山庄。”慕容情没有丝毫隐瞒她的意思。
“我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妙妙。”慕容情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
林妙音的脸色剧烈地变幻着。慕容情虽是笑着,神情极为认真,林妙音自然不会认为他辛辛苦苦将她从侯府里带出来,只是开一个玩笑。
“你不能强人所难。”
“如果我非要强人所难呢?”
“你尝过玉石俱焚的滋味吗?”林妙音反问。
慕容情嘴角的弧度僵了一瞬,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她。林妙音昂着脑袋,不避不躲他的目光。
“你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慕容情敛了笑容。
“你可以试试。”
“林妙音!”慕容情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这还是他们相识以来,他头一回叫她的全名,从前他总是笑吟吟地唤她,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