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陪着的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包括红豆与蔻儿。
风穿过林间,吹起素色斗篷的衣摆。
秀月红着眼看向骆笙:“主子,咱们回去吧。”
朝花姐姐终于摆脱了玉选侍的身份,离开了寒冷的北河,在最近的地方守着她和郡主了。
以后只要想朝花姐姐了,她们随时都能来看她。
光明正大来看她。
这可真好啊,是她以前从不敢想象的事。等百年之后她也要葬在这里,与朝花姐姐一起守着郡主。
“嗯,回去吧。”
骆笙拢了拢斗篷,往前走去。
秀月紧紧跟在身后。
红豆翻了个白眼,拉着蔻儿小声嘀咕:“姑娘对秀姑也忒好了,都爱屋及乌了。”
蔻儿抿抿嘴:“秀姑厨艺好,人也好,姑娘对她好多正常呀。”
哼,反正第一大丫鬟不是她,谁当不一样呀。
红豆气坏了:“蔻儿,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她和蔻儿是从小打出来的交情啊,关键时候怎么靠不住呢。
蔻儿白她一眼:“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秀姑可是自己人。哎呀,秀姑今晚好像要做红焖羊肉。”
“真的?”红豆咽了咽口水,登时把第一大丫鬟的争夺这种烦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骆笙才回到府上,就有人来报:“王妃,离园那边送了信来。”
永安帝让位后改封静王,带着萧贵妃在内的那些嫔妃住进了离园。
骆笙听到离园来信,还是有些诧异的。
看过信,原来是萧贵妃相请。
思量片刻,骆笙决定去看看这位故人。
离园中花木萧索,空空荡荡,行走其间若有若无的哭泣声随风飘入耳里。
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无人及时扫去。
“主子,小心脚下。”蔻儿提醒道。
红豆撇了撇嘴:“您就不该来这种晦气地方。”
说话间,萧贵妃的住处到了。
等在门外的侍女挑起了帘子。
骆笙走进去,看到的是一名颜色暗淡的妇人。
曾经容光照人的萧贵妃仿佛失去水分的花,变得苍白脆弱。
“骆姑娘来了。”萧贵妃盯了骆笙一瞬,开了口。
红豆扬眉怒斥:“我们主子现在是王妃,你不要乱喊。”
面对小丫鬟的斥责,萧贵妃不以为意,只望着骆笙道:“骆姑娘,我们能不能单独说说话?”
骆笙沉吟一番,吩咐红豆与蔻儿:“你们去外边等着吧。”
二人有些不放心:“主子——”
“去吧,我心里有数。”
听骆笙这么说,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屋中只剩下了骆笙与萧贵妃。
“娘娘叫我来,有事么?”
萧贵妃自嘲一笑:“这个时候,骆姑娘还叫我娘娘干什么?”
骆笙淡淡道:“这个时候,娘娘依然叫我骆姑娘。”
萧贵妃一滞,笑意冷下来:“我叫骆姑娘来,只是有疑惑想问清楚。”
“娘娘请说。”
“秀姑……是不是早就是你的人?”
骆笙笑了:“秀姑一直是我的厨娘。”
萧贵妃冷笑:“骆姑娘不要与我打马虎眼,我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吧?”
骆笙微微点头。
“那我能生下女儿,也在你们计划之中?”
骆笙沉默片刻,道:“算是吧。”
“果然如此……”萧贵妃喃喃。
从云端跌落,感受到世态炎凉之后,她反而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变成现在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废太子开始。
废掉太子后,一切就向着不可控制的深渊滑去,最终改朝换代,江山易主。
受益最大的除了那个小皇帝,无疑是骆家人。
而令皇上坚定了废太子的决心,便是从她有孕开始。
萧贵妃越想越恨,随着女儿病情越来越重,恨意到了顶点,生出非见骆笙不可的念头。
“你不觉得卑鄙吗?”萧贵妃含恨质问。
骆笙平静反问:“娘娘唯恐秀姑用药膳方子助别的嫔妃生子,逼着她服下‘梅子汁’,就不觉得卑鄙吗?”
萧贵妃目光灼灼:“我正想不明白,为何秀姑明明喝了下梅子汁,却一直安然无恙?”
骆笙笑了:“好人有好报。”
“好一个好人有好报!”一直还算冷静的萧贵妃突然激动起来,“那我的女儿呢,她有什么错?她生下来本是公主之尊,现在却沦为没有半点自由的笼中鸟,甚至生了病都求医无门,只能自生自灭。你说啊,孩子有什么错?”
面对萧贵妃的疯狂,骆笙依然一脸平静:“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的又何止萧贵妃的孩子呢。
多少年前,那些被王府护卫抱着出逃的婴儿就不无辜吗?
“如果娘娘信得过,我请太医来给孩子看看。”
萧贵妃一愣,狐疑盯着骆笙。
骆笙神色坦荡:“小郡主能来到世上,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我自然希望她平安长大。”
“当真?”
骆笙笑笑:“娘娘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萧贵妃怔怔望着她,喃喃道:“只要我女儿好好的,那……就算了吧……”
本来她存了玉石俱焚的念头,就算弄不死骆笙,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让她尝尝疼的滋味。
可是骆姑娘说,会让她女儿平安长大……
萧贵妃想着这些,泪水簌簌而落。
“娘娘何不放宽心。离园虽不及皇宫富丽堂皇,可也少了很多纷扰,更重要的是有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女儿相伴。如果让你选择,是做深宫中高高在上的贵妃,还是离园中温柔可亲的母亲呢?”
萧贵妃抿了抿唇,苦笑:“骆姑娘好口舌。”
可偏偏,她被说服了。
比起深宫中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更想做的当然是柔儿的母亲啊。
萧贵妃眉眼间的戾气悄悄散去。
骆笙离开了离园,很快派来太医给萧贵妃之女诊治。
小女孩因为早产体质弱,并非患了什么大病,有太医每日来问诊,又有身边人精心照顾,很快就好了起来。
只是在太医又一次来时,已经退位成了静王的永安帝不好了。
太医一番折腾吊住永安帝一口气,消息赶紧传进宫去。
骆辰得了信儿,心头漠然。
还位的真相他是清楚的,对于沾满家人鲜血的永安帝自然只有恨,没有情分。
给那个人静王的名分不过是为了顺利完成皇权接替,少些流血争斗罢了。
但为了堵住世人议论,还是要有所表示。
骆辰吩咐心腹内侍代他去探望,又安排数名御医前往。
同样接到消息的还有卫晗。
卫晗走进离园,来到病入膏肓的永安帝面前。
曾经威严无比的帝王此刻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仿佛离开水许久的鱼,隐隐散发着腥臭味。
狼狈,丑陋,令人唏嘘。
屋子里的人纷纷向卫晗行礼,带着畏惧与小心。
自从搬来离园,新帝对这边的冷淡大概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得明白。也因此,面对颇受新帝看重的开阳王当然只有敬畏。
静王一死,他们这些人能不能活说不定还要仰仗开阳王说话呢。
看到卫晗,永安帝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
卫晗轻轻扬了扬眉梢。
原来“皇兄”是清醒的。
“你们先回避一下,我与……王兄说几句话。”
冷淡的声音响起,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很快识趣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