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陶朔箭步冲过去,跪地扶着床沿呼唤永安帝。
永安帝清醒着,奈何口不能言,一着急表情越发扭曲,喉咙中发出令人不适的吭哧声。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啊?”
眼见永安帝反应越发骇人,周山忙开口提醒:“几位大人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了,皇上真的需要静养!”
这一回陶朔不再坚持,对着永安帝行了个礼,默默退了出去。
周山走出来,看了看几位大臣,轻声道:“几位大人看到了吧,皇上如今受不得一点惊扰……”
“皇上怎么会——”
周山表情沉痛:“那日皇上受惊昏迷,再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陶朔等人面面相觑,心情一时茫然而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方尚书问:“陶大人,如今开阳王与骆驰、雷鸣三军联合直逼京城,皇上又……咱们该如何是好?”
陶朔陷入了沉默。
内忧外患,国无储君,他们这些人恐怕要成亡国之臣了。
“罢了,等叛军打来,我等拼尽全力就好,无非一死罢了。”陶朔咬牙道。
这般丧气的话一出,几人默然。
一直没吭声的赵尚书捋了捋胡子,后悔不已:早知如此,何必攒私房钱去有间酒肆吃酒,就该吃空家中河东狮的小金库。
“赵大人——”
“啊?”赵尚书猛然回神。
陶朔看着同朝几十年的老尚书,面色复杂:“赵大人与骆驰关系不错,或许可以试着劝一劝……现在无人能危及他女儿安危,他若迷途知返,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依然可以由他来坐……”
赵尚书苦笑:“那我试试吧。”
做什么白日梦呢。
不过到了这一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文武百官惶惶不安,终于到了大军临城之日。
陶朔带着众臣站上城墙,看着望不到边际的大军与遮天蔽日的旌旗,只觉头晕目眩。
没等双方交谈,就有官员承受不住压力崩溃痛哭:“完了,完了,不可能有希望的……”
无人对痛哭的官员呵斥。
亲眼见到这一幕,才觉心存的侥幸那般荒唐。
“陶大人,我们还是开城门吧——”
这个提议立刻得来陶朔的痛骂:“混账,你是准备背上千古骂名吗?”
那名官员掩面哭泣:“不是下官畏死,是城中万千百姓无辜啊!”
陶朔一滞,转身望向城内。
得到消息的百姓全都赶来,与城外大军一样乌压压望不到尽头。
陶朔深吸口气,对仰头望来的百姓拱手:“是我等无能,累诸位乡亲父老承受破城之难——”
话音未落,烂菜叶子就飞了过来。
人群中许多人高喊:“快闭嘴吧!”
“下去吧,谁要承受破城之难,你们不会开城门啊!”
“就是啊,开城门放朝阳军进来,朝阳军难道还会对我们小老百姓举刀不成?”
头上挂着烂菜叶子的首辅陶朔心头茫然:这些百姓疯了吗?
随困惑而起的是愤怒。
到底是升斗小民,一点气节都无。他们已经做好以身殉城的准备,这些百姓却叫嚷着开城门!
更多烂菜叶子飞来,除了开口说话的陶朔,其他大臣也没躲过。
百姓们怒火高涨,骂声连天。
“之前我们承受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们这些官老爷干什么去了?现在叫我们一起承受破城之难了,你们哪来的脸!”
“开城门,赶紧开城门!”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如潮水,向着城门处冲去。
守城门的士卒傻了眼。
他们做好了大军攻城拼死守城门的准备,却没有做过这种准备啊。
手中的刀举起,想要制止冲来的百姓。
可人实在太多了,高举的刀不知对准哪个,亦无法落下。
他们这些守城门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冲过来的人中亦有他们的父老乡亲。
只迟疑了一瞬,城门就被打开了。
护城河的另一端,端坐于马上的骆大都督与雷大都督面面相觑。
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城门就开了?
连谈判都不需要的吗?
二人迟疑着看向卫晗。
卫晗面色平静吩咐:“准备进城。”
第534章 还位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不但城门开了,就连护城桥都被疯狂愤怒的百姓放了下来。
河的另一端,大军肃穆安静,准备入城。
立在城墙上的陶朔大喝一声:“皇上,臣无能,只好先走一步了!”
眼见陶朔要纵身一跃,赵尚书手疾眼快把他抱住。
陶朔怒斥:“你放开我!你们愿意迎接叛军入城我无能阻拦,但要我同你们一起成为降臣向乱臣贼子屈膝,休想!”
赵尚书语重心长:“陶大人啊,你头上还挂着烂菜叶子呢,这样子以身殉城有点没形象啊。”
陶朔一滞,忘了挣扎。
这时候老尚书在有间酒肆一顿吃两份烧猪头积攒的体力就体现出来了,利落把陶朔拽了下去。
等陶朔反应过来再想重新跳城墙,已经被众臣团团围住。
“陶大人,您可不能一死了之啊。您要是撒手不管了,皇上不是更无人分忧……”
实则大部分官员琢磨的是百官之首的陶大人要是当着万千百姓与大军的面跳了城墙,那让他们怎么办呢?
不跳吧,显得贪生怕死。
跳吧——看看那些丢烂菜叶子的老百姓,跳了也得不到好名声啊。
总之,陶大人万万不能死。
反应过来的众臣不约而同向赵尚书投去钦佩的目光。
与赵尚书关系最好的钱尚书小声道:“老赵,你反应还挺快。”
怪不得老小子每次抢菜都能赢。
赵尚书一脸矜持:“同朝为官,哪能没有感情呢。”
众臣:“……”
这么一耽搁,部分大军已经入了城。
走在最前方的卫晗骑在马上,回身望向城门方向。
站在城墙上的众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赵尚书叹口气:“下去吧,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谈的总要谈,咱们总不能挂在城墙上当咸鱼。”
众臣一听也对,默默排队下了城墙。
赵尚书被众臣推出来与卫晗搭话:“王爷这就回来啦……”
卫晗神色平静,语气温和:“我牵挂皇兄身体,就回来了。”
赵尚书一怔。
众臣亦愣住。
开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诸位大人,等我向皇兄请过安再说吧。”
众臣越发疑惑,满心忐忑随卫晗等人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平时上朝的乾清门前,周山抱着必死的决绝把卫晗拦住:“皇上正在静养,请王爷不要打扰!”
开阳王狼子野心,要是见到皇上成了那般模样,就更无所顾忌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么做无异于螳臂当车,恐怕连一天时间都拖延不过去,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不过是对得起良心罢了。
“有件事,本王要请示一下皇兄。”
“什么事?”周山警惕看着卫晗。
卫晗看向骆大都督身侧的少年。
群臣本以为他看的是骆大都督,当骆辰越众而出,才注意到这个少年。
少年眉宇间还有着青涩,却又有着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稳与内敛。
他把随身带的匣子打开,不疾不徐取出里面的密诏。
当明黄色的密诏缓缓展露出来,群臣顿时面色大变。
身为首辅兼礼部尚书的陶朔一眼认出密诏标识,不由脱口惊呼:“太祖遗诏?”
文武百官齐齐倒抽口冷气。
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骆大都督的儿子手里会有太祖遗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