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面上却并不见喜色,反而愈加凝重了,她摇了摇头,道:“若真是那样……怕不是喜事,反而是桩大祸事。老爷是一心盼望着,娴儿入宫的。”
老妈妈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敢说出来。
可那个道理,京中上下谁又不懂呢?
——坐在龙椅上的是少年皇帝,可那真正手握大权的,有文韬武略的,是摄政王啊!
园子里,齐春锦有点忧心忡忡,她环视一圈儿,众人莫不都是满面的紧张,紧张之中还夹杂着几分雀跃。
她们在期待摄政王的到来。
可齐春锦一点也不期待。
“摄政王……真的来了么?”齐春锦压低了声音问云安郡主。
云安郡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她连小皇帝都怕,摄政王就更怕了。扭头一看,齐家姑娘原来也是皱着脸,一点也瞧不出高兴。
云安郡主心下顿时有点说不出的小欢喜。
齐家姑娘同她更像了。
云安郡主连忙也压低了声音,问:“你也怕齐王叔?”
齐春锦点了点头。
云安郡主小声道:“我也怕。”
凤阳郡主骤然一回头,瞧见她们俩都快抱一块儿了,跟惊弓之鸟似的,有点可怜可爱,可又说不出的好笑。
“云安,你这是作什么?来的又不是旁人。”
还拎着药包的小皇帝,见她们这般模样,心底也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只可惜他是皇帝,自然不能如云安那样,肆意地开口说自己怕皇叔。
小皇帝犹豫片刻,便只能对齐春锦说了一句:“你莫要怕……”
还不等话音落下。
那厢小厮进了园子,大声唱道:“齐王殿下到!”
其余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由纷纷起身行礼。
齐语芙姐妹更是又激动又心慌,还差点摔一跤。……那可是摄政王!在周家宴上只能远远见一面的摄政王!谁能想到,她们今个儿竟然这样近地见到了!
宋珩进了园子。
他的目光径直越过众人,落到了小皇帝的身上。
他微眯了下眼,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但一开口,就立刻威势压人:“宋煜。”
他直呼了小皇帝的名字。
天底下少有人知晓小皇帝的真实名讳,因而一时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惊奇,这是哪家的皇亲?从前似乎见得很少。
小皇帝僵着脸,没吭声。
他怕一声“皇叔”叫出来,身份就当真暴.露彻底了。
见小皇帝动也不动,宋珩沉下了脸,正要拔腿朝那个方向走去。突然,他瞥见旁边有什么动了动。
是一颗梳着双髻,垂着金色流苏的小脑袋。
云安郡主?
宋珩分去了一点目光,然后猛地滞住了。云安最是怕他,这会儿已经躲到凤阳身边去了。那个独自坐在原地,正往后缩脖子,连带耳畔的金色流苏都晃晃悠悠的少女……是她。
宋珩的动作一下就按住了。
他方才……面色沉了下来。
他吓住她了?
比较起周家举宴的时候,她似乎……更要怕他了。
“殿下?”旁边的内侍低低出声。
殿下不会是气坏了吧?
莫不是要出大事?
宋珩眉头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再迈动步子。
他冷冷地看着小皇帝。
宋煜长本事了!这都敢往外跑了?若是惹出乱子怎么办?
小皇帝与少女挨得很近。
宋珩就眼睁睁看着少女颤了颤,又往后挪了挪,以一种悄无声息的姿态,想要从他的视线中脱离出去。
宋珩:“……”
宋珩忍不住再一次思虑起这个问题。
他真的有那样可怕?
军中奉他为神,敌人缕缕望风而逃……可她又并非是敌人,她怕他做什么?
宋珩心下翻涌起了些许的躁郁。
他强制压了下去,临了拐了个弯儿,走向了凤阳郡主。这下被吓的变成了云安郡主,云安郡主连忙从凤阳身边离开,怯怯唤了声:“王叔。”
宋珩应了声:“嗯。”
王娴反应快,忙道:“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给殿下摆上桌椅。”“请殿下上坐。”
小厮连忙依言摆上了。
宋珩没有再多看周围人一眼,语气也依旧淡淡:“嗯。”
随后一撩衣袍,落了座。
园子里的气氛刹那就变得凝固了,谁也不敢再在宋珩面前造次。哪怕是袁若霞,心中倾慕宋珩,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上次周家宴,本是名正言顺博得殿下好感的机会,可……偏偏就毁在了齐春锦的手上!
袁若霞转头看了眼齐春锦的方向。
等瞥见齐春锦面露惧色……
果然小门小户,小家子气!
“本王来之前,你们正要做什么?”
袁若霞灵机一动,道:“正要对花作诗。”
那日她没能做到的事,不如就放到今日来完成?
宋珩显得兴趣缺缺,淡淡道:“好,那便作诗罢。”
哪怕原本不是这样的安排,但摄政王发了话,不是也得是了。王娴便起身主持了诗会。
若要论起京城闺阁千金,最想嫁的人是谁?
摄政王无疑。
他年少便一战成名,又身份贵重,手握大权,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除却当今皇上外,谁又能同他相比呢?
原本没有什么心思的其他姑娘,这时也不免使出了十分力气,谁都不想在摄政王跟前丢丑。
这头一个对花作诗的就是袁若霞。
她想弥补那日遗憾,今日想由自己来做那个出风头的人,再不叫别的人来搅了场子。
和那日一样,袁若霞从席间走出来,先朝宋珩见礼,随后才启唇吟诗。
但同样和那日一样,宋珩依旧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他是当真没有半点兴致。
……可若是没有兴致,为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真是为了王娴来的?
袁若霞用力抿了抿唇,再也念不下去,匆匆收了尾,比起那日的水准还要大不如……
小皇帝见状,心道皇叔果真是生气了。
且是生气极了。
小皇帝一时坐也不是,站到宋珩身边去也不是,就干脆依旧僵在了那里。
宋珩一挪目光,就能瞥见他与少女挨得很近。
……纵使是年纪小,也应当懂得男女授受不亲才是。难道宫中的宫人,不曾教过皇帝这些吗?
不,年纪也不小了。宋珩脑中又骤然闪过这个念头。小皇帝都该要选妃了。
这厢,齐春锦在那里僵坐得久了,腿都麻了,心底的恐惧倒也慢慢散去了不少。
怕什么?
摄政王又不知晓她在梦里做了什么。
他长得也不凶,相反,长得是极好看的……只是身上的气势,有些、有些吓人。
齐春锦轻轻吸了口气,为了转移走注意力,不再那样害怕,她扭过身子,看向身旁不远的少年。
“你不累么?”齐春锦压低了声音问。
有人关心他!
原来有人关心他累不累!
小皇帝面皮抽动了一下,想要露出一点笑,但又突然想到皇叔就在上头坐着,于是生生憋住了,只小声道:“……有一些。”
齐春锦想到这少年瞧着身子骨不大好,先前不是还在王家的巷子里吐了吗?
齐春锦朝他伸出了手:“我帮你拿着吧。”
“什么?”
“药。”
小皇帝递出了药包。
齐春锦攥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