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要将计就计处理秦王,将他手下兵权归拢后还需重新部署出兵的阵容。
后日一早出兵,顺利的情况下,来回之间少则一月,多则便不确定。
这女人竟然如此大胆,他深吸了一口气,命道:“将素芸唤来。”
吴六一正在打着盹,听到他的命令,赶忙扶着头上的纱帽应诺。
“陛下万安。”素芸肿着眼泡福了福。
慕容策盘腿坐起,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将今日皇后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字不落的重复一遍。”
他蹙眉听着素芸的描述,尤其听到纳妃和做女冠时,顺手将身边的玉枕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强忍着即刻将她追回的念头,猛然想起今早梦话里的崔淑妃是何意,叹了口气:“跟朕说说,她在家中的事罢。”
素芸早已吓得跪了下去,听得男人问,慌乱之中说的毫无章法。
“娘娘从婢子记事起,便不曾吃过一顿饱饭。还曾私下里去厨房偷吃鸡腿,命婢子们看门。”
“娘娘被王嬷嬷日□□迫背宫规,行止有度这一条就训练了半载。随后她开始半夜饮酒……开始拿首饰变卖,话本看多了画首饰样子开始赚钱。”
“娘娘幼时曾见过侯爷与郡君动手,撞见郡君因侯爷纳妾和养外室偷偷哭泣,后来不管郡君如何严格要求她,都不愿伤郡君的心。她每次参加宫筵回来总是心情不好几日,不止一次哭着说活着像个假人,不愿成亲,觉得没意思。”
素芸哭着叩首:“陛下,娘娘的性子都是被压迫出来的,婢子看得出来她是在乎您的……娘娘在意福康郡主,恨她欺负素宁,怕您……册封郡主。”
慕容策支着额头惨然一笑,“在乎朕,为何还会有郑行俭的玉佩,又为何会逃离朕的身边?”
素芸愕然看着盘腿坐在床榻上的男人,膝行至床榻前叩首:“陛下,娘娘不曾喜欢六郎君,自幼将他当做兄长,婢子们随侍左右,夜晚睡不着时也曾探过娘娘的话。”她伸出手发誓:“婢子若欺君,天打雷劈。”
男人抬手示意她下去。
闭上眼睛便会听到耳边出现她娇俏的声音:
“陛下,这匹马儿叫雪兔可好?”
“陛下,我要怀孕了怎么办?”
“陛下,这是臣妾亲手为你做的寝衣。”
他伸出手触摸冰冷的身侧,半梦半醒中好似看见一名女子头戴凤冠,走入了熊熊大火中。她猛然回头,含泪唤道:“菩萨奴……”
男人冷汗淋漓地醒来,伴随着胸口的钝痛,抱住头愤恨自语:“等我将你掳回,若不好生收拾你一番,我跟你姓!”
被她念叨的人,打了两个喷嚏,蜷缩在车厢内昏昏欲睡。
容九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又轻轻捏起她的手臂,在几处穴位上按了按。
听得眼前的少女蹭了蹭她的手,呓语:“菩萨奴……我冷……”
“裴宣接管了雲州,狗皇帝定然没有想到,若是他死了,慕容珺恐怕这一生都会嫉恨他。”
“秦王还做着国丈的梦,不若你现在就允诺他册封他女儿为皇后。”
“李惠月早已是孤的人了,崔念窈自然不在话下。我这位三哥的皇后长相也不错,上次在路途上有幸见得,出落的更加标志,接手了江山,自然不会遗落美人儿,我们慕容家有这个先例。”
容九震惊地看着靠在她肩膀上的少女,半晌才堪堪回过神来。
破晓时分,王徽妍被一阵阵寒意冻醒,睡意未消之间,感觉自己身在晃动的马车内,这才想起了昨日之事。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听得一声询问:“可想要饮水?”转头一看,容九探究的眼眸来回睃巡着她。
“我有说梦话么?”她敏感地询道。
容九轻轻摇了摇头,你只是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菩萨奴。”
作者有话要说: 容九:菩萨奴是谁。
王徽妍:不认识。
慕容策:行,捉住你,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感谢在2020-05-01 21:47:59~2020-05-02 01: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尤加利耶、朕不想上网课、暄言、君子安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王徽妍转头掀开窗帷,好似未听到容九的话,笑道:“咱们去蒲州落脚如何?去渡口乘船离去,总比马车颠簸强的多。你有乘过船么?”
容九微微颔首:“幼时迁来上京,就是经由水路而来,我乃荆州人士。”
“好生羡慕。”少女伏在窗口,眯着眼看着远处的山峦与河道,“我这个从未出过京畿之地的人,总算可以长长见识了。”
容九摇头笑笑,体贴地命小厮将车停在码头旁的客栈落脚,顺便打听明日过往船只开船的时辰。
王徽妍扶着酸痛的腰身下车,诧异问道:“为何不立刻登船?”她小声低语:“你就不怕有追兵?从京城快马加鞭赶来也就一日的脚程。”
“你希望他追来?”容九在博士的引导下撩袍登上了台阶,转身示意面带嗔怒的少女上楼。
早在马车出宫后,她就听到了身后跟踪的声音,想来应是传信之人善意的保护,到是省了她雇佣陌生的保镖,只是这女人还不知晓罢了。
本想打算让她好生睡个觉再登船,照此看来,明日登船必然会令她警觉,只得当着她的面吩咐博士:“今日可还有往蒲州的船只?”
博士站在客房门前伸手示意请进,笑着说有:“申时三刻发船,您需要登船么?”
容九掏出袖中钱袋,给了他两个银角,“看看是否还有两间上房。再命人送来热水,沐浴用。”
“得嘞,多谢客官。”博士见她出手大方,拿起桌上的茶壶殷勤为她二人斟茶,小声说道:“最近北边不太平,寿春这里已经开始出现举家迁来的流民,今儿我还听过往的船家说起怀王起兵了,陛下今日御驾亲征。”
他见屋内两个人面色如常,尴尬笑道:“索性二位往南去,不妨事。”这才离开了屋内。
容九见少女默不作声地推开窗子,看向热闹的码头,只得命道:“还有几个时辰,过会子沐浴后补眠。若无法安睡,我会为你施针。”
半晌后,少女看似若无其事地笑道:“出门在外带个神医,我真是幸运。”转身看向她:“我也要穿男装,方便。”
容九颔首,算是应答。
*
暮色时分,一艘巨大的客船缓缓驶离了喧闹的码头。
王徽妍起初打开窗子,兴致勃勃地欣赏着河道两旁的房舍人家,待船只扬帆转向宽阔无边的运河,水面因风起波澜,船下的暗流逐渐涌动起来。
她抱着痰盂脸色苍白地干呕了许久。
容九皱着眉头拉过她的手腕,再次仔细地号脉了许久。
少女瘫软在窗前的小榻上,苦着脸说道:“早知道这般痛苦,还不如乘坐马车。我还要吃蜜饯!”
“不可,”容九将温水递给她,“蜜饯会导致反酸,食用过多反而会加重呕吐。”
王徽妍只得听话地喝了一口热水,扶着墙壁打开了门,“我出去透透风,总躺着还是想吐。”
她们在甲字号房间,推开门后经过一段舱廊才能走至甲板。
容九拿起披风跟在她的身后,走至甲板上才发现有几十名百姓席地而坐,期间还传来婴童的哭声。
少女扶住要摔倒的小童,向追过来道谢的妇人询道:“天色已晚,为何你们还要聚集在此?”
妇人叹了一口气:“妾举家从代州逃难而来,盘缠已然花的差不多了,租不起舱房。”
王徽妍看着她怀中的婴童和手上牵着的幼儿,接过容九身上的披风,又将装有金叶子的荷包交给了她,“略尽绵薄而已,收下罢。”
妇人不敢要,推脱道:“小娘子心善,如今天下不太平,皇帝说换就换,还是留着银钱傍身为好。”
“谁说皇帝会换!”她脸色垮塌下来,地将荷包和披风放在妇人手臂上,转身向舱房走去。
留下错愕的妇人,看着远去的身影,恭敬地福了福。
“九爷,”王徽妍将门关上,不敢与容九对视,鼓起勇气说道:“我想到达蒲州后直接去王氏分号看看。”
“我看你此番出来,不像是游山玩水,到像是钦差大臣。”容九将她按坐在床榻上,“躺下,我为你施针治疗寒症。”
王徽妍不疑有她,知晓如今没有条件泡药浴,乖乖躺了下去。
容九看着面前的少女渐渐进入了梦乡,这才收针为她盖好薄被,坐在榻上阖目打坐。
“慕容策,你混蛋!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太子还小,我没当过娘亲……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你以为我想活着么……”
“我还不能去找你,你的江山……还有你辛苦打下的江山……”
容九看着面色痛楚,眼角不断滑落泪滴的少女,闭目片刻,走至桌前写了一封信笺,打开门站在甲字五号房门前将信笺塞入门缝。
听得有人迅速打开房门,她背身站立,冷冷说道:“我这人习惯随性而为,并未打算和你们合作。”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一早,吴六一推开两仪殿寝殿的大门,见男人已经换上朱红色的外袍。
太监亲自为他穿上银丝甲胄,拿起腰带时见男人目光中的恍惚一闪而过,低声汇报:“昨日娘娘乘船,说是去往蒲州。”
慕容策将太阿剑挂在腰间的玉钩上,手拿头盔一声不吭地向殿外走去,仿佛未听到太监的念叨。
吴六一见他的面容又回到了以往的冷肃,有些怀念他因皇后娘娘开怀大笑时的样子,眸中漾着温柔,是那般的风光霁月。如今可好,又沦为了战斗狂人,再过上几日,拼命三郎血祭战场的消息又要传遍了大江南北。
慕容策见慕容清致身着公服带头跪在玉阶上,抬手示意起身,“朕御驾亲征期间,着宁王领京畿部署之事,不得有误。若有违令者,宁王可就地正法,不必上报。”
众大臣下跪叩首,齐声说道:“遵旨,臣等预祝陛下凯旋归来。”
慕容清致郑重拱手,亲自陪同男人走至马前,沉默了一瞬,询道:“臣请旨,陛下离宫期间清宁宫是否修缮?”
慕容策扶着缰绳顿了顿,两道森严目光,扫过了面前的人:“暂时不必。”打马在众将领的簇拥下向校场疾驰而去。
慕容清致想起昨夜他的王妃问的问题:“为何陛下会这般信任王爷,命你驻守京畿,就不怕你改朝篡位么?”
留守的兵将,只够京畿布防所用。若真的遭受敌军偷袭,寿春郡驻扎的帝王亲兵才是重中之重。若寿春抵挡不住,京畿沦陷也是必然。所以,陛下有什么理由去担心呢?在众人面前命他负责京畿布防,兄友弟恭的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看着身穿银丝甲胄在众黑甲起兵簇拥之下离开宫城的男人,他清隽的面容上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有了这层安排,宁王的身份是他得以回归至皇家的标志。同时也意味着,若他真的有胆量起兵造反,那便是他先不仁不义,势必会被天下忠义之士唾骂,史书上也不会放过他。
他喃喃道:“这皇位合该他坐。”
十里亭点将之后,慕容策亲自将王徽文带在身边,并未赐他品阶,只是命他跟随在侧,主账内若讨论战术战况,允他在帐内旁听。
王徽文深知这位皇帝姐夫的用意,在众将军面前谦卑有礼,用心揣摩他们谈论的每一句话。
待七日急行军大军到达云中城附近,慕容策这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子齐,今日起你从百夫长开始做起,朕不会格外优待,只认军功才可博得话语权。”
王徽文想起了阿姊的话,面色凝重地颔首:“臣不会让陛下失望……臣还想着拿到军功,告慰阿姊在天之灵。”
慕容策走至作战图前,淡淡说道:“她生龙活虎地忙着游山玩水,无暇其他。”
“陛下,您是说阿姊尚在人世?”王徽文上前一步激动地看着负手站立的男人。
男人看似认真地研究着行军路线,片刻后叮咛他:“此事不可外传。”否则会对她的安全带来威胁这句话,他并未说出。对于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不值得他再去为她担忧一分。