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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阙_分节阅读_第2节
小说作者:冠辞   内容大小:438 KB  下载:朱阙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0-02-07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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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东王府被摘了顶戴,她感到很难过,从年初开始,她明白了人心难测,世事难料的道理,朝廷决意削藩,南面的三个藩王,反了两个,辽东这面的忠心似乎也受到了怀疑,天子下发的旨意果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并拿下。

  辽东王府屹立百年,君臣之谊还是没能抵过权术厮杀下的皇威浩荡,当真是可叹可惜。就这样想着陷入了梦乡,翌日早起天放晴了些,雪下的不那么绵密了,人心却是一片狼藉。

  郁兮到辽东王夫妇跟前请安时,两人望着她欲言又止,福晋金氏探探手把她招到身边来坐下,疼惜的抚着她的鬓角,听她阿玛说道:“……圣躬垂危,万岁爷惦念跟你姨母之间的情谊……”

  早已经知道的事情,经过一晚上的思量,再次听到时就有了防备,心里不会起太大的波折,郁兮静等阿玛的活落后便道,“既然是宫里的意思,我便代阿玛代姨母代咱们王府到万岁跟前尽一份孝心吧。”

  辽东王跟福晋都有些错愕,未料到她这么快就接受了事实,福晋眼睛红了,小心觑了一眼她阿玛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就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恭亲王说了要问你本人的意思,若是你不情愿,让你阿玛想法子,拜拜恭亲王的人缘儿,如果有疏通的余地,也省的你进京去了。”

  “糊涂!”柳襄一听这话,当即吹胡子瞪眼起来,“妇人之见!你知道恭亲王什么身份么?人家开尊口是跟你客气,宫里既然知道郁兮跟她姨母长的像,背后是下了一番功夫盘查的,还能真是咱们说不去就不去的?”

  福晋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大祸临头了,我哪里顾得上旁人什么身份?王爷您宦海沉浮几十年,怎么这点觉悟还没有么?万岁爷当真是只剩下一口气在么?万一是恭亲王为了拉拢您,借郁兮做筏子呢?贵妃在世的时候,多少年前受得是椒房独宠的待遇,圣眷优隆再落到郁兮头上,您忍心让郁兮入宫走她姨母的路子么?”

  这点他怎么可能没想到,看到郁兮黯然垂眸的样子,他这当阿玛的心痛的无以复加。

  其实跟其他几个藩地比起来,辽东算得上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了,南面几个地方打得正酣畅,辽东王却带领辽东各省偏安一隅,就此免了一场战火的纷争。

  柳襄把当前的局势研究的很透彻,大邧建国数百年,正值春秋鼎盛,百二河山的峥嵘时期,当今安/邦定国的绥安帝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眼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何必扯旗造反,破坏这般形势大好的局面。

  再者大邧经过这些年的生养治理,各个州县兵强马壮,谨防严守,反倒是几个藩地明里暗里受朝廷先后出台的各种政策之掣肘,实力已经逐年在削弱了,这个时候打,能有几分胜算?

  又不是说到了国力凋敝,积重难返的地步,乱世豪杰起四方,届时打着爱国的名号篡弑自代,别人还能把你视做改朝换代的英雄,太平年头里敢在老虎背上翻跟头,便是成心要做个反叛,那不是自取其祸是什么?

  南面两位藩王起兵谋反之前,也曾暗中跟他通过书信,建言他自立门户,南下同他们一起篡权夺位,不过他看完以后即刻就给烧了,他又不是傻子,真当起义该以什么名义举兵?太平年月里头造反,便是顶风顶浪,逆水行舟,连个名正言顺的由头都没有,简直痴心妄想。

  朝廷要削藩,要收归兵权,大大方方的给就是了,只要一方黎民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他这个做藩王的做出牺牲,归顺朝廷便也值了。

  胸怀格局,能伸能缩方为做人之道,谁还没有个雄心壮志,然而抱负不等同于熊心豹子胆,为了挣巴那点名声地位,沦落为朝廷逆贼,何苦来哉?现下平南王惨痛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证。

  朝廷斩了平南王府全家的人头,辗转到辽东这边,做出一番圣意恩宠的表率,这样的手段,背后必然是有图谋的,恭亲王和颜悦色的态度分明是冲郁兮而来。

  他长叹一声,“夫人,郁兮也是我的亲闺女,我难道就舍得吗?朝廷撇下这么个选择,你让我怎么办?恭亲王将来一定要继承大统的,这位马上就是皇帝了,明白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人家,别忘了平南王府也是六爷带兵拿下的,我怎能让王府重蹈覆辙,以那样悲惨的结局收尾?”

  关于恭亲王,郁兮大有耳闻,这位王爷属于众口一词的奇才,据说他天分很高,自幼聪颖,擅长绘画,精通天文和算学。当今的皇帝很器重这位儿子,早于其他兄弟手足,就按次封他为贝勒,质郡王,亲王。先后又认命他担任《四库全书》正总裁官,总内务府大臣等要职。

  这样精明出众的人物,又极得皇帝属意,以至于朝野中纷纷猜测,这位王爷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然而虽有诸君的贵相,却未被真正立为太子,古往今来立储的结果,没有御笔亲书加持,不到最后一刻便有可能发生变数出现波折,尚且无可定论…………

  郁兮随着阿玛的话越想越深,细思便极恐,不能再沿着这个方向钻牛角尖了,她拉起阿玛额娘的手拴在一起,“您二位相亲相爱,我长这么大从未见阿玛额娘红过脸,如今因为这样一件事情闹蹭不值当的,好了,您二位就别拌嘴了,也许恭亲王说的是实话,事情没您们想的那么复杂呢?阿玛,额娘,不管是新君还是旧主,咱们王府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这么些年您二人操持王府各项事宜辛苦了,接下来让闺女代劳吧。王府还有爵位,咱们要为王府的今后考虑,也要为哥哥们的未来着想。”

  郁兮有两位哥哥,分别在辽宁跟黑龙江两地带兵驻守,为了响应削藩,兵符到家了,人还留在原职上不敢轻举妄动,只等朝廷下一步安排,前途未卜。

  福晋丢开辽东王的手搂住郁兮啜泣不止,“你这样说真是让阿玛额娘没脸,好孩子,你先别着急拿主意,咱们暂且缓缓,过几天再给答复,未必没有折中的法子,你哥哥们什么出路那都是他们的命,也好意思牺牲妹妹为自己铺路!”

  望着她阿玛焦渴的样子,紧皱眉头一口接一口的喝茶,郁兮强自抿起嘴笑,摘下手绢擦她额娘脸上的眼泪,“额娘快别哭了,您这样惹得我也伤心了,我不愿让阿玛额娘为难,不是你们来找我商量的么,我自愿点头答应的,额娘这样反倒得由我来安慰您了。既然牵扯到我跟我切身相关的事,就由我自己来承担吧。我长大了,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家门的荣辱我也有责任维护,现在机会来了,就得牢牢把握住,您瞧是不是这个道理?这是我的命,我认。”

  一场温和的争辩跟洒泪,郁兮说服了阿玛额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福晋泣不成声,“郁兮起小心里就有道道儿,她要是任性一些,豁出性子大哭大闹,我心里还好受一点,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太听话了,王爷,我这心里针扎似的,疼!要依着我说,辽东王这爵儿不要也罢,烫手的粥盆扔了有什么可惜的,让自己的心肝肉垫了踹窝去挣王府的名声,王爷也不觉得脸红?”

  辽东王摔了茶盅起身,“本王不跟你泼妇的样式一般见识,得亏郁兮没遗传你这样蒙眼不识事的性情,不然这王府才算是彻底完蛋!”

  一个震袖而去,剩下一个哭声更响了,郁兮默默立在殿前,望着混沌的一片天,三两雪绒稀疏而下,落在心底泥泞不堪,台阶的雪层上冻结成了冰,上阶容易下阶难,她等着王府太监们洒了盐粒化雪,拿着铲子乒乒乓乓敲着凿着,不多会儿便清理出一条通道出来。

  正往台阶上下,远远望见府门外一干兵将由远及近而来,根据装束打扮判断,带头的是那位王爷。他带人走到阶下似乎要前往正殿,不过羊肠小道上至多可供两人通行,辽东王府的格格由丫鬟扶着正往下走,为了保障通行,避免发生碰撞摩擦,他暂且只能静伫阶前等候。

  辽东王府接客的正殿有三十级台阶,这是他一步一步丈量过的,阶与阶之间的高低深浅符合藩王府建府的规格,让他这个到访的来客挑不出一丝差错。看到那些层层堆叠的台阶,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想到的是尺寸是用料,那么一尾袍角掠过眼帘,引人入胜的便是彩蝶花绣包围的那抹身影。

  等待的一方总是没有耐心,百无聊赖之际数着台阶琢磨愈发无味,便抬眼观望阶上这道风景,敬和格格袅娜迎风,虽然穿着皮靴,却迈出了一串莲步细碎的韵味,经过他时也未有任何问候的表示,从始至终的垂着眼睫,冷淡地把他隔绝在外。

  直接被忽视,恭亲王随侍的太监周驿看得是龇牙咧嘴,这样无礼,这样目中无人,以这位爷的脾性,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果不其然,主子爷袍底一旋跟着那位格格一同前行。

  郁兮有些后悔采用了这样一种失礼的态度,她面对的是一位亲王,好歹人家是一个有龛位有身份的人,甚至跟龙椅王座颇有缘分,她再不想兜揽他,简短一句请安是可以强迫自己做到的,再不济一个蹲腿过后就是分道扬镳,偏偏就选择了折人的面子,招致他跟上前来,也许是要为了要同她计较同她理论。

  两人骈行,他离她身侧大概五丈之远,这样微妙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郁兮余光里裁量,她大概只到他肩头的位置,中间隔着身形还有脚力的差距,就算暗暗加快了脚步,她的鹿皮靴也始终越不过他的龙纹靴去。

  就这样相伴往北走了百丈有余,郁兮突然掉了头又往南走,他照旧跟了上来,这分明就是故意的,默默跟着她又不道明目的,这人到底什么盘算?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周驿,小碎步轧着雪拖住了觅安,“我有事情要同姑娘请教,可否请姑娘同我一叙?”

  觅安被他严严实实挡在面前,万般不得已只得蹲身见礼,“谙达请说。”

  一抬头自家格格早已经走远了,这边周驿拂尘淡扫,漾起一阵雪风,嘴脸提起客套的笑,“敢问姑娘,咱们家格格芳龄几何?哪月的生辰?”

  觅安怔了下,没有即刻回答,视线又往远方追去。郁兮一径穿过了王府大门,这才停下步子缓缓转过身来,这次换他站在阶前居高临下的俯瞰,昨晚夜间有风雪障目,还有困倦侵袭,她的眉目他看得并不十分真切,现下逢面倒是能一清二楚的看个明白。

  可能跟身处的环境有关,她眼底有潜藏的风,眉间是坐卧的山架。一片静海,一脉冰川便是她恬淡的样子。他很少在京城见到这样的女孩,静的不可思议,面对他这个陌生人也无半分畏惧可言。

  这样参天入地的特质注入骨芯,成就得是她的倔傲,她就这么望着他,跟他对峙,他尾随她这么久,未能从她口中够到一个字出来,似乎一定要等他先开口。

  恭亲王倚风而立,白缎金团龙银钉大铠承接着朱红府门内一望无垠的那片白。

  郁兮曾经在王府那本《营造法式》上见过几页紫禁城个别殿所的建造样式,但那些也都只是零星的碎片,直到遇见眼前的这个人,她透过他仿佛就能够遍览那座巍巍皇城的全貌。

  造册上的建筑是区区鸦色的勾连,他的身影铺陈施与殿脊梁柱一笔浓墨重彩,在郁兮的想象中,紫禁城应该就是他的模样,皓皓旰旰,丹彩煌煌。

  多一眼对视,便多一分对方在心里的印象,到底还是他先屈服,恭亲王启唇,清淡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门前回响,“格格是否愿意跟我回京?”

  没有片刻的犹豫,她颔首,“愿意。”

  见他从门阶上走下来,郁兮转过身远眺王府外的景色,辽东王府建在吉林乌拉地势相对较高的东南郊,背靠南楼山,山下是松花湖还有松花江的各个支流。

  同他身在的那座城不同,她的视野里有山有水,没有宫墙的框束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

  “你似乎很抗拒我的提议。”他走到她的身侧立定,共享她眼中的湖光山色。

  平川山脉在茫茫雪雾中连绵起伏,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趣。郁兮轻轻咬着唇道,“身为臣子,圣躬欠安之时,探视榻前原是职责本分,只是不知王爷这次北上,到底是孝心驱使,还是选色征歌,扶植党羽的目的所致?”

  恭亲王偏脸看过来,她回望,是极少数跟他对视目光不会躲闪的人,他突然明白了她眼中的怏怏之意从何而来,她以为他带她回京是为了图谋皇位,利用她来讨好皇帝,她以为辽东王府被留下的那个爵位,是他为了拉拢柳襄所采取的怀柔之策。

  “格格小瞧人了,”他的面容镶嵌在冰冷的头盔兜鍪里,依旧夷然自若,“我阿玛他老人家的身子确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万分想念你的姨母,我顺道来找你,没有任何不轨的想法,在我眼里,你并非声色,辽东王也并非同/党羽翼,本王孝心肃祗,但请格格声歌侑之,此外并无它求。”

  郁兮猛然间松下心来,蹲身福了一礼道:“之前错怪王爷了,我跟您道歉,倘或只是如此,我愿意达成王爷您的心愿,以圆尊祖敬宗的孝道。”

  她的眼尾翘了起来,收敛起了戒备。他这才注意到那两盏沉静的眉黛下偏偏生了双热闹的桃花眼,可以想象这样一双细起波粼的眼睛完全复苏时会是什么样子,桃花潭水,月牙弯弯,只是这样的景致大概会让人等待良久。

第3章 伞下

  这样是非分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情难得一见。他同她道谢,“原本以为会很难说服格格,没想到你这样容易就答应了,倒是我多虑。”

  她轻提唇角道无妨,用他那句原话反驳之,“王爷小瞧我了。”

  这般明敲明打,直来直往的跟个姑娘打交道,他之前鲜少有这样的体验,果然应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老话,这位格格年幼纤弱的体格,倒像是胸怀一片海水不可斗量的人物。

  恭亲王的视线越过盔甲一侧的眉庇看过来,“既然答应了要同本王一起回京,有些话要提前告诫你,宫里的人员构成不如贵府简单,人心环境相对也要更复杂些,撞上天子病重朝局混沌的当口,说是狼谭虎穴都不为过,但是也无需临事而惧,格格尽量做到奉命唯谨便可,有我在,你大可以放心。”

  郁兮着迷于眼前的山色,听到这话目光微微下沉,“谢谢王爷提醒,有您在,倘或遇到什么麻烦,我可以找您帮衬的,对么?”

  也是这一刻的怅惘,让他意识到,她心里的境况也许并非表面流露出来的这样缓慢和温柔,毕竟她还处于稚龄的阶段,心智还未完全成熟,一夜之间家门的荣耀坍塌,面临未知的行程,彷徨迷茫才是正常的反应。

  虽然她已经掩饰得很好了,还是被恭亲王窥到了端倪,然而他生活成长的氛围没有教会他同情,目前为止他还不懂得于心不忍的含义,优柔寡断的情怀太过影响在朝中行走。他做事谋求一个结果,欲达目的的手段也许残忍和自私,他不自知也无需自知。

  在他看来,他跟这位格格之间更像是一场交易,他可以不顾及她的感受,却有责任确保她发挥她的作用。

  他嗯了声道是,“在我的地界,我就会护你周全,不然这桩买卖就黄了。”

  撇开前半句话语间的温情,后半句就完全是生意人的口吻了,总得来说将就算是一个承诺,郁兮欠身,“既然王爷拎得清,我就放心了,敢问王爷,等这件事有了了结,我是不是就可以离京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省时省力,这是跟他讨价还价来了,恭亲王颔首,“若无意外,那是自然。”

  真是位精打细算的王爷,话说的不圆满甚至还保留着余地,事态在郁兮眼里并不复杂,假扮她姨母给皇帝送终,对于她来说应该不算难事,意外?还能有什么意外?

  万万没想到这位王爷一语成谶,今后有一天还真出现了意外,她骂他那张“开过光的乌鸦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话谈得明朗,眼前河川万物也都是百媚峥嵘的姿采,身处高地,寒雾缭绕遮望眼,不被俗世所耽扰,心情也难得的沉淀下来。

  “吉林虽然偏远,冬日里的景色还是很美的,”恭亲王感叹道,“短暂的离开,你应该也会觉得不舍吧?会不会在心里责怪本王?”

  郁兮神色坦然,“并非以色侍君,我已经感到很庆幸了。家道中落,朝廷让辽东王府配合,我便替王府配合,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尽职尽责而已,不过是与家中小别,归期可期,带一恋字,如担枷锁。不舍肯定会有,看开了就好。”说着她又冲他蹲个身,“王爷,谢谢您,跟您还有的商量,我心里减轻了些负担,不胜先前那般担心自己在宫里的处境了。”

  恭亲王细细品味她的话,“带恋如枷锁,是这样的道理,我阿玛便是对贵妃娘娘执念太深,以至于伤怀到无可自拔的地步。如果早早地就脱一恋字,如释重负,岂不是可以避免被情爱所伤。”

  她脸上酒窝清浅,似有笑意,“这方面的事情,奴才不懂,无从置喙。”

  恭亲王微怔,说实的,他也未能彻悟,只是他的心事有所保留,不像她这般坦诚,他比她要更加在意尊严和脸面,于是便轻咳一声掩饰道,“你还年轻,心思见解却格外开脱,色令智昏,那些事情上开智的晚未必是坏事,不懂就罢了,到了年纪自然会懂的。”

  府门内的两人悄悄望着他们的背影,周驿笑道:“瞧样子,应该是谈妥了。”觅安却愁眉不展,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这场谈话的走向似乎偏离了初衷,他不设心防跟人谈天说地还是第一次,在郁兮看来,她对他的反感有很大程度上的削减。其实还大有深入进展下去的可能,然而天公不作美,又下大雪了。

  密簇疾飞的雪箭中,他道:“回去吧,等下我还会找你阿玛商量这件事情,三天后出发,卯时,我在这里等你。”

  觅安从门上追过来,郁兮从她手里接过伞撑起,眉眼被伞缘遮挡,樱唇微启道了声好,同他道别后刚转过身就被风绊了一个踉跄。

  雪风斜袭灌满伞顶,像驾了帆的船拖着她往一旁打滑,郁兮防不胜防,下意识地想要丢开雨伞防止栽倒,眼前跨步走近一人伸手握住伞柄帮她稳住了重心。

  黄绸伞布上栽着一株梅花绣,恭亲王立在苍劲的树干下,白梅的花瓣雪绒落满了他的肩头,那双眼睛里是浓稠的墨染。

  “王爷,”她仰脸望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共乘一把伞,呼吸咫尺间,最先怯得却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单纯直接的问及名讳,没有揖手稽首诸多礼节的纷扰,余音过后仅剩下眼神的问询。

  恭亲王片刻的讶然收敛为了哑然,“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微微摇头,“昨天晚上王爷问我的名字,我如实相告,礼尚往来,王爷也应告诉我您的名字。我不敢直呼王爷名讳,仅仅是好奇而已。”

  他眉间氤氲着不耐,眼底的波痕起了急皱,郁兮凝睇,眼神有些疏远有些迷惑,终究还是透着寂静。

  短暂的对峙,他望着腊月间的这张脸,神色恢复如初,一如大雪无痕般的清冷,“邧承周,承载的承,周全的周。”

  他的名字落入了她的口中,经过了一番润色,“承邦周天下,是个寓意极好的名字。谢谢王爷,我知道了。”

  他听了表情微怔,似乎她的这句话引起了他的什么想法,郁兮并未等到回应,便欠了个身打算离开。

  走却走不了了,她擎伞的那只手被他的掌心包裹共握着伞柄,郁兮缓缓把伞往自己这边拉,“王爷,请个便,我该走了。”

  恭亲王的手臂被她拖近,目光也随着延展到她的眉前,半敛着,微微震烁。

  僵持了大约一个喘息的瞬间,他丢开了手放她走。人走了,余韵尚存,唬得这位主子爷一愣一愣的。

  周驿这才上前打千儿,觑着眼睛问:“王爷,您二位方才聊什么呢?敬和格格答应跟您一起回京了吧?”

  恭亲王冷嗤,跨步往门里近,“她不答应又如何?本王下的令,何时轮到别人来做决定。”

  周驿忙道是,犹豫着又道:“奴才瞧敬和格格跟咱们京城里的好像姑娘不大一样……”

  “怎么不一样?”恭亲王斜眼看过来。

  “不好说,”周驿道:“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格格礼仪不差,礼节上也不怠慢,奴才是觉得……觉得这位格格在您跟前不露怯不犯怵,她不怕您,王爷,不怕您的人少见呐,不单不怕您,还跟您谈笑风生……”

  “周驿!”

  “嗳!王爷您吩咐。”

  恭亲王道:“眼神犯浑了下松花湖里洗洗,你这狗奴才何时见我跟她说笑了?她笑了么?”

  “没、没有!”周驿赶忙改了口道,“是奴才用词不恰当,不过奴才的意思,您一定懂。”

  恭亲王的足靴轧在半尺深的积雪上,踏出一道堑壕,“这些年溜缰的倔驴还少么?早起时无法无天,夜儿后晌不照样套上笼头乖乖磨豆子,我若想跟她计较,现在早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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