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枕宁听着朝中人的议论,心中怒火上浮。
她看了看手边的人。
江微之领兵平叛,姜鲤暂摄禁军指挥使一职,此时早就排兵布阵,前往城门迎战。
手头得用的,只有谢小山一人。
她命谢小山搬来虎头铡,正立含元殿上。
“这三十万叛军,不单是三边节度使的人马,还有十万北蛮人。帝京城破,北蛮人一定会屠城,残杀百姓。帝京百姓万万,其中皆有我们的家眷亲属,列位不抵抗的,是想送你们亲人去死么?好,本公主一向有个跋扈的声名,今日本公主不但跋扈,还要暴虐,来啊,谁敢说降,虎头铡伺候。”
那些膝盖跪久了的大臣,早先已看了苏茂行被公主当朝刺死,此时哪里还敢出言,纷纷跪下,连声说打。
毕竟,北蛮人屠城残杀百姓,是出了名的,再者说了,三边节度使、联合北蛮人,攻进了帝京,打进了皇宫,谁来称帝?那还不是要打?受苦的是谁?自然是帝京的百姓。
此时朝臣皆想明了这一节,纷纷臣服。
公主眼见收复了人心,即刻任命龙图阁大学士杜鲲为枢密院枢密使,领调兵遣将一职。
叛军已在攻城,谢小山领三千人马护卫皇宫,梁国公主换上战甲,登临承安门。
那城门之下,千里黄土沃野中,三十万叛军马蹄滚滚、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帝京城门高耸,巍然赫赫,其下有宽达数十丈的护城河,外圈还有战壕。
而叛军此时攻势愈烈,城下数百抛石机凌空飞射、城上的抛石机直射而下,一时间城上城下皆有火势。
燃着火的箭雨从城墙下密密麻麻地落下,叛军的那些北蛮人素来野蛮,执着木幔一波一波地往前冲,另有云梯架设,一个接一个不怕死一般的杀上去。
霍枕宁站在城墙上,亲自督战,只是攻城的叛军实在太过凶悍,加之城中的武器装备不足,眼看着便要抵挡不住。
却听城中有人高呼,声音先弱,其后愈发地强,霍枕宁向下望去。
但见齐国公府的女人们,着战甲,执□□,站在数以万计的百姓身前,打头的正是那一品国夫人周氏。
她在城墙下高喊:“殿下,臣妇自城中搜集了千桶滚油,特来支援!”
霍枕宁知晓那些滚油可在城墙顶浇下杀敌,即刻便道:“夫人有心了!”
周氏即刻在城下,将征召来的万青壮年分为三队,一队上城墙,助力守军迎敌,一队分为五小队,前往剩下的六门,加固城防,深浚称城壕,又命余下之人在城东、城西、城南的城墙上皆绑上了沙栏木。
那叛军主攻承安门,此时见城防加强,本是十四万的守军,忽然又多了许多兵力,那叛军的头领齐雅厚命弓箭手,在箭头绑好一件物事,射上城墙,直奔梁国公主而来。
公主来不及闪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齐国公府的三夫人程丹宜已然以身挡在公主身前,生生地为公主挡了这一箭。
箭头直没入程丹宜的肩膀,她冷哼一声,倒在地上。
霍枕宁大惊失色,蹲下立刻将程丹宜扶起来。
“疼不疼,你先忍一忍……”
程丹宜咧了咧嘴,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儿笑容。
“公主,您还生我气么?”
生气?霍枕宁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句“丧妇长女”。
她看着程丹宜肩头的血慢慢地渗出来,她有些害怕,摇摇头说:“我早就不生气了,何况,这句话也不是你说的。”
程丹宜笑了一笑,指了指箭上绑着的物事,道:“公主,您看这枚玉佩,是不是四叔的?”
那枚兽纹佩上画着狴犴,张牙舞爪地看着霍枕宁。
正是那枚江微之要送给她,她拒绝了的那枚兽纹佩。
她忽地有些害怕,命人将程丹宜抬了下去,将玉佩握在了手心里。
城墙之下暂且休战,那平泸节度使齐雅厚——他如今自封了一个舜天大将军,派人骑了马在城下向着公主传话:“大粱是没人了么?竟让一介女流前来守城?也得亏是公主在这儿,不然,咱们拿了这驸马都尉,还有什么用!”
霍枕宁心头一阵发慌,木樨却在一边扶住了殿下,再度说了一句:“公主还请从容。”
霍枕宁还未来得及回话,那周氏小声冲着公主说了一句僭越,即刻高声喊道:“我儿若是被擒,一定会自尽,不会受你们的威胁!直娘贼的乱臣贼子,猪狗不如的东西,敢拿驸马来威胁公主?不过是一介驸马,死了就死了!难不成我大粱的公主还缺男人?你们直管杀!”
……
城上城下一片寂静。
良久,霍枕宁才尴尬地笑了笑。
攻城继续。
承安门久攻不下,叛军死伤众多,转而攻打德阳门,所幸周夫人早率人加固了城防,叛军轻易攻不下。
夜已深,攻守双方已然耗尽了力气。
就在此时,那千里沃野的尽头,轰鸣声自四面八方滚动着,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
那年轻的统帅江微之引领着十万禁军、六万护国军、以及云阳军、北庭军,将三十万叛军夹在中间,痛打落水狗。
而那自山东、京畿、河南、山西而来的援军,皆一一赶到,配合着大军,将叛军一一歼灭。
叛军的三大首领、以及北蛮的六王子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精心的谋略,竟然败在了攻城这一个环节之上。
他们原本的计划,叛军在宫中毒死皇帝,矫诏,之后以二十万大军诱大梁的部队倾巢出动,接着集结三十万大军直接攻打帝京。
岂料,兵力不足的帝京,竟然守住了。
打头的,竟然还是那个天下皆知的骄纵公主。
大战告捷,叛军死伤无数,首领被擒,守备军们清理战场。
国夫人周氏在城墙上同公主互相吹捧。
二人聊的畅快,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又是委曲又是可怜的清冽男声。
“娘亲,驸马死了就死了,公主不缺男人。这话真的是您说的吗?我是您亲生的吗?”
“还有公主,您是不缺男人,可有臣这么忠心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真的不会写战争场面,就这样吧,尽情地diss我吧!
连载不易,能陪着我一直走到最后的仙女们,我真的好感动。
还有许许多多追更没有留下评论的小仙女们,比心,感谢你们的陪伴,希望你们都能够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还有前期追更的读者:七呐、马家庄夫人、观自在……还有好多就不点名了,我都记得你们带给我的温暖。比心,你们也陪伴了我好久!谢谢你们!祝福你们万事如意!
写了这么多,还以为我要完结了……其实没有,还有洞房呢不是吗哈哈哈哈
最后求个作者专栏《将军帐里有糖》的收藏,跪下了。
我会把文案好好弄一下的,我保证。
第82章 大婚
金乌西沉, 赤色的霞烧上了天,天边有黑压压一片老鸹飞过去, 叫的凄厉。
公主的眉间蹙了一小团疲累, 靠在那城墙垛,歪着头去看眼前正控诉她的清俊将军。
这人将帽盔除了下来,面庞上染着血和灰,眼眸里有星芒璀璨, 笑意氲氟在他的眉梢眼角,他望住了她,像是望住了万顷山河。
“将军请看,”公主歪着脑袋,眨巴了几下黑亮大眼, 纤纤玉指往那城内城外,正在忙碌的将士们身上一指,“这些, 全是忠臣义士,哪一个的忠心都不比你少。”
周夫人在一旁笑的慈爱, 看了看自家儿子吃瘪,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畅快——自家这个小儿子,从来都是眄视指使的那一个, 如今有人收拾他了, 她竟然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心情。
她笑着向公主道了别,留给儿子一句话:“你是菜园子里捡回来的,身世可怜的很, 快求求公主收留你吧。”
说罢,施施然往城墙下去了。
江微之扶额,拱手目送母亲下楼,这才向着公主一笑:“忠臣义士数以万计,可如臣这般英俊,又深得公主宠爱的,只有臣一个。”他向前一步,将公主圈在他的臂弯,“公主,您想我了么?”
这可是国家的肱骨重臣呢,腆着脸说自己是最深得公主宠爱的,霍枕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你这是在坏我名声!”她从他的手臂里钻出来,气急败坏地警告他,“眼看着我就要摆脱娇纵蛮横的名声,难道又要被你连累,安上一个骄奢淫逸的名声吗?”
公主皱着一张小脸,理直气壮地指责他的样子,尤其可爱。
江微之连日征战,每日支撑他的,不过就是公主的笑颜,此刻他万千想念,落在了实处——公主纵然不笑,那也是顶顶可爱的。
他欺身上前,将公主压在了城墙上——在她的背上垫了自己的手。
他鼻息咻咻,在她的耳畔低语:“公主只在臣面前骄奢淫逸就好。”
公主的耳畔烫的厉害,快要灼伤了,她讶然地扬手,覆上江微之的额头,灼手的烫使她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
“你发热了!”饶是不通医理,这发热的症状却一摸便知,这句话说完,耳侧的那人却顷刻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
霍枕宁有些心焦,把他艰难地撑起来,见他耷拉着好看的眉眼,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
“别烫了手。”他将公主的手抓住,有些心疼的说。
霍枕宁扬起手来去招呼城下的周夫人。
“夫人,驸马发热了,我摸了一下,好烫手。”
周夫人听见了,颇有些紧张,几步便上了城墙,先来捧公主的那只手,啧啧了几声:“公主手没烫着吧?”
霍枕宁失笑,看了看眼前一脸讶然的江微之。
江微之看着自家娘亲,再度确认了自己同娘亲的感情,约等于没有感情。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的吧,硬着头皮也要管啊,周夫人冲着江微之招招手:“走吧,看大夫去。”
霍枕宁有些心疼,也有些不舍的,纠结地看了江微之一眼。
江微之唇畔牵了一丝笑,有些恹恹,有些宠溺。
“公主,大梁有你,何其有幸。”他的语音清润,站在那里自有一番中正平和的风骨,“臣有你,何其有幸。”
他说完这句话,没来由地,却红了眼眶。
北风吹动了公主的发丝儿,她站在那儿,柔润清嘉,像一幅绝美的画儿。
这是他怕错过又怕辜负的人啊,这也是他拼了性命,也要去请求原谅和要去爱的人。
她的公主却没有说话,向着他笑了笑,良久了才说道:“定亲的男女轻易不能见面,你快回去吧。”她微微抬了抬头,看了看那一轮初升的明月,“晚安。”
周夫人在一旁扶住了自家儿子,自己也有许多的感慨。
江微之嗯了一声,郑重其事地向公主拱手作别。
公主却调皮了,偷偷看了周夫人一眼,笑着打趣他:“我说的晚安,就是要你,晚上安分点儿……”
周夫人大笑,向公主保证:“……老身一定将他看住了,不要他偷偷跑出来打搅您。”
公主一笑,像只小猫儿一般,扬起了爪子。
“好透了不烫手了,再来打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