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识到现在,他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在她这一边。
或是不动声色,如她射杀平南王的那一晚。
或是光明正大,如在金沙对她说他不姓卫的那一刻。
骆玥听骆笙如此说,笑盈盈道:“我还以为新嫁娘都会紧张呢。”
骆樱弯唇:“四妹这么好奇,等将来轮到你出阁不就知道了。”
骆玥忙摆手:“我不急。倒是那日无意间听父亲说等三姐出阁后会给大姐抛绣球招亲呢。”
抛绣球招亲?
骆樱表情一僵:“四妹不要开玩笑。”
“大姐不知道?”骆玥错愕。
骆樱摇摇头。
骆玥噗嗤一笑:“大姐别担心,就算是抛绣球招亲,父亲也会为你挑个好的。”
骆樱抽了抽嘴角,忍着羞恼道:“好了,明日三妹就要出阁了,我们别打扰她了。”
出了闲云苑,骆玥还没忘抛绣球的事:“大姐,你要是嫌抛绣球招亲太草率,或是有了意中人,赶紧对父亲说啊。”
“哪来的意中人。”骆樱睨了骆玥一眼,“四妹不要乱说。父亲既然有安排,由父亲做主就是。”
“总要大姐喜欢才行啊。”
骆樱想到退掉的那门亲事,自嘲一笑:“喜欢的可不一定是好的。”
对那位曾经的未婚夫,她何尝没有喜欢过呢。
二人往前走着察觉有异,回头就见骆晴立在原处,神色怔怔。
骆樱与骆玥对视一眼。
骆玥快步走回去,挽住骆晴的手。
那只手枯瘦冰凉,全然不像正值韶华的少女的手。
“二姐,你怎么了?”
骆晴竭力露出一抹笑容:“我没事。”
骆樱在心中叹口气,握住骆晴另一只手:“二妹,你是……想到平栗了吗?”
骆晴沉默着。
骆樱轻轻拍了拍她:“你放心,父亲早晚会把他找到。到时候就带到你面前,让你好好出气。”
骆晴眼帘微颤,泪珠从眼角滚落。
“二姐,大姐说得没错,回头等你出了气就好了,为了那么个人伤心不值当的——”
“他死了。”骆晴开口,打断骆玥的安慰。
骆玥一惊,不由看了骆樱一眼。
骆樱亦把心提了起来,不动声色道:“二妹,你不要乱想。”
骆晴牵了牵唇角,笑容惨淡:“其实他早就死了,对不对?”
骆樱与骆玥对视一眼,问骆晴:“二妹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骆晴看着二人,眼中说不清是哀伤还是木然:“大姐、四妹,我也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大概是在府中下人看到她隐晦流露出同情时,姨娘看着她欲言又止时,姐妹们小心翼翼时……
骆晴紧抿着唇,满心苦涩。
其实都不是,是她真正冷静下来,恢复了理智后,便猜到了。
“二妹(二姐)——”
骆晴抬手把眼角的泪拭去:“大姐、四妹,我只想听一个答案,不想再乱猜了。”
无论理智如何肯定,没有答案就会一直有猜测。
有猜测,便放不下。
骆樱沉默良久,轻轻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当时就死了……”
骆晴垂眸,好一会儿后轻声道:“知道了。”
“二妹——”
骆晴努力扬了扬唇角:“没事,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连一句为什么都没机会问。
骆玥是个直率的,见骆晴能承受住刺激的样子,便道:“二姐,你想想咱们那晚逃跑时留在府中拖延时间的人,觉得拖累了别人选择自尽的八姨娘,京城里无辜丧命的女孩子,还有灭了满门的弟弟……让人不甘的事太多了,我还是觉得为了那么个人渣伤心不值得。”
骆玥每说一个字,便如小锤砸在骆晴心尖上。
是啊,比起那些人,她这点不甘又算得了什么。
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既不如大姐通透,亦不如四妹洒脱。
“二妹,明日三妹就出阁了,这是咱们府上天大的喜事,至于那些难过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许久,骆晴轻轻点头:“嗯。”
夕阳将落,盛家二太太受盛老太太与骆大都督所托,硬着头皮来了闲云苑。
骆笙在外间招待盛二太太喝茶。
二太太讪笑:“笙儿啊,咱们去里屋聊吧。”
等进了里屋,打发丫鬟们退下,二太太看着骆笙开始发愁。
跟这位外甥女没那么熟啊,老太太与骆大都督非要把这么个重任交给她,纯粹是赶鸭子上架。
“舅母有事么?”等了半天不见二太太开口,骆笙笑问。
尽管在金沙时有过一些不愉快,但想想当初骆姑娘的行事也不奇怪。
人终究是相互的。
“啊,笙儿啊,你明日就要出阁了,紧张吗?”
骆笙默了默。
原来这个问题是必备吗?
“不紧张。”
“不紧张就好……”二太太想想准备的那些话,面对着表情冷清的少女实在开不了口,把用红布包裹之物往她手中一塞,匆匆告辞。
骆笙打开红布,看着画工精美逼真的小册子,悄悄红了脸颊。
她好像……开始紧张了。
盛二太太逃出闲云苑,冷静下来后突然有些后悔。
她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跑了呢,外甥女从小没了娘,到出阁也没个正经女性长辈教导,说起来怪可怜的。
可现在再回去也不合适。
纠结了一番,盛二太太怀着自责的心情找盛老太太复命去了。
翌日,晴空万里。
京城万人空巷,全都涌上街头看骆姑娘出阁。
大红花轿停在骆府门口,一身红袍的开阳王亲自来接人。
威风凛凛的枣红马,俊俏无双的新郎官,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
队伍绕着全城缓缓走,无数人就追着队伍跑,漫天撒的喜钱引来稚童阵阵欢呼。
“真没想到啊,开阳王竟然娶了骆姑娘。”人群中,不知多少人如此感慨着。
“是啊,当初骆姑娘扯掉开阳王的腰带被送走,还以为给骆大都督结了仇,谁想到是给骆大都督找了个女婿呢。”
看着高头大马上清俊夺目的男子,有人琢磨着:“你们还记得吧,在遇到骆姑娘之前开阳王一直不近女色。我现在觉得开阳王可能就是那种贞洁烈男,被骆姑娘扯了腰带就认定她了……”
听到这番话的小娘子们不由陷入了沉思:是这样吗?
骆姑娘大婚后,京城突然刮起一阵小娘子见到俊俏郎君扯腰带的妖风,这就是后话了。
远离拥挤人群的柳树旁,站着两名风姿出众的男子。
“大哥。”林疏喊了一声。
林腾侧头看着他。
“你不是说有案子要办,所以推了随祖父去王府吃喜酒。”
林腾淡淡道:“做事做累了,出来看看热闹。”
林疏沉默了一会儿,折下一枝柳条递过去。
林腾拧眉。
林疏看着兄长,有些难受:“大哥,你心悦骆姑娘吧……为何不早些试试呢?”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个道理兄长不懂吗?
林腾神情严肃,扫了堂弟一眼:“莫要胡说,骆姑娘与开阳王乃天作之合。”
他转了身大步往刑部衙门的方向走去,始终不曾接过林疏递过来的那枝柳条。
林疏沉默了一会儿,把柳枝丢到地上,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大宴宾客,敬酒致谢,等走完这些过场,夜色已经深了。
卫晗快步走进了喜房,看着坐在床榻边等着他的新娘,忍不住唇角上扬。
“骆姑娘。”他喊了一声。
龙凤喜烛摇曳着烛光,把喜房中深深浅浅的红镀上一层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