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也没旁的事情,”沈琼托着腮,抿唇笑道,“姑姑不嫌麻烦的话,讲也无妨。”
教习姑姑笑道:“罢了罢了。长公主说的不错,郡主性情聪慧,这些事情的确也不在话下,奴婢也省些口舌。”
沈琼看着这园子里的景色,感慨道:“说来也是可惜。这园子费了好大功夫修葺好的,我不过住了几个月,连四时景色都未看遍,就又要搬走了。”
“那也没办法,谁让彻儿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娶回自家去?”乐央调侃道,“更何况你二人的年纪都不小了,蹉跎数年,如今自然是要抓紧时间才好……”
沈琼怔了下,品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不由得红了红脸。
“先前你不是还去吃了华家那小孙女的满月酒?我前两日凑巧也见了一面,那小姑娘生得俊俏,玉雪可爱的,很是讨人喜欢。”乐央煞有介事道,“你与彻儿都是一等一的相貌,将来若有了孩子,必然也是极好看的。”
沈琼并不曾想过此事,被乐央打趣得脸颊泛红,但像是已经上妆抹了胭脂似的。
“姨母——”沈琼无奈地笑了声,起身道,“我到书房去坐会儿。”
这老宅从里到外都翻修过,但林栖雁当年的旧物却都是半点没动,仍旧好好地放着。书房中的东西都已经被沈琼翻了个遍,在这个过程中,她对自己那位早早过世的娘亲也有了更真切的了解。
在这郡主府中,沈琼最喜欢的就是这书房,置身其中时,总是会让她莫名多些安心。
女吏与內侍们倒是一早就忙碌起来,及至午后,觑着时辰差不多,便将沈琼从书房中请了出来,到内室来换嫁衣,梳妆打扮。
屋中不断有人进进出出,但却都轻手轻脚的,忙中有序。
沈琼张开手来,由着女吏们服侍着穿上了层层叠叠的嫁衣,整理好腰间的系带,又系上了环佩。
这嫁衣是内庭尚宫局的绣娘们耗费月余制出来的,从绸缎到各色丝线再到其上嵌着的珍珠等物,皆是用的最好。沈琼自问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但头回试穿这嫁衣之时,却还是被惊艳到了。
其上的绣纹精致绝伦,嵌着的珍珠宝石熠熠生辉,正红色的嫁衣雍容华贵,将她肌肤衬得愈发欺霜赛雪。
沈琼端坐在梳妆台前,女吏们围着她忙碌,绾好了端庄的发髻,峨眉淡扫,雪肤红唇。
及至收拾妥当,周遭众人皆是不由得赞叹。
沈琼原就生得一副好相貌,淡妆浓抹总相宜,平素里清新秀丽,如今这般精致地打扮后,则是另一种风情,眼波流转间更是动人。
“真是个无双的美人,”乐央同一旁的嬷嬷笑道,“彻儿真是好福气。”
及至天色渐暗,差不多到了时辰,乐央便到正房去等候裴明彻与迎亲队伍的到来,女吏们也各司其职,内室一时倒是安静下来。
“姑娘可真是好看。”桃酥小声笑道,“虽说平日就已经很好看了,可今日尤其美。”
沈琼瞥见镜中的自己,只觉着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笑意,她欲盖弥彰地咳了声,想要正色些,但一时却又绷不住笑了起来。
她想起云姑昨夜提起的旧事,不得不承认,自己仍旧如当年一样傻气。
隐约有乐声传来,是迎亲的队伍到了,沈琼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随即又松开来,慢慢抚平。
外间的动静逐渐大了起来,及至有女吏来回禀,云姑便将早就备好的团扇给了沈琼,扶她起身出了内室。
沈琼执着团扇遮在面前,由云姑与女吏引导着慢慢地往前走,到正房去拜别乐央长公主。
因着沈琼执意不肯,宣平侯终归没能在这婚礼上露面,乐央长公主在主位端坐着,依着礼数向沈琼叮嘱了几句后,含笑道:“去吧。”
沈琼屈膝行了一礼,这才往外边去。
团扇虽遮着脸,但余光还是能瞥见一旁的裴明彻,虽知道于礼不合,但沈琼还是忍不住悄悄地看了眼。说来也巧,恰好对上裴明彻看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她又连忙移开了目光,唇角却翘了起来。
裴明彻今日亦是一身正红色的婚服,寻常男子穿这个颜色都不会很好,可他穿上,却愈发衬得面如冠玉,有琼林玉树之姿。
沈琼原就喜欢他的相貌,如今对上这目光,只觉着心跳都快了些,一直到上了轿子后方才渐渐缓了过来。
帘子放下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外边热闹的动静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迎亲,城中百姓纷纷聚在道路两侧来围观,沈琼隐约还能听见孩童们的笑声,似乎是在抢糖果等物。
从郡主府到皇城的路其实算不得很远,但沈琼却觉着仿佛等了许久,方才得了女吏的提醒,她拿起团扇来遮了面容,慢慢地下了轿子。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但东宫内外早就点起了灯火,宫女內侍们也早就恭恭敬敬地等候在侧。
女吏在前引着入东宫去。
沈琼身上的嫁衣与发冠都不算轻,还得执着团扇掩面,一路上走得并不容易,及至东宫正殿,随即便有女官们上前,伺候着行同牢合卺礼。
等到一系列繁琐的礼节行完,沈琼只觉着浑身筋骨都泛着酸,还是云姑扶了一把才站了起来,往寝殿去了。
婚床上已经洒了花生、红枣等物,沈琼同裴明彻坐在一处,等到女官各取了一缕头发系在一起,行完了结发礼,才总算是走完了流程。
按理说,殿中是仍要有人伺候的,可裴明彻直接发了话,宫人们也只能纷纷退下。
等到房门关上后,一直规规矩矩坐着的沈琼霎时垮了下来,她原本还在想头一句要同裴明彻说什么,此时却什么柔情蜜意都没了,软着声音抱怨道:“好累啊……”
裴明彻凑近了些,含笑道:“我帮你揉揉。”
他并没半点身为太子的架子,轻车熟路地替沈琼揉着肩颈,后又上手捏她的腰。
沈琼怕痒,笑着避开了,又站起身来到桌前去,挑挑拣拣地拿了块糕点来填肚子。
裴明彻则很是上道地替她倒了杯茶,两人在一处时,并不会让宫人来打扰,从来都是他“伺候”沈琼,乐在其中毫无怨言。
“帮我卸了发冠钗环吧,”沈琼揉了揉脖子,抽了口冷气,“好重。”
她头上那凤凰衔珠发冠是纯金制成,其上的东珠分量也不轻,看起来虽美得不可方物,但这一番折腾下来却依然成了折磨。
裴明彻笑了声,依言替沈琼摘了簪子和发冠,又将耳饰也一并摘了,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耳垂。
“唔……”沈琼将糕点咽下,抬眼看向裴明彻。
裴明彻点了点她额间的花钿,笑问道:“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他凤眼微眯,尽是笑意,在灯火的掩映下看起来煞是好看,沈琼不由得晃了晃神,定定地看着他。
“我帮你宽衣,”裴明彻轻轻地挑开了她腰间的系带,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问道,“然后讨个赏……可以吗?”
沈琼被哄得五迷三道,点头之后方才回过味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裴明彻给打横抱了起来,往床榻走去。
两人早就有夫妻之实,可后来分别多年,难免生疏。
沈琼脸皮薄,压根招架不住,可裴明彻却耐心得很,慢慢地引导着索取着,一点点唤醒她的记忆,彼此契合。
重重床帐遮住了春色,但却掩不住婉转的声音,其上的流苏晃动着,殿中的红烛映出交缠的身影。
这么些年因缘际会,几经辗转,爱侣终归还是得以圆满。
第94章
裴明彻半开玩笑似的声称“讨个赏”的时候, 沈琼为色所惑, 压根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意思,就糊里糊涂地点了头。等到她身体力行地付出“代价”之时, 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么久以来, 裴明彻对她算是百依百顺,但在床|事上却没那么好说话, 沈琼最后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含糊不清地求了半晌, 才总算是消停。
这夜, 沈琼睡得昏昏沉沉,第二日听到外间的动静时,只觉着头疼得厉害。
她才睁开眼,就发觉眼前一暗, 裴明彻抬手遮在了她眼前, 低声哄道:“若是困,就再多歇会儿吧。”
沈琼躺在他怀中, 略一动弹, 便觉着浑身筋骨酸软, 的确很想闭上眼睡到日上三竿再起身。
但先前教习姑姑同她反复念叨的话还是有效用的, 哪怕困得厉害, 沈琼仍旧记得今日是要同裴明彻一道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勉强寻出些理智来,拨开了裴明彻的手。
“都怪你,”沈琼顺势掐了他一把, 轻声抱怨道,“腰都要断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抱怨一句,可裴明彻却不由得想起昨夜的种种来,眼神一黯,但他也知道如今并不是缠绵的时候,只能压下心中的欲|望,替沈琼轻轻地按捏着腰背。
“快些起来吧,不是还要去皇后以及太后宫中吗?”沈琼撑着坐起身来。
外间候着的宫人见她起身,随即勾起重重帷幔来,云姑带着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沈琼穿衣梳洗。
沈琼半阖着眼,由着云姑摆弄,穿上了早就备好的宫装,又被按在梳妆台前绾发上妆。等到收拾妥当后,外间的早膳也已经摆好,她嗅着饭菜的香气,总算打起些精神来。
从醒过来开始,一整个清晨,裴明彻的目光几乎都在沈琼身上,未曾移开过。
东宫中的侍从皆是极会察言观色的,见着这情形后,便知道先前盛传的事情所言非虚——太子殿下对这位太子妃的确是一往情深。
看明白这一点后,众人伺候之时也就更为上心。
“这厨子是特地从御膳房调来的,他是南方人,做的糕点菜色都很是地道,你尝尝可还合胃口?”裴明彻道。
“味道很好。”沈琼夸赞道。
昨日大婚,沈琼用过午饭之后便没再正经吃过饭了,后来只吃了几块糕点,晚间又折腾了大半夜,便直接倒头昏睡了过去,如今可以说是饥肠辘辘,加之这饭菜的味道的确很好,她不知不觉中便吃了许多。
但裴明彻竟没怎么动筷子,大半时间都在看着她吃,沈琼疑惑道:“你不饿吗?还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裴明彻回过神来,煞有介事地笑道:“秀色可餐。”
旁边伺候的宫女们虽都听见了,但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敢有什么反应,可桃酥却是没绷住笑了声。
沈琼对上桃酥那调侃的目光后,红了红脸,见裴明彻还欲再说什么,直接拿手中的糕点堵了他的嘴,催促道:“时辰不早了,快些吃,不要让皇后娘娘等我们。”
裴明彻知她在外人面前脸皮薄,见好就收,利落地吃起饭来。
及至用完早膳,宫女们又为她整理了衣裳鬓发,补了胭脂,沈琼便随着裴明彻往皇后宫中去了。
年初沈琼曾经在太后宫中住过月余,对宫中的娘娘们也都有所了解,其中最喜欢的便是这位模样好性情也好的皇后娘娘。
皇后膝下无子,早些年曾被贵妃步步紧逼,好在太后庇护方才保住了中宫之位,到如今她也没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每日不过是处理宫务,养些花草。
因着太后的缘故,她对沈琼一直很好,处处照拂,对这桩婚事亦是乐见其成。
皇上也早早地结束了朝会,到皇后宫中来用了早膳,一并等待着裴明彻与沈琼的到来。
“不必担忧,”裴明彻执着沈琼的手进了皇后宫中,低声笑道,“早前都已经见过了,他们也都很喜欢你,怎么还这么紧张?”
“那怎么能一样?”沈琼小声反驳道。
虽说先前的的确确是都见过的,帝后对她都很好,可如今却算是新婚之后见公婆,终归还是难免会紧张的。
进正殿前,沈琼定了定神,而后方才随着裴明彻进殿去拜见帝后请安。
帝后先是依着旧例说了些诸如“相互扶持、相敬相爱”之类的场面话,等二人落座后,方才问起旁的话来。
沈琼与裴明彻一一答了,他二人并没有在这里留太久,便被皇上打发了去给太后请安:“往长乐宫去吧,别让太后她老人家久等。”
两人起身行了礼,离了皇后宫中。
才一出门,沈琼便长出了一口气,肩背也没方才挺得直了,裴明彻看在眼里,只觉着她可爱得很,忍不住笑了声。
往长乐宫去时,沈琼便没这么紧张了。她回京后失忆的那段时日,在长乐宫陪着太后住了许久,非旁人能比。沈琼是个聪明人,分得清旁人是真心待她好,还是看在旁的缘由的份上对她客套。
太后是真情实意地将她当做外孙女一般来疼爱的,沈琼就也与她老人家格外亲近。
长乐宫的嬷嬷对沈琼也很熟悉,见着他二人后行礼笑道:“快请进,太后与乐央长公主已经在里边等着了,方才还在问怎么还没到呢。”
太后一早就盼着他二人能成亲,好好地在一处,如今见着他们站在一处金童玉女似的,心中大悦。她满脸笑意,慈爱地看着他二人依规矩行礼问安,而后同沈琼招了招手:“快来,让皇祖母好好看看。”
沈琼依言上前,在太后身旁坐了。
“你如今嫁到我家来,总算是能正经唤我一声皇祖母了。今后在宫中住着,也能时常来我这边陪着解闷。”太后拉着沈琼的手,老怀甚慰,“彻儿若是欺负你了,只管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
裴明彻不由得笑道:“祖母不要诬赖人,我哪儿舍得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