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晚抬起头,衣衫包裹下的身体气的颤抖。
猫儿狗儿……
这四个字带来的侮辱意味,简直令人无法容忍。
若换在她父母俱全的时候,早就与明淑长公主争吵起来了,可现在却只能忍,完全忍下去。
在京城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远在嘉陵的叔叔婶婶更不会为她出头,若今儿跟这位长公主吵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映晚深吸几口气,却还是无法心平气和与她讲话,只低下头不言语便罢了。
情势不如人,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不想明淑长公主却不肯放过她,笑吟吟地问:“郡主该不会真觉得……自己比安王府的郡主要强吧?”
映晚着实不明白,她几时得罪了明淑长公主,让她一遍又一遍羞辱自己?
难道前生是自个儿刨了她的坟?
映晚沉默片刻,垂眸道:“我不过区区一个异姓王府的郡主,又无父无母的,哪儿比得上在座诸位的教养。”
紧盯着明淑长公主,映晚亦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笑吟吟道:“长公主气度高华,风华绝代,一言一行皆是天下表率,映晚着实比不上呢?”
不就是比谁更加阴阳怪气吗?
难不成我还会输给你吗?
第2章
映晚笑吟吟地看着她,柔声道:“映晚日后定当以长公主为表率,尽心竭力向长公主学习。”
一退再退,反而让明淑长公主越发咄咄逼人,早就听闻这位长公主骄横跋扈,为人泼辣,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映晚忽然就不怕了,说一千道一万,长公主也只是公主,不是皇帝,一个坏脾气的女人能做什么呢?
自从进了这个大殿的门,映晚就一幅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儿样,活脱脱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下子忽然阴阳怪气地开口,竟然惊呆了众人。
明淑长公主更是一愣,指着她顿了半晌,才恼羞成怒道:“谁稀罕你学习?”
映晚故作天真道:“方才长公主问话,我还以为长公主是要教导我,原来竟是我自作多情?”
她就差直说明淑长公主不看自个儿的教养品行,就没脸没皮教训别人了。一句话说完,把明淑长公主气的脸色都变了。
“你什么意思?”明淑长公主霎时翻脸,怒火冲冲地盯着映晚,“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叫嚣?”
映晚抿唇,歪头一笑,眸子里便闪烁了万颗星辰,“我几时与长公主叫嚣了?”
明淑长公主还欲说话,皇后忽然咳嗽两声,这轻咳声在殿内并不起眼,却使得满屋子都安静下来。
皇后好似没看见下头的争端,不以为意地偏头看向身侧的钟漏,“时辰到了,本宫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你们自己走动吧。”
她又招呼映晚:“好孩子,随本宫一同去慈寿宫,给太后看看你。”
明淑长公主跟着站起身,“皇后娘娘稍候,我也准备去给母后请安,不如一同吧?”
映晚恭敬地行礼,软声道:“臣女遵命。”
明淑长公主瞪她一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胸有成竹地跟着皇后朝外走,看映晚时的眼神越发轻蔑。
映晚默默跟着。
太后……
她无声叹息,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太后走到今日这一步,应当在不至于和自己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映晚安慰自己。
慈寿宫离皇后的宫殿不远,几人走了半刻钟就看见了宫门,见着皇后和明淑长公主,慈寿宫门口的太监连忙跪下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摇着扇子,声音温婉:“今儿嘉陵王府的郡主进京,本宫带着给太后请安,你去通报吧。”
那小太监却犹豫片刻,低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呢……”
似乎是非常为难。
清晰可见,皇后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一直温婉柔和的笑容也差点儿绷不住。
映晚想起这一路上那位皇太子殿下冷冰冰的脸,很是理解皇后的反应。对上那样一座冰山,谁能面不改色呢?
毕竟……皇后并未太子的母亲,元后之子和继后是天生的仇敌。
“既然太子在这儿,那本宫待会儿再来就是,别打扰太后娘娘和太子共聚天伦。”皇后顿了顿,依然温婉如玉,“不必说本宫来过。”
“皇后娘娘留步。”从二门处转出来一个老嬷嬷,“太后娘娘传您进去。”
“可……”皇后犹豫不决,“怕是不太好?”
“太子殿下亦同意了的。”那嬷嬷只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请吧。”
被逼无奈,皇后只得道:“进去吧。”
语气也淡了些。
皇帝是给孝顺的儿子,慈寿宫的摆设装置比皇后的清宁宫不知好了多少倍,处处都是珍宝,一脚下去就能踩碎千金,映晚有些拘谨。
转过一道屏风,进了内室,映晚还未来得及低头,便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那双眼睛她太熟悉了,从嘉陵到京城这一路上,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天天都能看见,每次都被冻的心惊胆颤。
她看见那人从座位上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行礼:“皇后娘娘,姑母。”
语气平平,没有起伏,没有波澜。
皇后和明淑长公主对太后行了礼,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映晚身上。她头一次见太后,本就应当行大礼,映晚心里没什么感觉,自觉地跪在地上,三跪九叩,“臣女拜见太后。”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番,好久道:“你和你母亲生的很像。”
却不说叫她起来,只端了杯茶放在手里慢慢晃着,茶雾氤氲中,妇人的脸模糊隐约,映晚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为何,她心慌的厉害。方才在大殿上面对那么多恶意的目光,她都没有丝毫惊慌,这会儿却有种全身上下都被看透的感觉。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喊一声:“皇祖母。”
太后叹口气,低头看着映晚,“你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映晚起身,乖乖站在一旁,一个字都不敢说。
皇太后和明淑长公主是亲生的母女,段位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她若知道太后如此高深莫测,刚才就不该与明淑长公主争执。
实在是下下策。
映晚的头越发低了。
行完礼,太后眼里就像没这几个人似的,又拉着太子的手嘘寒问暖:“这一路回来,瘦了不少,你父皇真是……”
“母后,我们家文舟也辛苦,您就不关心他吗?”明淑长公主蹭在母亲身边撒娇,“他哪儿吃过这种苦头,现在也没个人心疼?”
“你是他母亲,你都不顾着回去看他,还指望谁呢?”太后转头看自己的女儿,一针见血道,“我问你,你来我这儿做什么?”
明淑长公主哼了一声,“母后你不疼我了,每次阿阑在这儿你眼里就没我,女儿要伤心了。”
“你多大岁数,还跟阿阑争宠?”太后眼里慢慢染上笑意,可见对女儿的撒娇十分受用,甚至温柔的拉过她的手,“你啊,回去看看文舟,别闹了。”
“母后……”
“听话!”太后瞪她一眼,“别的事情,哀家自有计较。”
明淑长公主被迫站起身,不高兴地嗯了一声:“女儿告退。”
映晚看的很是羡慕,身处皇家贵族,场面话谁都会说,一个赛一个说的漂亮,可若说有人能直言你的不对,处处提点你,才是真的为你好。
从父母去世后,她身边再也没有这样的人。
而明淑长公主这把年纪,还有母亲能够给她撒娇,教她为人处世,当真是极为幸运的。
映晚眨眨眼睛,太后的目光却转过来,先看看皇后,又看看映晚,淡声道:“赐座。”
她终于分了些眼神过来,上下打量着映晚,问:“你今年几岁了?”
“臣女今年十六,属羊的。”映晚连忙回答。
“十六……”太后顿了顿,侧头瞧了太子一眼,“是个齐整孩子,你可读过书?”
“臣女在家里随着兄弟们上学。”映晚声音不高,越发显得温柔乖巧,“认得几个字罢了。”
“不必过谦。”太后淡声道,“读书识字是好事儿,皇家不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你别被那些闲话忽悠瘸了。”
字字句句,倒是真心话。
映晚眼眶微酸,“是。”
太后看上去冷冷的,不怎么搭理她,可说出的话却发自真心为她好,没有刻意害她,更不曾流露出敌意。
这样,就足以令她感动了。
太后瞧着她,忽然笑了,没头没尾说了句:“还是个小丫头呢。”
皇后坐在那儿一直没说话,闻言接了一句:“才十六,可不就是小孩子?”
“皇后今儿看着气色不错。”太后淡淡寒暄,“老二呢,怎么不见他过来?”
“阿桓在御书房替陛下分忧,不敢随意走动,还望太后娘娘恕罪。”皇后柔声道,“阿桓不比太子殿下能力卓绝,能办大事儿,只能尽心竭力罢了。”
“阿桓是不如阿阑。”太后不理会她话里的机锋,随口道,又将目光转向太子,“阿阑最近瘦了许多,你嘱咐内务府给他送些好的补品,若有不好的给哀家看见,定不轻饶。”
皇后勉力扯了扯唇角,柔声道:“臣妾明白。”
太后总将她当作管家奶娘般的存在,除了给太子送东西,再也想不起来她。
皇后也是个人物,斗不过太后,便笑着看向太子,问他:“太子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与本宫讲。”
按照太子往常的性格,定不会理会她,如此太后也就无话可说了。这一招皇后每次都用,百试百灵。
说完这话,她便老神在在地坐着,笑容完美无瑕。
“南海珍珠。”太子淡淡说了四个字。
虽然只有四个字,却让皇后的表情龟裂。
果不其然,太子的四个字,很快就被太后发散成一大段,“说起这个哀家想起来了,前些时候南海进贡了好些珍珠,既然阿阑想要,全送去东宫就是。”
“是……”皇后憋屈应了。
太后又将皇后和映晚弃之不顾,问起太子:“你要那珠子干什么?”
“烧。”太子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个足以令人觉着天怒人怨的字。
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