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一轻声提醒:“娘娘像是被容九带离了此处。”
这女人从蒲州逃到汴州,明显不愿让他发现行踪。她肆意妄为的性子,的确不适合皇宫内的四方天。比起裴宣与长姊天人两隔,他握紧手中的酒盏,再次饮尽杯中酒。
宁愿选择将小狐狸放归山林,给她自由。即便面对他的,将是爱而不得孤独终老的后半生。
“将裴宣的全尸厚葬,未裴家洗脱原罪,待长公主知晓后,追封裴宣为驸马都尉。”慕容策脚步虚浮地扶着门框,走出了锦阁。“回潜邸。”
*
容九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容颜,盘算着若今日所见之人真的是慕容策,那么将人顺利交给他之后,也与她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这是她第一次暗中为别人谋划将来,但愿她没看错人。否则她会懊悔终生。
半开的窗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她警觉地走过去打开另一扇窗,见到了靠在窗侧暗影中的男人。
“身为九五之尊,竟然也做这种夜半偷窥人的不耻行当。”容九虽然话说的刺耳,身子却往窗边让了让。
见他站在阴影中不为所动,瞬间明白了他近乡情怯的心情,嗤笑道:“你要不想进来就速速离开。”说罢就要关窗。
慕容策伸臂挡住了她的动作,跳进了窗内,看向床榻上阖目而眠的女人。
回想起见她的最后一面,还是他满心欢喜地在她唇上一吻,随后回了两仪殿议事。谁知,一别就是月余。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苦笑地想,自从与她分别后,他从未睡过安稳觉。每日与将士讨论军情到深夜,胡乱睡上一个时辰已是极限。
他不由自主地走至床前,抬手抚上她白嫩的小脸儿,发觉她瘦了。即便是瘦了,也依旧美的令他无法移开视线。
手指在她的樱唇上轻轻滑过,他喉结一动,忍不住双臂支撑在她身侧,俯身吻上他日思夜想的唇。
少女嘤咛一声,双手习惯性摸索着抚上他的胸膛,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睡的越发安稳。
良久,男人红着眼起身,狠下心向窗前走去。
*
清晨,王徽妍在刺目的光亮中醒来。
她缓缓起身看了看寝堂,并未见到容九,心中顿感奇怪。
床榻间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使得她用力四处闻了闻,嘲笑自己多想了。脸色随即不由得凝重起来,也不知晓他此时是否在去往青州的路上,若真的与怀王在青州大战,会不会有事。她甚至在想,若是她当初并未怒极离开,此时会不会跟在他身侧。
少女猛地摇摇头,起身盥洗后照旧穿了一身朴实无华的男装。
走下楼梯刚好见到庆叔亲自端上了早膳,赶忙问道:“怎么不见九爷?”
庆叔示意她就坐,“九爷留话说出去转转就回。”
少女哦了一声,拿起热乎乎的小馒首自言自语:“也不等等我。”便也不再说话,专心用膳。
庆叔恭敬地说道:“夫人,王氏商号这段时日发往各地的粮食和布料,折合白银八十万两,今岁的收益完全搭进去也不够抵消账目的,亏空二十万两。”
王徽妍饮了一口清茶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准是侯爷又命你在我耳边碎碎念。”
“侯爷说……”庆叔老脸一红,“说女儿出嫁向着夫君他能理解,但是老父亲的羊毛也不是这般薅的。”
少女撇撇嘴,“侯爷一日未收回经营权,依旧我说了算。”她起身向门外走去,不忘留话:“九爷回来后让她去酒楼找我。”
她向酒楼的方向走着,脑中思索着青州棘手的问题如何解决。
除了出钱,她想不出还能帮他什么。想到那女人还能帮他打仗,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哎,小娘子,你撞到了我的摊子。”买钗环首饰的小贩见她长得唇红齿白,随即换上了一副笑容:“小郎君不若买副耳珰送给心上人?”
“买不起。”少女皱着眉头蹲下捡首饰,余光扫见身后有人跟踪她,起身后眼珠一转,七拐八拐看见一条巷子,就钻了进去。
她焦急地推了推后院的门,发觉只有第二个院子是虚掩着的,二话不说就猫了进去。
听得楼内隐隐有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人在吊嗓子,她趁着来往的仆人匆忙,跟在小厮的后面闪入了楼内。
二楼牌匾“荔香园”被她完美错过。
尾随而来的暗卫发了愁,主君昨日才交代,只负责保护安全,不得打扰娘娘的生活。
瞧这意思,像是进去了妓院,这到底是上报还是不上报?
谁知,守在妓院门口到日落,也不见娘娘出来,只得将此事报给吴总管。
此时吴六一正与一脸疲倦的慕容策乘坐在马车内。
太监看着男人手中的画卷,心中哀叹。
自打他昨夜回来,就不眠不休地画起了娘娘的画像。对着画像沉默半日,这才用了一碗粥后要出来裱画。
此时,窗帷处传来低低的汇报:“主君,卑职有事回禀。”
慕容策听完汇报后,皱眉命道:“去荔香园。”
太监挑眉觑了他一眼。
你婆娘果然不同凡响啊,有幸也跟着沾光见识一番汴州的妓院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追夫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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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马车到达荔香园后,守在此处的暗卫上前回禀:“主君,人被老鸨扣押了,若直接去抢人恐怕会惊动官府。”
慕容策沉声命道:“守在此处暗中保护。”抬手示意身旁的太监:“去将容九找来。”
此时,被五花大绑的王徽妍瞪着眼前浓妆艳抹的老鸨:“你不就是想要钱,你容我写封信送到禄和盛,五千两如何?”
老鸨嗑着瓜子,眯着眼打量眼前的少女。
方才脸上虽然有些脏污,都未曾遮掩她的好相貌。待擦干净后一看,果然是极品美人儿,尤其眼角的滴泪痣不知要勾走多少男人的魂魄。
屋里的烙铁和脚勾看样子并未让她害怕,别的女子见到这场面,早就吓得瘫软在地。可见这丫头是个不好摆弄的。
五千两,恐怕她小看了自己的价值。
禄和盛是汴州城最大的商号,她操着一口陌生的口音,说去禄和盛要钱,还五千两这个数目?这么傻的招数,比她长得差的姑娘都没敢用过。
老鸨扭脸将口中的瓜子皮一吐,抬手接过身后掌事递过来的小茶壶,对嘴喝了一口,血红的嘴唇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你若是禄和盛的老板,那我便是皇帝的丈母娘。”
“我呸!”王徽妍怒指她:“就你也配!”
老鸨身侧的掌事看着眼前梗着脖子的少女,扬起手就要给她一个嘴巴,却被老鸨厉声制止:“她的脸值千两黄金,你打坏了我还赚个屁?”手里已经许久没有这等姿色的女子,越看她越觉得荔香园不日就要成为这汴州城最红的烟花之地。
“你若听话,我保证不为难你。”老鸨看着眼前的女子就想到了聚宝盆,说话的口气不由得温柔起来,“说说都会什么?”
王徽妍嗤笑道:“吃喝玩乐。”心里盘算着逃脱,又改了口:“我的绣活数一数二,可以为这里的娘子们做别致的衣裳。你要不信,我先给你画几张样子?”
“让你去做粗活,我怎么舍得。”老鸨看着她曼妙的腰肢,示意掌事上前与她耳语一番,命她去准备。亲自将这一路跟她谈判无数次的少女送到了头牌安置的房间内命人看紧了她,这才欢喜地回了前院。
楼下,吴六一指着上前迎接的红衣女郎说道:“此处可有绝色美人?银子不是问题。”
迎客的红衣女郎见他衣着只是普通的绸缎长袍,人又长得其貌不扬,鼻腔中哼了一声,“这位郎君可是在逗奴?咱家的头牌陪酒一晚要五百两银子,夜宿就……”她拉了拉身上的披帛,上下打量起太监,面上的不屑非常明显。
吴六一在宫里早已成为人见人爱的红人,没想到在这家妓院再次尝到了初入宫时被鄙视的待遇,多年养尊处优的暴脾气岂能容忍。他当下从衣襟内掏出五张千两银票拿在手中数了数,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正堂。
红衣女郎两眼立刻放光地跟在他身后,谄媚地说:“奴有眼不识泰山,郎君想要哪位头牌,不若让她们都出来供您挑选?”
老鸨路过刚好见到他数钱,见是个面生的新客,赶忙甩着帕子“哎呦……”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郎君请坐,不知园子里哪位姑娘入了您的眼?”
太监岂能错过这等好机会,大喇喇地坐下后抬手命道:“将你这里拿得出手的都给我唤出来。”
“是是!”老鸨向身后的红衣女郎使个眼色。
吴六一饮着茶,看着眼前的几名姑娘啧啧两声,“什么货色这是?难怪我家主人不肯现身,要我先来看一眼,去去去都下去罢。”
老鸨瞬间想到了今日新收的小丫头,正在苦恼间,就见他小心翼翼地抖开了一幅人像画,“我来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园子里若有这般姿容的女子,我家郎君包场一日。”
“有有!”这与她刚收的小丫头很是想象,真是天降横财。老鸨想到小丫头不从,手拿绢帕摁了摁嘴角,“有是有,只是我家这位头牌脾气不好,你也知道,美人儿么,总是要耍耍性子……”
“不怕,我家郎君就喜欢牙尖嘴利的,越是泼辣他越喜欢。要一间清净的地界儿,安置一架屏风。郎君的习惯,透过屏风看美人,若是过关才能进一步赏玩。”吴六一将五千两银票拍在桌上,“这是订金,去办罢。”
“哎哎。”老鸨赶忙将银票拿在手中,想起小丫头说让她找禄和盛要五千两银子,这还没怎地五千两就入了账,就算她与禄和盛有关系,也晚啦!
她亲自上楼打算威逼利诱,没想到小丫头竟然一口答应,令她更加欢喜今日真是财神爷照拂。
待安排好一切后,刻意站在大堂内想见识下真正的金主是谁。
她从业十载,放眼汴州府也没遇到如此大方的人。
只见在方才那人的陪同之下,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走进了她的视线。
他将伟岸的身躯凸显的淋漓尽致,虽然面容平平无奇,但幽暗深邃的双眸显得此人狂野不拘,竟然将看似平淡的相貌提升了不少。周身透着不容亲近的煞气,令她不由得后退一步,却越发看得她心旌摇曳,幻想着与这般男人在床上……想必定然会让她生不如死罢!
慕容策走进大堂闻到甜腻的香气时,眉间不由得拧成一个川字。
这女人总是会弯着心思给他找事,这地方若不是她,他这辈子都不屑踏足一步。
吴六一喊着看呆了的老鸨,“带路您内。”
老鸨这才鼓着勇气上前,试图壮胆靠近慕容策:“郎君,跟妾走。”随后在他冷冽的目光震慑之下,未再敢近身一步,只得咬牙慌张地上楼带路。
慕容策在她的指引下走进了锦阁,目光一扫,默不作声地指着香炉,吴六一赶忙拿起示意老鸨跟他一起离开锦阁。
男人提袍落座在素纱屏风后的凭几内。他知晓这种特制的屏风存在于烟花之地,别有用途。
随后就见身着一身正红色楼兰衣饰的少女,被两名身强力壮的妇人推入了锦阁内。
王徽妍揉着酸痛的手臂,面纱下的嘴无声咒骂着,来时那个掌事说今日伺候的金主多么一掷千金,威胁她若不好好侍候,晚上定然让她生不如死。她只得从这位金主身上找到逃离的法子。
更换衣衫之时,她故意十分配合,命人在头上多簪了几枚簪子。来时经过二楼走廊,勘察地形后发觉这间锦阁为临街所建。其余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郎君你要看跳舞?我……还有些生疏,你别介意。”她想着先往半开的窗前转去,到时借机行事。
慕容策从未见过她这般装束。
红色的头纱被发簪固定在发髻后,长度超过了腰身。
面容亦覆上一层同色面纱。纤细的腰身暴露在外,下身穿着同色撒腿裤。手腕与脚裸处均带有银铃,走一步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白送的捉弄,令他慵懒靠在凭几内支起了头,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王徽妍用力眨眨眼,并未看出眼前山水屏风后是否坐着人。心中开始打鼓起来,这到底是老鸨想出的新花样,还是屏风后真坐着人?她没有耐心再等,在银铃的清脆声中手臂上扬,纤长的腿往前探去,摆出了一个婉媚的姿势,随即向窗前旋转而去。
慕容策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拈起桌几上的瓜子随手一弹,在王徽妍靠近的瞬间,窗子无情地阖上了。
少女气愤地稳定身形,灵机一动,想着旋转至屏风旁转一圈后,再向转向窗前,届时假装扑在窗子上。
男人倏地起身,这才发现她旋转时头纱下暴露的后腰,和轻薄撒腿裤内的玉腿是那般明显,不由得怒气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